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通往王座的路上已经没有魔神柱的反应了, 你们只要一路向前就好!”
褐色发蓝色眸的女子这样说着。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啊!!!
洛九思想要抓住那个和玛修一起向着空间断层赶去的身影。但是, 他的声音不被听见, 他的行动不被允许。
然后, 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 在记忆中被回忆了千百次的场景。耳边是达芬奇对罗曼医生吐出的疑问,是罗曼医生欲言又止的神情。然后他听见那个“洛九思”天真的,残忍的说:“是的,doctor .罗曼,我想知道,请告诉我,告诉我所有的一切。”
洛九思手中的gander开始蓄力,发射, 向着那个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样貌, 无知而又愚妄的少年攻击而去。
……然后, gander穿过了少年的身体——像是一道影子一样穿过少年的身体, 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甚至不会有任何人——玛修也好,罗曼医生也好,达芬奇也好,还是那个被攻击的人自己也好——
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这次几乎是蕴含着浓重杀意的一击。
罗曼医生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所罗门是‘无’,他是怎样也不会改变的。”
闭嘴闭嘴闭嘴……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这样说——
“因为他没有任何期望呢。”
不是这样的,你有期望, 你有的……“罗曼医生”会站在这里,会与我们相知相识,这本身,难道不是你“期望的体现”吗?!!
“所罗门王不被容许过拥有自我。他是生来就被定性为王的生物。对于所罗门来说,自己并不能像人类一样生活或者思考。”
洛九思的手无力的垂下,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双膝无力的跪下,坚强到面对一切都可以泰然处之乃至于笑意不改的少年,在这一刻,抓着罗曼医生的裤脚,失声痛哭。
你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呢?
为什么……要这样去说自己,要这样去否定自己呢?
当年的我……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自以为是的问出那样的话呢?!
洛九思猛地起身。
窗外月光盈盈,夜间的凉风不急不缓的吹着,茂密生长的古树随着风的流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起伏间犹如波澜壮阔的大海。
洛九思伸出指间,摸到了双颊上的泪水。。
“啊啊,果然……是梦吗……”
他苦笑出声,赤着脚走到窗户前,伸手打开,把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
洛九思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夜每一夜,都在重复着做同一个梦。
说是同样的梦,却也不尽然。仔细的算下来,应该说是那些梦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从最开始,在那间如今已经属于他的房间里的初次相遇,看似有些脱线的青年却缓解了他心中所有的困惑和不安;再到后来,每一次前往那些凶险的特异点,默默的在后方为他们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的可靠的身影;再到最后,那个洛九思最不愿意回想起来,却一直萦绕他的,阴魂不散的血色梦境。
也即是,刚刚将洛九思从睡梦中骤然惊醒,自从洛九思在时计塔的胁迫下,不得不离开迦勒底,来到英国这个陌生的国度后,洛九思每天都会做的,一次次重复“罗马尼阿奇曼”死亡的场景的梦
远处时钟塔的钟楼即便在夜色中,都显得那样雄伟壮观,吸引着人所有的注意力。
比起一年前,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成长了很多的男孩在这般静谧的夜晚里终于褪去所有的伪装,靠着墙坐了下来,缓缓的,缓缓的抱紧了自己双臂,把头埋在了膝间。
有晶莹剔透的泪珠砸在木制的地板上,碎成了好看的花瓣一般的形状,却彰显了少年正在低声哭泣的事实。
洛九思此前的一切,过的实在是太过顺利。契约了那么多的声名显赫的英灵,就算遇到了多么凶险的场景都可以化险为夷,加上没有了以前的记忆……
于是,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是一种十足的美好,那是只在洛九思的理解中才会出现的,镜花水月一样的美好。
可从罗曼医生被揭示就是所罗门开始,一切都开始变化了。
他失去了亦师亦友的罗马尼,经历了常伴身侧的玛修死去一次的事实——就算小学妹最后又复活了,但那份刻骨铭心的惊骇和悲痛却深深地铭刻在洛九思心头。
随后,本该作为就是的英雄一样的少年却被怀疑被恐惧,被那些他拯救下来的人类畏惧着怨恨着贪婪着算计着,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英灵们被强制返回。洛九思不是圣人,他也会生气,会憎恶,会在心底埋下仇恨的种子。
洛九思不是卫宫士郎,所以,那个emiya可以做到的,洛九思却自认没有那份宽广的胸襟去原谅。
有时候,洛九思也会在想,要是当时没有去往时间圣殿该有多好啊——反正,反正迦勒底是独立存在的,人理烧缺,对他们又产生不了什么大的影响,不是么?
那些丑恶的嘴脸——怎么比得上从最开始就守护在身边的罗曼医生?!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丑陋的,是不对的……可是……
洛九思垂下眼看了看自己待在小指上的那一枚从属于所罗门的指环。
他真的……忍不住啊……
就算是高洁正义的骑士王,也会在黑泥的侵染下黑化;这世间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法兰西的圣女一般以德报怨,纵使烈火焚身,也能以灿烂明媚犹如春日里的阳光一般笑颜相对这个世界。
翌日。
笔挺的穿着时计塔学徒制服的少年怀中抱着厚厚的书本,目不斜视的穿过走廊。他所经过之处人群有如摩西分海,没有人愿意接近他,没有人愿意和这个毫无家族根系可言,却在传闻中做到了许多高级的魔术师都做不到的事情的少年有所交流。
就算他魔力储量惊人,就算他师承现代魔术的开创者冯霍恩海姆帕拉塞尔苏斯,那又如何?
——那是个“怪物”啊。
这便是,洛九思在时计塔内,所受到的待遇。
——被人以“怪物”相称。
下一堂课是属于时计塔内最负盛名的讲师,埃尔梅罗二世的理论课。
洛九思款款的走进教室,无视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坐在了第一排。那双曾经被乌鲁克的英雄王盛赞过的海蓝色双眸暗沉的像是无星无月的黑夜。
或者说,那双眼睛仍旧是海蓝色的,却不是原来那种好看的像是能把人溺死在其中一望无际的美好蓝色,而是——在最深最深的海底,在阳光终年照不到的阴寒的最下方,那种黏稠浓腻到连黑暗都可以一团团尽数包裹的深蓝色。
不是黑色,却比那还要令人心悸而可怕,无望的像是要毁掉一切,只需一个小小的契机就会全面爆发。
穿着红风衣,留着黑色长发,嘴里叼着烟,一脸颓废的中年大叔伴随着上课铃踏入教室。他环视了一圈,看见了眼皮子底下的洛九思。
曾用名韦伯维尔伯特,如今的埃尔梅罗二世看着也算是自己某一段时间的master的洛九思,吐了个烟圈,一脸疲倦的开口:“怎么,你来了?”
本身就有色位(brand)实力的洛九思其实无需上这些课。时计塔要办证的不过是将他囚禁在自己看得到的掌控范围内。除此之外,洛九思在想什么,要做什么……统统不重要。
他们可是有整个迦勒底来作为人质施行要挟。
但另一方面,时计塔也是很谨慎的。他们知道洛九思的魔术偏向于什么方面,所以来时计塔数月,洛九思手上就根本没有摸到过魔术道具或是一些魔术原料。
哪怕是最低级最不值钱的,都不曾见到。
“我来了。作为学生,怎么可以逃课呢。”
洛九思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埃尔梅罗二世却只觉得浑身一寒。他对这个笑容似曾相识,偏偏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直到这节课结束,将台下的少年冲着他行礼离开后,埃尔梅罗二世才猛地反应过来,手中的烟在极度的震惊之下掉在了地上。
那的确是他见过的——在很早很早以前,他还不是所谓的“埃尔梅罗二世”,还只是一个青涩稚嫩,被人喊作“韦伯”的少年时,在那场近乎可以说是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轨迹第四次圣杯战争中所遇到的,杀了他的王的——暴君吉尔伽美什,所惯有的笑容。
埃尔梅罗二世一瞬间惊恐起来。
他还没有忘记,在短暂获得诸葛孔明的力量,作为“伪英灵”在迦勒底时,与洛九思关系最近,羁绊最深的从者是谁。
其名为——吉尔伽美什。
洛九思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算好。
昨晚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半晌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他不得不匆匆用魔术遮掩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上课。
便是有千般无奈万分不甘,他也会维持住自己的仪态……不给迦勒底丢人。洛九思近乎是病态的苛求自己,每一门课程都要去参与,都要做到远甩第二名许多的第一才肯罢休。
他是一张绷紧的弓,如今不过是在耗着,看是弓先撑不住崩断,还是那根架在上面的箭先一步射出带着周围毁灭。
直到这一刻洛九思才隐约知晓,艾德蒙作为avengar,却能把“等待,——并心怀希望”这样的话挂在嘴边,是怎样超凡的境界。
“这样的我若是以英灵的职阶判断,估计也只会是avengar吧。”
他自嘲的笑了起来。如果有谁见过曾经的他,一定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阴郁的年轻人,会是过去那个连眼瞳中都洋溢着希望的“洛九思”。
“等待,并心怀希望吗?”
“可是如今的我,又还能希望什么呢?”
他转身欲离去,蓝色的灵子投影却骤然出现在身旁,吓得洛九思一个激灵,一个攻击力极强的魔术的起手姿势已经摆了出来。
然后,这个少年罕见的迟疑了。
他有些颤抖的看着眼前的蓝色光幕,一瞬间,那位橘红色发天青色眸的不着调医生似乎随着灵子投影一起出现。
洛九思眨了眨眼。
与世界名画《蒙娜丽莎》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正担忧的看着他。
“是你啊……达芬奇……”
“洛九思……如果我说,我或许有办法将所罗门,不,是将罗曼带回来……”
恍惚间,命运的齿轮又一次开始了转动。
那是一个故事的终结,却也是另一个故事的起始。
洛九思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说——
“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人……朕要疯了……
谢谢孤城的地雷和手榴弹还有清曦的地雷……
我被孤城那一个手榴弹炸的瑟瑟发抖,开机妈更新。
人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我码出来了!我居然真的码出来了!还特么飙字数了!!
我要奖励自己一朵小红花……
所以,洛九思真的是差点想吧这个他亲手拯救回来的世界毁了的,如果达芬奇的信息再晚一点,他可能就憋不住了……最后和这本书的第一章节呼应了一下哈哈哈
晚安米娜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