2016年11月2日
广城,
热闹的牌桥街口, 临街下班的时间, 临近的几家小店都飘出了牛杂汤的香气。
几个老头正围着一个一身青色道袍, 留着羊尾胡,却几乎没有几根眉毛的老道人说话。
远处几声鸣笛, 一缕微风吹过,那老道人猛地皱了皱眉,捏起手指算了一卦,脸色登时一变。
“诶, 老吴,这么早怎么就收摊啦?我家孩子还没回来啊,我还想让你帮他看看呢。”
“改天!改天!”老道人手脚麻利地裹上自己的挂摊,不顾周围人的惊讶,挤开人群就窜进了一条小巷。
“无眉大师!”
后面有人依稀叫着老道的名号, 他却越走越快, 嘴里不断叨念着无量天尊、各路神佛保佑,脸上那急切而又惊恐的样子,活像后面追着他的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
梁冬眼看着那老道一溜小跑窜进了巷子里, 心里就知道自己这次是找对了。
“无眉大师, 你等等!”
梁冬一边叫一边追,无眉却越跑越快,最后梁冬把心一横,两脚一蹬上了矮墙。
无眉年纪也实在是大了,能跑出这么一段, 已经让很多人大跌眼镜了。
他在几条巷子中间一顿乱窜,最后回头,确认把跟着的人甩掉了,这才偷摸地遣回了自己临时租的小一层里。
“真是老天亡我啊,看来这广城是不能呆了,”无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累瘫似的往沙发上一坐。
“为什么不能呆了?”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得无眉一激灵,“你你你——”
梁冬悠哉悠哉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满脸无辜,“对不住啊,无眉大师,你卧室的窗户没关。不过,也不能都怨我,你这本来就住在一楼,怎么能这么没有防范意识呢?”
“你,你,”无眉老道指了梁冬半天,一句话没吐出来,最后似乎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路奔到窗口,向外一顿张望。
“不用看了,那些东西现在对我放松警惕了,”梁冬靠到衣柜上,两手环胸,“我确认没被继续监视才来找您的,您放心,只要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会连累您的。”
“你跑来找我就已经是连累我了!”
无眉“砰”地一声关上窗户,拽过窗帘,回头狠狠瞪了梁冬一眼,“你也别指望我能告诉你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别说我,就你惹上的东西,这世上最牛的玄学宗门都得绕着走!你要是还有点儿理智啊,就赶紧回家,关门睡觉,该干什么干什么,把这些事统统忘掉。”
“我忘不掉!”梁冬抬眼看向无眉,“我要是能忘掉,今天也不会来找你。你还记得杨千帆吧,当初是我找你给他算的卦,是你说他阳寿注定越不过三十岁。我不用你去招惹那个东西,我只要你告诉我,千帆在哪儿,他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其余的,我自己去做!”
“你自己去做?”无眉翘着羊尾胡上上下下打量了梁冬一番,“你能做什么?你跟那个东西接触已经有几次了吧?它对你的排斥难道你还没感觉到?我劝你,清醒一些吧,你注定去不了你朋友所在的地方,更救不了他。那个东西虽然对你有所忌讳,但并不是拿你全无办法,如果你真的影响了它的运转,它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你。”
梁冬别开脸半天没有说话,无眉盯了他半晌,正以为他有心放弃时,梁冬却顺着脖颈上的一根细绳拽出了一把黄铜锁。
无眉神情一顿,视线落到了那把锁上。
“这锁原本是一对儿,”梁冬走到无眉近前,“卖给我的古董商人说它叫同命锁,戴上它的人从此同生共死。在你这儿算完卦后,我就将另外一把给了千帆,千帆一直戴在身上,包括他失踪的时候。”
无眉有些犹疑地伸手碰了碰那把锁,心头猛然一惊,“你可知这是何物啊?同命同命,同的可不仅仅是寿命啊,事关两人一生命数,你们怎么能说带就带呢?”
梁冬没有直接回答无眉的话,而是观察着无眉的神态,猜测道,“所以,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把千帆忘记,是因为这把锁,对不对?”
“不只是因为它,”无眉转开身,轻叹了口气,“这锁虽非凡品,但到底是一样死物。不过,它或许真的对你的命数产生了影响,否则你不会与那种邪祟之地有这么深的纠葛。”
“邪祟之地?”梁冬又走到无眉跟前,“千帆就在那个邪祟之地对不对?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要怎样才能把千帆救出来?”
无眉抬头看了梁冬一眼,满脸为难地转开了身,“我不能说,我也帮不了你……”
“大师——”梁冬还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堪堪咽了回去,“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我也不想真的连累大师。既然大师不愿帮忙,我今天就先离开了,抱歉打扰您了。”
说完,梁冬轻吐了口气,垂下头往门口走去,无眉大师背对着他,双眼微微闭起。
供桌上香烟渺渺,一点点香烛气拱到鼻端,无眉睁开眼,正看到祖师爷的牌位,最后还是不得不认命般地慨然长叹了一声,“罢了,这也许是我的命吧,我师父早就跟我说过,我这一辈子注定要瞎在这张嘴上。偏那天见到你们两个,还是没能忍住。”
梁冬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无眉。
无眉走到供桌前,给祖师爷上了炷香,冲梁冬招了招手,“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那个地方如此排斥吗?”
梁冬走到无眉身边摇了摇头,无眉正身看向梁冬,“你有累世功德加身,是注定大圣大贤的命数,诛邪远避,神鬼莫侵。而吞了你朋友的那个地方,正是这个世间邪祟聚集最多之地,它有自己的运转法则,有自己的平衡之道,自然不会愿意接收你这么个烫手山芋。”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梁冬问道。
“是一座车站,”无眉缕了一把胡须,“传说,从那座车站开出来的火车,可以任意穿越阴阳,沟通时间,它既独立于三界之外,又与六道轮回息息相关。在那座车站中,封印了很多古老的力量,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人知道它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这座车站的神秘和强大,曾经一度引起各方势力的觊觎。一百多年前,东西方各大玄门教宗化为两派,彼此都为了发展自己的力量,不断使用各种方法,企图控制那座车站。但最终,两败俱伤。从此,玄门势微,教宗隐匿,没人再敢轻易接触那座车站。凡是被车站选中的人,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依附于车站的各种规则,完成车站交付的各种任务。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办法。”
“完成任务?”梁冬想起了那座神秘失踪又神秘出现的娱乐会所,“大师,那我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进入那座车站吗?”
“我说了,你与常人不同,”无眉看着梁冬有些无奈,“如果你不再执着于这件事,你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这座车站的可怕,你多少也体会到了一些,一旦进入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大师,”梁冬打断了无眉的话,“我不信命,我也不认为千帆就命该如此。他既然认识了我,跟我一起长大,那也许,就注定了我们要一起面对。再说,您不是说我有什么累世功德吗?我如果世世都胆小怕事,碰到危险就躲,那我这些功德是从哪里来的?更何况,千帆对我来说,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从见到他第一面就跟他保证过,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罩着他、保护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那么可怕的地方,就算我救不出他,最起码,我可以陪着他。”
“你——”无眉瞪了梁冬半晌,最后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这都是命……你想要进入那座车站,最起码要遮去你这一身功德。不过这点,我是真的帮不了你,我只会算卦。这样吧,你去京都,天清寺后的尾巴胡同有一个白家香烛店,你去找他们的老板白木。在我认识的人里,如果有人能帮你,那就只有他了。”
鬼域车站
谢佳思把饭放到桌上,看着范航下了床,脚步虚浮地走过来,“你行不行啊,眼看要进任务了,你这身体能吃得住吗?”
“放心吧,”范航往桌子前一坐,“我就是不太适应这个职业对身体的消耗,再休息两天就能好很多了。再说,这次是强制任务,不能去也得去啊。”
谢佳思瘪瘪嘴,把勺子递给范航,自己在床边坐下,“我刚听唐振昊说,你把贝芙的遗言借给他了?”
“嗯,”范航舀了一大口粥塞进嘴里,“我触发了这个坑爹的职业,现在不能随意使用灵魂祭品了,留着也是浪费。再说,这个任务肯定轻松不到哪儿去,同伴厉害一点儿,对自己也有保障。”
“那你也得小心一点儿,”谢佳思垂下头,捅了捅床单,“我哥他们还没回来,你也要走了,这个鬼地方就剩我和语妍姐了……”
范航转头看了一眼谢佳思,咧了咧嘴角道,“别担心,也用不了几天,我肯定平安回来。”
“谁担心了?”谢佳思抬头冲范航哼了一声,蹦起来朝外走去,“我去睡觉了,没事儿别叫我。”
房门被关上,范航轻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吃粥。
“这个姑娘虽然看起来很骄纵,但其实挺关心你的,”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吹过一阵微风。
范航掀起扣在桌面上的镜子,李晴的鬼魂正站在他的身后。
“那只老鬼怎么样了?”范航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这两天可把我折腾的不轻。”
“他也累了,”李晴冲范航笑笑,“只是还不大乐意顺从。这次的任务,不到必要的时候,你还是不要使用他比较好。”
“我明白,”范航对着镜子叹了口气,“希望这一次,能够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