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有着鸦羽一样的漆黑长发, 以及燃烧的火焰一样的烈红色眸瞳。
她戴着有木瓜纹的帽子, 穿着细究之下与本丸里不少刀剑都颇有相似之处的笔挺军服。猩红色的披风在她的身后扬起,如同自带血雨腥风的魔王。
——啊, 她本来, 就是魔王的吧。
织田信长的唇角勾起了揉杂着不屑的狂妄笑容, 看都不看一眼那些如临大敌的刀剑付丧神, 一如既往的、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她一路前行, 直到停在了洛九思的面前, 不耐烦的狠狠一拍青年那还摆放着食物的桌案,语气恶劣。
桌子震动了一下,连带着碗碟里面的汤汤水水都洒落了一些出来。
但是, 烛台切光忠完全没有心思去在意这样的小小细节了。
他只是近乎贪婪的注视着面前的少女那还带着些许稚嫩的面颊, 双唇翕动之间,极轻的、带着怀念和叹息的意味的,说出了她的名字。
“信长公……”
不像是人类那样, 凭借着容貌、身形、声音识人。
刀剑们看到的,永远都是灵魂。
这世间绝对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灵魂, 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奇迹。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风化,但是无论过去多少年, 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是本体被烧灼、被碾碎、从这世间彻底的消失掉乃至于了无痕迹——
只要再一次的与那个人相遇, 他们,都一定能够在第一眼就认出自己的主人。
所以,即便那只是一个少女,即便是与自己记忆之中已经有些模糊褪色的那个第六天魔王的音容笑貌完全对不上号——
但是, 烛台切光忠,还有本丸里其他许许多多的刀剑就是知道,这个女孩子,就是那位织田信长。
那个只差一步就可以一统天下,被整个世界惊惧的魔王。
宗三左文字手里的刀,“啪叽”一下就掉在了地板上。
他的手在颤抖着,竟然是根本就握不住自己的本体。那一张精美绝伦的脸朝着织田信长看过来,异色的双眸眨也不眨,面上分不清是幽怨更多一些,还是仇恨更多一些。
这只美丽的笼中鸟看着自己的主人,嘴唇数次的开合,却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怨恨着织田信长的。因为那个任性而肆意妄为的魔王从来都不会顾及到他自身的意愿,可以说是胡闹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将他从战场上强行夺走,打磨短了他的刀身,又在他的身上刻下了永远都不会被洗去的、象征着“从属于织田信长”的,这样的意义的铭文。
然后又将他束之高阁,作为一振刀剑却再也没有了上场杀敌的机会。
他的兄长江雪左文字厌恶着战争,打从心底不希望上战场;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怎样心心念念的羡慕渴望着那样的机会。
可是,可是啊……
就算是这样,他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从来说的都是——
我的名字是宗三左文字。是根据魔王要求重新打磨刻印后,才有了今天的我。
因为曾经落入过织田信长的手中,而被众生趋之若鹜的追逐着。
因为爱之深,所以才会恨之切。我对你有着多大的恨意,就表明着……我是多么的在意您啊,我的主人,我的魔王。
织田信长对于刀子精们的内心戏自然是半分都没有察觉的。她本来是想端着高姿态好好的教训一番洛九思这个不听话的臣子,但是在看见对方的眉眼时,终究是抿了抿唇,换上了稍稍温和一些的态度和言语。
——当然还是依旧的唯我独尊就是了。
“那么,专门要吾前来,是有什么事呢,九思。”
黑发红瞳的少女微微的皱起了眉,秀丽的容貌完全不能降低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她身上的独属于王者张狂的气质。
“吾可是记得,汝说过给吾准备了特别的礼物的!若是吾不能满意,那么汝的罪过可就是很重了!九思!”
洛九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将那一碗拉面挪到自己的面前来,用竹筷夹了一筷子喂进嘴里。
“不要那么急躁嘛,我大清早起来都还没有吃早点呢。”
他这样含混不清的抱怨了一声,看了看织田信长,又看了看跟在玛修身后进来的那些英灵们,露出了一个……
能够用“和煦”来相称,但是带来的后果却绝对是一点也不和煦的笑容来。
“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洛九思左眼里写着“不怀”,右眼里写着“好意”。
“我啊,这次遇到了很神奇的事情呢。”
青年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莫名的欢快。
“这些男士,全部都是由刀剑在长久的时光之后,产生了灵智;又因为人类的传颂与信仰,化作了付丧神。”
不知道为什么,有不少刀剑突然觉得背后一寒。
洛九思继续在给某很多刀剑挖坑跳。
“不想见一面吗?不期待吗?你们当年的武器在这长久的时间之后,都成为了什么模样,拥有了怎样的脾性?”
“啊哈。”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面前穿着军服的少女就猛地扯出了一个带着不屑,但是其中又夹杂着只有熟悉的人才可以看得出来的、隐约的趣味的笑容来。
“汝说什么?那些冰冷的死物,居然也会有化作人形的一天?”
她就像是一个到处沾花惹草却不留情的负心汉一样,一句话伤了多少姑娘……啊不,应该说是多少刀剑的玻璃心。
——别的不说,眼见的那些织田组的刀剑们,心都要碎成一片一片的了,着实是有些可怜。
“大将……”
个头不高却气势凛然的短刀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有些犹豫的不知道是否该上前。
洛九思手边,金色的漩涡缓缓展开,从里面掉出了一本刀帐来。他修长好看的十指不急不缓的一页一页翻过,最后停在了某处,笑着指给织田信长看。
“药研藤四郎——是你的刀哦,信长。”
青年顿了顿,倏而抚掌而笑。
“我差点忘了,之前偶然翻了翻这刀帐,我发现,这里可是有不少的刀都与你联系颇深呢,信长。”
“那又怎样。”
织田信长拉了拉自己的手套,带着些理所当然的发出了一声冷哼。
“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吾的东西的话,那么做到这一步才是理所当然的。不然就等着被吾厌弃吧。”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来。
随后,第六天魔王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药研藤四郎几眼,眸中泛起些许的兴味。
“药研是么?过来,让吾好好的看看你。”
“……是。”
药研藤四郎的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发出颤抖。他仰起头痴痴的看着那个似乎连及笈之年都不到的少女,眸光闪动,仿若是看见了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神明。
这几乎是连在梦中都不敢去奢望的景象,本能寺的大火几千年来都时时刻刻的萦绕着他不曾熄灭。每每闭上眼,耳畔都似是响起了魔王在死前将他置于膝头,轻声的唱着和歌。
“人间五十年,比之于化天。”
他在心底,默默的接上了后半句,同那个人一起,吟唱着那因为织田信长的喜爱,而得以流传千年的歌句。
“——一度享此浮生者,岂得长生不灭。”
药研藤四郎小心翼翼的膝行上前,端正的跪倒在少女面前,素来都冷静的面容,染上了一抹无从窥得的疯狂的色彩。
“大将……”
他这样叹息着,深深的埋下头去,几乎要亲吻上织田信长脚上那一双锃亮的军靴。
少女魔王伸出手抬起他的脸来,捏着对方的下巴像是个登徒子一样的看了一会儿,这才满意的眯起了眼睛。
“嗯,吾还算是满意,药研。”
那一瞬间,可以说是猝不及防的,药研藤四郎的身周开始飘起了樱花来。
织田信长“唔”了一声看看他。
药研藤四郎立即红了脸。
“很抱歉,大将,我这是过于激动了!……请您不要放在心上,稍后我就会将其收拾干净……不,我现在就去收拾!”
他瞥见了织田信长的脸色,忙不迭的改口。
“去吧,蠢东西。”
虽然是说着这样的话,但是第六天魔王的脸上却分明是带着笑意的。
药研藤四郎轻飘飘的飘了出去,哪怕是自己昔日的、服侍于织田信长时的那些同僚们“嗖嗖”的朝着他飘眼刀,也全部被无视掉了。
在药研藤四郎前脚走了出去后,织田信长后脚就一把抢过了洛九思手上的刀帐,兴致勃勃的翻看了起来。
“真是有趣呢,就让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眼熟的……”
被这样从手中抢走了东西,洛九思也不恼,而是探过头去,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拉着织田信长的手指翻到了另一页。
“我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鹤丸国永双目发直的看着上面,喃喃自语。
“这一次的审神者究竟是个什么人啊……而且那不是我眼花吧,他在拉着织田信长的手——这可是那个织田信长啊?!”
鹤丸国永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想确认是不是他在做一个荒诞的梦。
很好,不疼,看来是做梦没有错。
身旁的江雪左文字“嘭”的一声放下了茶杯。
“鹤丸殿,你掐的是我。”
“哦?哦,不好意思……”鹤丸国永双目恍惚的又掐了一把自己。
嘶,好疼!
卧槽这居然是真的?!
他见鬼了一样的看了看上首,挨的极近的两个黑毛脑袋。
一想到这位审神者在本丸这两天的经历,又想了想那个第六天魔王护短的脾性……
那一刻,鹤丸国永只觉得,这个本丸要完。
而这时,洛九思正指着刀帐上一振刀剑的画像,朝着织田信长微笑。
“信长你看这个。”
他的手指在画像旁边的那一行名字上划过。
“压切长谷部——这个名字有些眼熟呢。”
“啊?”
织田信长有些不耐烦的应了一声。
下面坐着的、之前一直在犹豫不决自己究竟要不要上前去质问织田信长,当年为什么不要他了的压切长谷部猛地听见自己的名字,有些茫然的眨眨眼望了过来。
洛九思继续说出自己的疑问。
“其实从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很好奇了。”
“你泳装时抱着的那把吉他……是不是也叫压切长谷部啊?”
池田信长不是很感兴趣的挑了挑眼皮。
“本来就是用他改造的。”
语气之中,是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子做有什么不对。
下方的压切长谷部:什么?泳装?吉他?喵喵喵?
作者有话要说: 火车晚点两个半小时打乱了我所有计划。
好烦啊宿舍还没收拾完……我继续去收拾了。
懒得设置成了,提前十分钟发给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