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说书人讲了一遍两年前秦洛大战匈奴的故事,赵长陵才放下茶盏, 起身离了茶馆, 走到外面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稀稀疏疏的星星点缀在夜空中, 夜色有些暗淡,空气中飘着薄薄的雾气, 路上行人不多,匆匆走过几个都是拉紧了衣领子遮挡着风寒。
秋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的。
赵长陵上了马车, 闭着眼睛, 安静地靠在后垫上想着事情,过了许久才低声吩咐道:“天渐渐凉了,派人去购置些棉被和棉衣,再筹些粗粮送到城南贫民窑, 若是看到有无家可归的孩子,就带到府上来,给他们吃的穿的, 喜欢念书的就送到学堂去读书写字,不喜欢的就送到武场练练筋骨。”
跟在马车外的莫染听了,眼眸微微闪动,有些感慨,“大人宅心仁厚, 实乃百姓之福。”
“低调些行事,莫要张扬,趁着夜色浓, 悄悄的去,就悄悄的回来。”
赵长陵又吩咐了一些事情之后,沉思了片刻,语气平淡地说道,“想个法子,将林尚书撤换掉刑部大牢里衙役的事情透露给吏部尚书王虎,注意隐蔽些,拐个弯儿,莫要让他知道消息是从我这边流出去的。”
京城人人都知道,吏部跟刑部不合,两位尚书大人是死对头,常常在大殿之上两个人针锋相对,吵的不可开交。
林尚书爹娘惨死一案,涉及到了朝中大臣,直接提为了三司会审,当时,吏部从中作了不少梗。
莫染小声问道:“大人这是想用沈公子的事情离间两位尚书大人,让王尚书去对付林尚书?”王尚书一旦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抓着不放,派人去探查此事,凭他的能力查出林尚书私设公堂,私下里毒打、狠狠折磨沈公子,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沈公子是罪人不错,可他的案子毕竟不曾定罪,当时只是逮捕归案,等待开堂审理阶段,他又是朝廷重臣,按照律法,林尚书是没有资格指使人对他动刑的。
这件事情若是翻出来,林尚书可吃不了兜着走,光是言官的唾沫就能淹死他。
赵长陵嗯了一声。
莫染在心中想着,大人还真是重情义之人,便是沈公子犯下这么大的事情,他还在尽力的维护着他,想到此,她就忍不住在心中骂起沈清欢,这人实在是不知趣,让大人如此费心。
好端端的,他逃什么?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大人自会为他找到证据脱罪,他这一逃,岂不是直接坐实了罪名。
而且,他逃就逃了,为什么不能来找大人?怎么着大人也是他的师兄,一定会尽力护他周全的。
…………………………
秦洛最不喜的就是拖拖拉拉,再加上不愿意跟他们同骑,她马骑的飞快,一个人冲在最前面。
江沅兮等人还打算慢悠悠的走,就看见秦洛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那马跟要飞起来似的,撒着马蹄子就往前冲着,江沅兮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啧啧叹息,“秦将军还真是有个性。”
“马术不错。”顾清让在一旁跟着赞叹了一句。
李文修在一旁凉凉地来了一句:“他一个上战场杀敌的大将军,马术若是不好的话,早就死了。”
“走,秦将军冲在前面,我们也不能落后啊。”江沅兮落下这一句,也跟着打起马鞭,向前冲去。
余下的一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敢上前阻拦,也就跟着加快了速度。
顿时,官道上尘土飞扬,远远的看去,一匹匹马跑的飞快,就跟赛马似的,场面着实壮观,这下可苦了坐马车的那两位,马车在路上磕磕绊绊,颠簸个不停,他们的身子也跟着晃动个不停。
好在这样的情景不曾延续多久,不过一个时辰,李文修就率先停了下来,说自己累了,要坐马车,邵言和沈清欢自然是连忙下车,将位置让给他。
可是马就只有一匹。
邵言眯着眼,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不正经道:“要不……我们同骑一匹?”他倒是不介意跟沈清欢一起,就怕秦将军不乐意,会提着银枪来宰了他。
沈清欢低垂着眼,显然是不乐意的,“你身上有伤,不能颠簸,你还是坐马车吧。”两个大男人同骑一匹马,那画面着实有些美。
“我可不想被人说是断袖!”
“断袖?”邵言漂亮的狐狸眼一挑,对他抛了一个媚眼,压低了声音凑到了他的耳边,道:“小清欢,你要真的是断袖,我还真敢陪你断上一断,趁着四下无人,咱们啊,可以好好的培养一下感情,要不干脆就今晚吧,我们……”
清欢?
还小清欢?
头一回被人这样称呼,沈清欢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冷下脸来打断了他的话,“谁跟你断袖!”
其实,平日里沈清欢嘻皮笑脸惯了,这点玩笑还是开得起的,只是近日来,“是不是真的对男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成了他的心头之患,也就忌讳起别人谈论此事了。
就在他们二人低垂着头商讨的空荡,李文修生怕他们反悔,一上马车就催促着车夫快些走,同时命令赶车夫,谁喊他停都不可以停。
只听的“驾——”得一声,马车从他们旁边扬尘而去。
远远的,李文修掀开车帘,从马车后探出头,对着他们挥了挥手,高声道:“你们两个慢慢商量啊,我先走一步啦——”
“啦”字还没有完,马车“咯噔”一声从一颗大石头上碾压过去。
李文修从车窗探出半个头来,光顾着笑话他们,一个不留情,整个人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头一下子撞了出去,卡在了车窗那里,他头很大,车窗又小,出去了就进不来了。
于是道上就听到了一阵杀猪般的叫吼声:
“啊—— 啊———
“快停下——停下——”
“啊——我的头——头卡住了——卡住了——”
“哎呀——啊——救命啊——要死人啦——”
……
落在后面的邵言:“……”
沈清欢:“……”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心中念了一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赶车的是军营中一个颇为机灵的小兵,他看着面前奔腾而去的亲兵们,只觉得一股豪气从心中而起,耳边仿佛响起了战争前的号角声,哪里还记得自己是赶车的,只当自己是在赛马。
他马鞭挥动得厉害,马一个劲得向前冲着。
都是从军营中出来的战马,个个养的彪悍强壮,便是身后带着马车,撒起马蹄子跑起来也不含糊。
只听的风声呼呼地在耳边吹着,刮的脸生疼,可越是这样,越是驾得起劲。
隐隐约约有几句话飘了过来,好像是让他停下来,小兵琢磨着是落下的两个人在呼唤,想着里头大人吩咐的话,他一鼓作气,驾的更快了些。
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上位者的恩怨跟他没有关系,他只负责驾车就好。
马车后头的李文修一张脸被风吹的几乎变了形,马车又颠簸个不停,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咯噔”一声,马车又撞上石头,于是他整个人就在那里上上下下起伏着,任由他撕扯着嗓子喊着也无人回应。
沈清欢和邵言在后头看了好久的戏,两个人皆笑弯了腰。
这样一闹,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沈清欢正要开口说要不一起牵着马走吧,就见一个人影从远处飞奔而来,向着他们的方向赶来,人影越来越近。
邵言看清楚了来人是谁,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叹息了一声,斜了沈清欢一眼,“你偷偷看了无数遍的大将军来了,你们两可真是心有灵犀啊。”
他们这边正愁着该如何走呢,秦洛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说秦洛不是为了沈清欢而来,他都不相信。
沈清欢眼下一红,说不出话来了。
正如邵言所料,秦洛还真是为了他们而来,她骑着马冲在最前面,无意中扭过头看了一眼,远远就看见马车停了下来,本来没在意,可是跑了一会儿,察觉到不对,急忙掉转身,赶了过来。
邵言的脾气她知道,是断然不可能和李文修同乘一匹马车的,沈清欢更不可能,让这两个人一起骑马……
她倒不担心沈清欢会作怪,就怕他被邵言给拐跑了。
只因沈清欢的泼皮无赖是装出来的,他看似没心没肺,其实骨子里跟她一样很是倔强,只是为了活命不得不将脸皮子抛开。
而邵言,却是实打实的脸皮厚,又浪又贱。
他是那种你骂他一声“脸皮真厚”,他会反过来说“哪里哦,人家也就是稍微厚了那么一点点”,你说他一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皮”,他会挑起眉头,道一声“这么了解我?你莫不是看上我了”,随后佯装忧伤的叹上一口气,道:“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心悦我,我很欢喜,可我们注定有缘无份。”
“还愣着做什么?上马!”秦洛低声对着沈清欢说了一句,抬眸看向邵言,示意他先走,“我同江大人说了,今晚在祁州的同福客栈歇脚,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邵言了然的一挑眉头,看着秦洛的眼里充满了戏谑,啧啧……这么快就开始出手了,果然颇有大将之风,唉……可怜他孤家寡人,没有女人陪着也就罢了,还要在这里看旁人秀恩爱。
他拉起缰绳,一跃上了马,对着秦洛拱拱手,道:“我先走一路了,你们……”
他说着,声音一顿,眼中的戏谑意味更浓,“秦大将军,你可要注意安全啊,千万别操劳过度!”
说话的同时挥动了一下马鞭,等声音落下,人已经在一丈开外。
清风吹拂,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秦洛扭过头,眺望了一下远方,拧起了眉头。他们已经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其实刚才路过陆家村的时候就可以歇上一晚,她想尽快回京,便刻意加快了行程,想着到下一个落脚点再休息,这样就能省下半天来。
否则,这么多人呆在客栈,从傍晚到次日凌晨,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浪费了。
沈清欢站在原地不动,仰起头看着面前的将军。
她赶的着急,面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暮色染上他的眉眼,秦洛又低垂着头看着他浅笑,身上少了些杀伐之气,那笑容温和,配上一双澄亮的眸子,好看的让人心动。
沈清欢隐藏在两侧的手又一次握紧了,盯着面前的马有些犹豫。
又是这个局面,两个人,一匹马。
他突然间有些后悔,早知道刚才邵言邀请他一同骑马的时候他就答应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宁愿跟邵言一匹马,也不愿意跟秦洛一匹。
因为跟邵言一匹,便是旁人说些什么也无所谓,左右不是真的,他内心坦荡,完全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跟秦洛……沈清欢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他其实内心一点都不坦荡。
他这边暗自纠结,秦洛却不会这样一直等待下去,况且,她很不喜欢坐在马背上看着沈清欢,这样居高临下的姿势,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你想留在这里过夜吗?”秦洛开口的同时,打马上前,一只手伸了出来,见他不动,秦洛拧起眉头,语气带上了几分强硬,“你这是要我抱你上马?”
沈清欢:“……”在被秦洛抱过一次之后,他已经毫不怀疑秦洛说话的真实性了。
若是换成旁人,说上一句威胁的话,也只是威胁而已,并非真的去做,可秦洛却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她说会抱,就一定会将他抱上来,绝不含糊。
是跟秦洛继续磨下去,还是听她的话乖乖的上马?
这个选择并没有多难,沈清欢向来懂得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更知道跟秦洛在一起,敬酒不吃的下场就是吃罚酒。
她是一点都不会留情的。
沈清欢默默的将手伸了出去,两手相握的时候,清楚的感觉到一阵电流从手心而起,蔓延至心脏。
只是一个天旋地转。
等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落入了怀抱之中,后背贴上了一片温热,沈清欢下意识的前倾,躲过了与她的直接触碰,可饶是如此,后背也像是着了火一般,热到发烫。
“天色已晚,我可能会骑的很快,你的身子……还能承受?”清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沈清欢面色涨的通红,明明是微凉的秋天,他却觉得天气干燥了起来,丝丝汗水从额头沁出来,顺着他光洁的额头往下流着。
凉风一吹,心中的火烧的更旺了。
怕对上秦洛的眼睛,沈清欢不敢回头,只是低低的从嗓子口挤出一个“嗯”字,极力地跟她保持着距离,可惜马本来就这么大,两个人骑上去刚刚好,他再往前,就快要坐到马头上去了。
顺着光,秦洛肆无忌惮的看着面前的人影,自然也能感觉到他紧紧绷着的身子。
不过是跟她同骑一匹马,他就紧张成这样?
她还从未跟人同骑过,刚才拉他上来的时候,顺着力道就带到前面去了,等沈清欢坐上来之后,她才察觉到不妥之处。
沈清欢虽然清瘦,可到底是男人,身量比她高,身材也比她魁梧,坐在前面,直接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这样,她哪有办法骑马,要是沈清欢在前面骑马,让她搂着沈清欢的腰,又怕两个人贴得太近会让沈清欢察觉到她是女子。
她并不介意让沈清欢知晓,却不愿意用这种方式。
秦洛在心中思索了一下,很快就作出了决断,她身子向后退了退,轻轻的唤了一声,“你往后坐一坐。”
见他身子一僵,坐在前面一动也不动,甚至还悄悄的往前面靠了靠,秦洛无奈的叹息,“你往后面靠一点,我坐到前面去,你来骑马。”
“什么?”沈清欢不解地扭过头,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肩膀上多了一只手。
秦洛将他往后退一拽,同时脚下一点马镫,拉着缰绳整个身子倾斜向下,待整个人临凌空的时候右脚踩了一下马镫,身子一跃,就跳到了沈清欢的前面。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动作漂亮的便是紧张中的沈清欢也不禁为她喝一声彩。
秦洛坐正之后就将马鞭交到了沈清欢手中,下令道:“走——”
天边最后一片彩霞缓缓的落了下去,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又清又冷。
夜幕之下,骏马在官道上奔驰着。
两个人几乎是紧紧的贴在了一起,沈清欢便是想跟她保持一些距离,刚往后退了一些,转眼就随着马的上下颠簸,被带到了前面,几次推让之后,他放弃了挣扎,索性目视前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骑马上。
其实秦洛也同样不好受。
她不喜跟人接触,平日里便是同将士们一起,也都是隔着一段距离的,对待陌生人就更不要说了,一旦别人踏过了她心中认定的界限,稍微离她近了一些些,就会引起她的不适应。
偏生对身后那人,她见到他的时候只顾着抓他,都不曾留意过距离,等到留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她严加看管,护在身边,两个人同进同出了,就再也没有距离这个界限了。
可饶是如此,像今日这般跟人贴在一起,还真是头一回。
因着没穿盔甲,她又是不畏寒的体制,隔着单薄的衣裳,淡淡的体温从身后传了过来,尤其是每次上下起伏的时候,沈清欢有些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在她耳边轻轻的喘息着,让她呼吸一窒。
就像是原本平静如一汪死海的心湖,以为永远都不会起任何波澜,突然间一粒石子投下,将这份沉静打破,丝丝涟漪从石子落下之处荡漾开来,一波接着一波的向外扩散着,到最后整片湖水都皱了起来。
清风一吹,水波兴起。
秦洛扭过头去,看到的是沈清欢干净的下颌和领口处微微凸起、线条利落的锁.骨。
顺着下巴上移,对上了他那双浅墨色的眸子,眸色幽幽暗暗,与她对视的时候,好像又深邃了几分。
便是易了容,将他原本俊美的面容遮盖了起来,也挡不住一身的风采,这世上就有一种人,能够让人在看到他的时候,眸光瞬间被他的风华吸引住,而忽略他的相貌。
秋夜潜沮洳,有君子兮,濯濯如皎月,不掩其华。
蓦然间,秦洛脑海中浮现了这一句话。
汗水从他额头上滚落,顺着他光洁的脸庞流下,在他面上流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沈清欢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深邃的眼眸像是染上了一层琉璃之色。
“秦洛。”沈清欢直接喊着她的名字,握着缰绳的手紧紧的捏着,捏的用力,微微颤抖着,以至于手背上的青筋突出,幸好夜色渐浓,隐藏在暗处,秦洛看不见。
“嗯?”秦洛不解的看他。
他抬着头,目视着前方,声音意外的沙哑难辨,“前面就是岔路口,你转过身去,帮我看着点路,这地方,我不太熟。”
别再看他了,再看下去……
刚才对视的时候,有那么一刻,他很想什么都不管的,对着那唇亲上去。
心里某个最阴暗的角落,邪.念像野草一般发了疯的生长着,一点点的吞噬掉他的理智。
在他努力控制,想要将这些念想都燃烧至烬的时候,秦洛的一个扭头,那漠而不寒的眸子,仅仅是一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沈清欢看着面前无尽的黑夜,认命的想着,也许、可能、或许……他真的有龙.阳.之.好也不一定。
………………我是沈清欢终于被掰.弯了的分界线………………
江沅兮瞧见秦洛突然撤回,向着来的方向赶去,便停了下来,想等等秦洛的,可是等了半饷,只等来了惊魂未定的李文修和随后而来、满脸都是笑意的邵言。
他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扭头,漫漫长路,却看不见秦洛的身影,不由得担忧道:“秦将军怎么没随你们一起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要不,我们一同过去看看?”
顾清让也闻讯赶了过来,下了马,牵着缰绳往前走了几步,在他们身前站定,随着江沅兮一同看向邵言,似是等着他的回答。
“他能出什么变故?”邵言蛮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事,秦将军好的很,好的不能再好了,走,我们先去客栈。”
江沅兮心中的疑惑更浓了。
他眼眸闪了闪,一边点头一边笑着道:“邵公子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说着就拉起缰绳,准备上马。
正此时,一直不曾说话的顾清让开了口,他一双清润的眸子看向李文修,面露担忧,“李大人这是怎么了?”
李文修在外面吹了大半天的冷风,又吃了很多尘土,此刻头发散乱,脸上沾着灰,面色苍白,乍一看,倒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的。
江沅兮和邵言瞧见了,都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两个人心中偷偷的笑着,面上却没人提起。
李文修是什么人?
他最要面子了,这么丢人的事情,他只恨不得赶紧揭过去,哪里肯人说出来?
却没想,顾清让这个没眼力劲的,一下子给捅破了。
眼瞧着李文修眼中的怒气越浓,江沅兮连忙凑过去,推了顾清让一把,示意他别多话。李文修这个人说白了就是个刺儿头,没什么坏心眼,但也没什么脑子,特别容易冲动,有什么都放在面上,很多时候不搭理他就好了。
可他到底推晚了。
李文修擦了一把面上的汗水,往地上啐了一口,挑起三角眼睛,瞪了顾清让一把,嘴里骂骂咧咧道:“老子怎么了关你屁事啊,用得着你来管我?”
“他没资格,难道我也没资格吗?更何况,若是论起品级来,顾兄可是压你一级。”将顾清让往后拉了拉,江沅兮站在顾清让身前,拧紧了眉头,不悦的看着面前的人,“李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大家同朝为官,可不要为了这点事情伤了和气。”
江沅兮这话着实不客气,可见他是真的有些恼火了。
李文修敢给顾清让使脸色,却是不敢得罪江沅兮这个顶头上司的,见江沅兮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连忙打着哈哈,道:“我这不是……哈哈,这不是开个玩笑嘛。”他歪着头,看向顾清让,意思意思地拱了拱手道:“顾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这等小人一般见识了。”
顾清让扫了他一眼,拳头捏了捏,却是不曾支声。
果然……文人的傲气啊。
江沅兮无奈的在心中叹息一声,看来,还得他主动站出来打原场,“行了,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天色不早了,大家赶路吧。”
他又一次看向邵言,确定了秦将军没事之后才带着一行人动身。
邵言不紧不慢的跟着,一双狐狸眼挨个儿打量着他们,江沅兮,果然长袖善舞,如传言一般是个惯会处事,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说白了跟他爹一样是个刁钻精怪的狐狸;李文修这个人不用看,他就是个二愣子,蠢货,谁不能得罪,他就非要去得罪个干净,不会做人也不会说话,拿他当个屁就好了,犯不着跟一个蠢货计较,至于顾清让……这个顾清让有点意思。
邵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这个人,看着像是个文弱书生,可他总觉得这个人不一般。
至少暂时,他还没能看清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这样一拖沓,等他们赶到客栈,收拾好行李,前脚刚住了下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秦洛和沈清欢就赶到了。
天色已晚,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一串灯笼高高的挂在客栈地门口,风一吹,灯笼轻微的晃动着,在地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秦洛扫了灯笼上贴着的“同福客栈”四个字一眼,就将马鞭丢给随行而来的将士,带着沈清欢迈步向客栈走去。
同福客栈是大秦的老字号店,几乎每一处地方都有一家。
而这一家,因着开店的年岁久远,装修还是好多年前的风格,内部很大,分为上下楼,楼上是住宿,楼下则是吃饭的大堂,墙壁斑驳,当年修葺的白墙面早已经脱落,露出里面坑坑洼洼的砖头,凳椅也都是带些伤痕的,不说收拾的倒是很干净,看不见多少灰尘。
大堂内零零散散地坐着十几位客人,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这个点儿还不曾离去,显然都是住宿的。
秦洛带着沈清欢穿过大堂的时候,锐利的眸光从西南方角落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长得有些彪悍的男子身上划过,落在了他面前摆放着的鱼肠剑上,视线一凝,就淡淡地转移了开来。
“哟,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掌柜的是一个身高六尺,看上去二十来岁,体态丰.盈的小娘子,听到了脚步声,她抬头一看,里面放下手中的账本,扭着腰肢迎了上前,笑眯着眼睛道:“客官您可真是有福气的,咱们店啊,刚好还有最后两间天字号房,您要不要和……”
她瞥了沈清欢一眼,在见到他姿色平平时一顿,眼中闪过一道诧异,随后用笑容掩饰了过去,“和您的朋友一同住下?”
秦洛垂眸瞥了她一眼,小娘子长得颇为俊俏,柳叶眉,弯弯的大眼睛,笑起来甜甜的,隐隐透露着些许风.情,注意到大堂上不少男子皆悄悄的留意着这位小娘子,秦洛唇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容,正要说话。
“不必了,她和我们一起的。”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邵言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身上的衣裳未换,显然是一直在等着他们的。
他眯着眼睛盯着秦洛,拖着长音抱怨道:“三弟你怎么才来啊,这都等你半个时辰了——”
说着狠狠的瞪了沈清欢一眼,声音也变得尖锐,“二柱子,你个作死的奴才,也不知道管着点少爷,说,是不是路上两个人又跑去喝花.酒了?”
“……”
秦洛仅仅是一顿,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嬉笑的神情,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什么半个时辰,二哥尽知道睁眼说瞎话,我倒要来问问这位漂亮的小娘子,我究竟是不是晚来了半个时辰。”
她说着吹了一口头上的碎发,挑着眉头给小娘子抛了一个帅气的媚眼,“小娘子,你来说,我晚来了多久?”十足的一个浪.荡的草包少爷作风。
邵言在楼上抢声道:“老板娘,这住房的银子可是我付的,你也要想清楚了再回话啊——”
周围的食客抬头看了看,摇头笑了笑就重新回过头去,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该闲聊的闲聊。这情景,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富贵人家出来游山玩水的纨绔公子,此刻兄弟二人闲着没事做,正闹腾着呢。
大户人家的兄弟之间关系不和是常有的事。
这样的情景,大家少见不怪了都。
唯有角落里那个络腮胡子,闻言仔细打量着他们,与对面的同伴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小娘子一双大眼睛斜着上挑着,瞧了瞧秦洛,又看了看上方的邵言,“哎呦”一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娇声道:“二位爷快别为难奴家了,只要人来了不就好了,管他迟到多久?这都不是事儿。”
“是啊,二少爷快别跟三少爷置气了,都是小的不好。”沈清欢站在阴影处,低沉着嗓音,一个劲的自责,“是小的路上贪玩,看到路边有热闹可看,就拽着少爷瞧了一会儿,这才迟了些,二少爷要责怪,就责怪小的吧。”
话是这样说,可是任谁都知道,一个少爷怎么会被奴才牵着鼻子走?
还不是少爷贪玩,现在是奴才站出来顶罪来了。
“自然是要收拾你的。”邵言指着他,斥责道:“养着你就是让你陪着二少爷好好念书的,你倒好,三天两头的带着少爷出去溜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花花肠子,一双贼眼珠子提溜提溜的,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今晚给我睡外头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拉你进来!”
“哟,二哥好大的威风啊,竟然管起我的下人来了。”秦洛眼一横,不干了,“我偏不让他走,二柱子——”
叫着这三个字的时候,秦洛嘴角微抽,隐隐带着笑意,“今晚你哪里都别去,就跟我睡,我倒要看看谁敢把你赶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1.小剧场:
沈清欢:我今天抱了秦洛呢,四舍五入的话,我想想,我们的婚礼该在哪里举行呢?听说海边会比较浪漫~
秦洛:……
小剧场:
沈清欢: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好男儿,你骑了我的马,抱了我的人,我的名节被毁,以后就嫁不出去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内心os:快说娶我,愿意为我负责,快点说!)
秦洛扫了他一眼:你还可以出家啊。
沈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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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关于加更:文收每满500加更一章,作收每满500掉落万字大肥章~
5.日常提问:赵长陵的目的是什么?秦洛和沈清欢的逢场作戏,你们看出来是什么原因了吗?答对的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