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蝉听到这话看了江沅兮一眼,瞧见他一身月牙白长衫, 俊朗的面容上剑眉星目, 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容, 好像自见到他起,他就是这样的人, 永远的面带微笑,任谁都看不清他真正的心思。
一只老狐狸罢了!
林惊蝉在心中哼了一声,手下却不由自主的切了一大块肉丢在了他的碗里, 就当做他为秦洛说话的奖赏了。
江沅兮注意到分给他的肉比别人的都要大上许多, 微微一怔,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半夏躲在秦洛身后对着他吐舌头,这姑娘……先前还对他没好脸色的, 这会儿却开始示好了。
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他帮秦洛说了好话的原因,江沅兮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有些羡慕这样的感情, 若是有个姑娘愿意这样对他,他一定会将她宠到骨子里。
邵言则在一旁不满的叫嚷了起来,“林姑娘,你也太偏心了吧!”他指了指自己碗里那小小的一片羊肉,“为什么给我的是最小的?”
林惊蝉手下的动作不停, 给了他一个你快知足吧的眼神,“就这点,还是看在将军的份上给你的。”
言外之意是:若不是有秦将军在, 他一口都吃不到。
邵言眯着狐狸眼打量着小姑娘,她手速飞快,切的羊肉厚薄均匀,几乎每一片肉都是肥瘦皆宜,果然是做大夫的,这银针拿多了,剁起肉来也不含糊。
想开口调侃她几句,却敏感的发现温大人一双精亮的眼睛在他和林惊蝉身上打转,似是在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邵言这才惊觉自己在做些什么,表面上,林惊蝉可是秦洛的妻子,让将军之妻给大家切肉已经是大不敬,他竟然还在和她说笑,传出去,他勾引将军之妻的罪名可就做实了。
这下,乖巧的闭上了嘴巴。
有邵言和江沅兮在,这顿饭吃的很是热闹,大家有说有笑。
温尔雅原本提着的心也就渐渐地放了下来,因为直到他们离去,秦洛也不曾开口提过沈清欢半句。
从百香居出来的时候,严欢跟上了他的步伐,“温大人这是要回府?正巧我们一路。”
温尔雅停下了脚步,抬眸看着他,面上的神色严肃了几分,“严大人,我们同朝为官多年,你应当知晓我的脾气,私下的交情好归好,但是绝对不能涉及到公事。”
“那是自然,公事上,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一定要尽心尽力。”严欢从善如流。
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温尔雅看不懂了。
严欢追上来的时候他就想着,他是来当秦洛的说客的,所以没等他开口,他就先警示了一番。
可现在,人家摆明了没有这个意思,那这顿饭吃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思虑多久,严欢就开口为他解惑道:“温大人可能是误会了什么,秦将军并没有那个意思,沈清欢是她抓来的,她自己也是审官之一,若是她真想包庇沈清欢,直接将他藏起来就是了,又何必送进宫?相信以她的能力,真要藏一个人多少年不让人发现,也并非难事。”
温尔雅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理,秦洛若真要包庇沈清欢,哪里需要如此?
可是……
温尔雅拧着眉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这顿饭的意思是?”
严欢笑的极轻,看来温大人的戒心还是没有放下,不过这也正常,就连他一开始都是持着怀疑态度的。
严欢道:“确实有一事相求。”
温尔雅拳头微微攥紧了,低声问道:“是何事?”
“前刑部尚书林子敬爹娘惨死一案温大人可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这案件,沈清欢是主审,他是陪审。
不过最后定案的时候却是越过了他,直接由皇上宣判结果,且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再提起,他只知道最后的结果说明林子敬的爹娘和爱妾都是自杀身亡,此事着实诡异,百姓们津津乐道了许久,就连他也对事情的真相表示好奇。
严欢接着道:“秦将军已经从我这里调了这件案子的卷宗,这朝廷上下,除了已经入狱的沈清欢,怕是没有人比你温大人更了解此案,这也是秦将军请你吃饭的原因。”
温尔雅面色缓和了起来,只要不涉及沈清欢一案,他并不介意与秦洛交好,说起来,他还是很钦佩秦洛的。他为人清正,最厌恶的就是贪污**,官官勾结,这些年来处理政事也是以公正为原则,绝不会因私包庇纵容谁。他问道:“秦将军怎么会关心起这件事?”这事情不是过去很久了吗?
早已定案的事情,为什么突然提起?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也只是传话之人。”严欢笑着扯开了话题,“温大人,我们同朝为官,又是这次沈清欢一案的主审,其他的事情还是不要放在心上了,将手头的事情做好才是正事。”
温尔雅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
秦洛这边并没有要求开后门,着实让温尔雅松了一口气,然而,没等他这口气彻底落地,就收到了赵长陵的邀请,约他到竹林饮茶。
赵长陵德高望重,身份极高,他便是不想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
来到竹林的时候,赵长陵亲自站起来迎接他,“温大人来了,快请上座。”
他哪里敢上座?赵长陵的品级可比他高。
温尔雅笑得清淡,“赵大人客气了。”
赵长陵扭头吩咐了下去,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再来两碟小食,指了指已经摆好的棋局,笑道:“早就听闻温大人在围棋上有很高的造诣,如今难得空闲下来,不知温大人可愿赏脸,陪我下一局?”
来都来了,温大人只能点头称好。
然而刚下了几个子,他就察觉到不对劲的敌方,赵长陵身为首辅大臣,在官场滚打多年,棋艺就算不是精通,也该很是了得才对,要不然也不会邀请他对弈,怎么他下棋这般的毫无章法,倒像是刚学之人?
温大人心想:莫非他是真正的高手?
听闻高手下棋都是不走寻常路,步步诡异,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这样一想,他也就释然了,走子越发的小心,只将赵长陵当成了平生遇到的顶级高手,然而让他大吃一惊,赵长陵竟然真的不会下棋,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他竟然就赢了一局。
正巧此时,下人们送来了茶水,赵长陵亲自为他斟了一杯。
温尔雅哪里敢劳烦他动手,在他倒茶的时候连忙起身,看着那倾泻而出的清香透明的茶水,正想着赵大人如此殷勤究竟所谓何事,就听到他温润的声音飘来,“羊肉虽能御寒,可到底多食伤胃,还是要喝一些茶解解口。”
温尔雅的眼眸微缩,抬眸却见赵长陵正专心的泡着茶,好似随口说出这番话,他的心就彻底冷了下去。
他从百香居出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请了过来,显然赵长陵是一早就得了消息。
他是派人监视他,还是监视秦洛?
温尔雅“恩”了一声,也不反驳,只笑着说:“还是赵大人这里的茶好,这色泽,这香味,无一不是上品。”
他只是找个话题闲聊,赵长陵紧跟着道:“温大人喜欢就好,我这里还有一套,回头让人送到府上。”
温尔雅愕然了一下,这烫手的山芋他不想接啊,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赵大人客气了。”他呵呵笑着,接过茶水坐了下来。
两个人又开始对弈。
赵长陵依旧落子随意,毫无章法,步步出错,可这一回,温尔雅再也不敢将他当成不会下棋之人了,每一步都深思熟虑,不能像上一局那般轻易赢了,可也不能放水的太过厉害。
明明是微寒的深秋,温大人额头上竟然沁出了一层薄汗,尤其是在赵长陵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来了一句:“温大人深受皇上器重,如今又主审我师弟一案,不知温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他能有何看法?
虽然打心里,他相信沈清欢是清白的,可若他当真是那作奸犯科之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手软的;相反,若沈清欢是无辜的,他也会秉公办理,为他洗刷冤屈。
如今案件还没开始查,赵长陵就来问他这个,这让他怎么回答?
温尔雅抬头,就与赵长陵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仅仅是对了一下,温尔雅立即移开了视线,他以前怎么没发觉,赵长陵的眼神如此犀利?
温尔雅斟酌着字句,道:“案件尚在收集证据阶段,事情的真相如何,也要等到提审之后,升堂时再做决断。”
“恩。”赵长陵端起茶杯,轻轻的用茶展拂去茶末,“温大人办事公允,天下尽知。也是我师弟不懂事,犯下这样的错事,秦将军征战沙场,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她亲自将沈清欢押解入京,怕是恨极了他,毕竟沈清欢盗走的可是军事要图,也是他陷弘关千万将士于危境之中……”
他声音平缓,咬字清楚,温尔雅摸了把额头的汗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垂着头看着棋牌上的子,案件还没开审,赵长陵就给沈清欢定了罪。
他这是要做什么?
“……我虽是沈清欢的师兄,可到底家国天下,有国才有家。相信温大人的能力和为人,一定会秉公处理,还天下一个公道。”
温尔雅只能笑道:“多谢赵大人信任,这些都是下官应尽的本分。”
接下来的棋局,越发难下了,哪怕赵长陵送上门来的子,他都不敢再去吃。
从竹林出来的时候,冷风一吹,温尔雅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寒。
他扭头,看了看紧闭上的大门,依稀可见那葱葱绿绿的竹子在风中摇摆,等候在外面的随从询问道:“大人这是要回府吗?”
问了一声没有回音,随从就又问了一遍。
温尔雅在原地站了半天,好半饷才回过神来,似是听到有人在问话,他扭过头,“你刚才说什么?”
堂堂大理寺卿竟然站在马路边上发了呆?这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随从在心中腹诽了一句,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再问了一次。
“回府是吗?不,暂时不回去!”温尔雅拍了一下额头,看了看天边渐渐聚拢起来的乌云,只觉得天快要变了。
他长长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先去了大理寺,将林子敬爹娘惨死一案的卷宗和相关资料整理了一下,派人送去了秦洛府上,再令人去调了沈清欢叛逆一案的卷宗,坐在书房细细研究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