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足订阅后即可阅读正文。 秦翰林:“请进。”
“秦导。”陆饮冰带着夏以桐进来了。
夏以桐神色平静, 目光却隐晦而贪婪地看着前面的陆饮冰。
秦翰林随意一抬头, 眼睛就没挪开。面前那两人一前一后,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疏离, 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意涌动在其中。
他几乎要就地拍一下掌了,这就是他要的那种感觉。
多么像孤高清傲的六殿下, 领着落入如此境地、明知绝无可能却又忍不住心存希望的陈轻,偏偏与她几步之遥的六殿下一无所觉。
他先前还担心十五分钟不够夏以桐酝酿情绪的,没想到还没开始试镜她已经进入状态了。
秦翰林一句废话也没说,生怕那种感觉不见了。
荆秀灭了姑臧以后,重新建立大楚, 登基为帝。谁都知道他在未央宫囚禁了一名特殊的犯人,那人曾经是他父王的妃子, 是他的谋士,抑或是他曾许诺要封其为后的人, 但这些都不存在了,陈轻现在的身份只是犯人。她没有受到任何虐待, 宫人细心侍奉, 唯独一件事,荆秀从来没来看过她。
陈轻受的皮外伤渐渐愈合, 这年冬天又下起了大雪, 门窗被风声摇得吱呀作响,宫人在屋内四角烧起了火炉。
荆秀是这时候冒着风雪来的。
“a!”
夏以桐不断地搓着自己冰凉的手指,火炉烧得再暖的屋子也抵不住她身体内透出来的寒气, 最近越发地畏冷,她实在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在屋子里不住地走动着。
她边走动边吩咐宫女,说话依然是素来的高贵:“给我拿件袍子来,要最厚的。”
宫女应声往外走,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陆饮冰出现在门口,她的神情静默,进门前在门槛上先蹭了蹭靴子上不存在的雪和泥,身后没带一个侍卫宫女,她回身关上门,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随着她缓缓走动,四周的景色仿佛变了,变成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温暖的宫殿,四面都燃着熊熊的火炉,炭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解下领口的大氅,像常年养尊处优的贵族那样随手往旁边一递。
宫女如同潮水般退下去。
夏以桐神经紧绷。
“我这些天都在处理政事,冷落你了,你不会怨我吧?”宫女退下以后,陆饮冰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的表情立刻变得温柔生动起来,快步上前,用自己的双手包住了夏以桐的双手,在她手心哈了一口气,抬起头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很冷?”
夏以桐愣住了。
不是说好的背叛决裂吗?这是怎么个意思?而且来影说的强大的气场,她都没有感觉到啊。
她静了大约一秒钟,摇头轻轻地说:“不冷。”
“不冷?”陆饮冰缓缓皱起眉头,用一种忽然不认识她了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可……你以前不是说你很怕冷吗?”
夏以桐刚想说话:“我……”
然后她看见陆饮冰的眼圈毫无征兆地红了,像个孩子一样控诉道:“你又骗我。”
她和很多人搭过戏,从来没见到有人上一刻体贴温存、下一刻眉头紧锁,紧接着立刻流露出彻骨的悲伤,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三秒以内,感情转圜却丝毫不见突兀。
“我怎会骗你?”夏以桐不由自主地伸指摸上她漂亮的眼睛,从眼角细细地摸到她小巧的耳朵,声音放得低低地,一如往昔在床榻间的低语:“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命都可以给你,怎么会舍得骗你。
我舍不得的。
陆饮冰享受着她亲昵的碰触,依赖地将下巴枕在了夏以桐的肩上,夏以桐睁大了眼睛,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紧接着抬手轻轻地拥抱住了她,像是拥抱一片轻飘飘的鸿羽。
她几乎忘了自己是在试镜现场,鼻翼间都是陌生,却仿佛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香气。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几近贪婪地渴求着这个拥抱。
陆饮冰闭着眼,手垂在身侧,眼泪渗出眼角。
镜头外,秦翰林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三次试镜,每一次陆饮冰的表演其实都不一样,她会根据搭档给她呈现的不同的感觉来进行演绎,不过后面的重头戏大同小异,重点也在后半段。
“够了。”陆饮冰将自己一步一步,慢慢地抽离她的身边,同时将脸上流露出来的悲伤和眷恋一点点地收回,到最后,居然缓缓展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夏以桐看着她的笑容,心口没来由地一窒,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袖子。
“戏演得很逼真。”陆饮冰抬手拍了两下掌,冷冷道,“但到此为止了,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夏以桐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陈轻。”陆饮冰歪着头问,“你是叫这个名字吗?还是连名字也是骗我的?玉珠玑?”
夏以桐终于脸色一变。
“我是不是又猜对了?你以前那么聪明,现在怎么变傻了?”她嘲弄地撇了撇嘴角,“什么都是假的,嫁给我父王为妃是假的,替我出谋划策是假的,对我……罢了罢了,这些事不提也罢,说来无用。哎,这殿里的酒放在哪里了?”
夏以桐默默地替她取来酒,放在炉子上温着,问:“要我陪你喝吗?”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陈轻。”
“哪家的陈轻?”
“殿下的陈轻。”
镜头里,陆饮冰动作一顿,眼底飞快地漫上一层水雾,酸楚得险些立刻落下泪来,同一时间她牙关立即紧紧咬住,用力得口腔里几乎感觉到了血腥味。
陆饮冰垂着眼,浓密的睫毛打下一片不祥的阴影,淡淡道:“这宫里已经没有殿下了。”
夏以桐说:“但我心里还有殿下。”
“以前的陈轻愿意为我死,你呢?”
“自然。”
很长时间的沉默。
夏以桐忽然感觉到殿里气氛不对,好像一瞬间所有的暖意都被吸尽,她觉得很冷,她望向殿门的方向,是门开了吗?不是。
然后她错愕地望向面前坐着的人,才发现屋内所有的寒意都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陆饮冰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然而夏以桐已经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惧起来,她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无论是作为夏以桐,还是作为剧中人陈轻。
她只能静观其变,这估计就是来影说的,陆饮冰演戏时的代入感和强大的气场了,的确是很容易带人入戏。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还只是陆饮冰在经过强吻事件后刻意收着的演技。
陆饮冰抬起头,勾起唇角笑了。
一个极度美丽,又极度危险的笑容。
那个笑容让在场的所有人不寒而栗。
夏以桐后背猛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身体远于大脑反应之前,条件发射就往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陆饮冰一只手伸过来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单薄瘦弱的身体不知怎么有那么大的劲,单手就将她从原地拎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以后,夏以桐被按在了床上,喉咙上死死地压着陆饮冰的那只冰冷的如同铁钳般不可撼动的手掌。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因为意外这次不能再参演这部电影我已经很痛心了,我知道给你惹了麻烦我知道错了。”那边来影声泪俱下,“刚才导演已经骂过我一遍了,你要骂我的话就继续骂吧,我愿意承受。”
国外某小岛私人浴场,正在给来影涂抹防晒霜的英俊男人正一脸纵容地望着她,她们演艺圈的人都能够面不改色地语带哭腔吗?如果不是看到她现在得意的样子,只隔着语音,他怕是连心都能给她哭碎了。
陆饮冰猜到她多半是在演戏,有心骂她一顿,良心上却过不去,问道:“你出什么意外了?”
来影说:“哦,车祸。”
男人面露不悦,气她胡乱赌咒自己,来影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下响的。
陆饮冰:“……”
这么明目张胆当她是聋的吗?她快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王炸之力了!
“你是不是和赵骏在一起?”
来影哈哈大笑:“对啊,我们在国外度蜜月呢。”
陆饮冰皱眉:“你结婚了?”
来影:“结了,昨天领的证,他好不容易放假从家里过来。”
陆饮冰问:“隐婚?还是打算公开?”
来影道:“嗯。”
陆饮冰想问清楚:“嗯的意思是隐婚还是公开?”
身边男人的动作一顿,他和来影是初中同学,青梅竹马,高中毕业后来影去了大城市念电影学院,他在家里的小地方当刑警,两人一直“地下恋情”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当她背后的男人。
赵骏望着她,摇摇头。
来影保养精致的手盖在他宽阔的手背上,那上面还有一条刀伤的疤痕,像起伏的细小丘陵。她对着电话那头的陆饮冰说:“我要公开。”
赵骏浑身一震,眼睛里有了湿气。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不劝你了。新婚快乐,回来我给你们庆祝。”
“等蜜月度完了我再公开,免得有人在这段时间骚扰我们。”
“好,再见。”
“回国见。”
陆饮冰挂了电话,继续倒在床上,心情没来由地有些烦闷。她和来影是七年前认识的,那时候虽然对方还在念大学,但年龄相仿又彼此投缘,很快就无话不谈,她一直都知道她从初中交往到现在的男朋友赵骏的存在。
陆饮冰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拍过不少电影了,演了很多角色,平时阅读量也广,对人生百态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体会,老实说她从来没有看好过这对,时间、距离、地位的差距一定会把他们分开,只是时间早晚。
现在来影居然告诉她,她和男朋友结婚了。她才二十七岁,去年刚拿了金像奖最佳女主角,事业蒸蒸日上,选在这个时候结婚而且公开婚讯,她是疯了吗?还是她没睡醒?
陆饮冰蒙头继续睡了一会儿,打开手机,和来影在十分钟之前挂断的通话记录还在那里,她不是在做梦。
陆影后费解了。她拍了十三年的电影,演过的角色少说也有几十个了,爱情戏不在少数,什么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统统体验了个遍。但是刨去这些角色,她本人没有谈过哪怕一次恋爱,连暧昧都没有,她从小对扮演别人的兴趣比做自己的兴趣大多了,有时候看别人谈恋爱,喜怒哀乐都牵在另一个人身上,甚至是要死要活,都觉得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斗地主不好玩还是想演的戏都演完了,没事谈什么恋爱?
拍戏使她充足,拍戏使她快乐。
她从床上翻身而起,把睡袍的前襟拢了拢,坐到桌前翻看起剧本来。
剧名叫《破雪》,背景架空,是个天子式微,群雄割据的时代,要说是春秋争霸也行,要说是五代十国也可以,服装道具组是秦翰林自己带的,有专门的设计师。陆饮冰饰演的是男主角——楚国的六殿下荆秀,荆秀男生女相,样貌俊丽,因为身体羸弱、弱不禁风,不善弓马骑射,从小备受冷落。有一次宫廷宴会,西部小国姑臧进献了一个美貌的舞女,一舞惊天下,当即被楚王纳入后宫。然而这个舞女却在宴后悄悄找上了六殿下,要帮助六殿下夺君位……于是从大楚后宫开始,一只看不见的手搅动起这盘风云局。阴谋、诡局、信任、背叛,好戏一场接一场连番登场,陆饮冰翻完剧本,把结尾看了两三遍,才意犹未尽地合上。
毫无疑问,这个舞女就是本来要由来影饰演的女主了。
陆饮冰重温剧本后,再次气愤来影丢下她一个人跑去度蜜月。她就知道以尤其喜欢女人戏的秦翰林的尿性,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让她和女主暧昧的可能,尤其是她这次反串个男的,明目张胆地和女主滚床单都行了,只要滚得不要那么露骨,还不需要担心触犯x局的规定。
陆饮冰单手托腮,总觉得识破了秦翰林要她反串的真实目的。什么气质只有她符合,这部戏就是量身为她打造的,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那这个疑似和父王争女人的六殿下是怎么回事?!只是想玩俄狄浦斯情结吗?!
谁信谁傻瓜!
现在来影走了,还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歪瓜裂枣给她搭戏呢?要是人选不满意,她就撂挑子不干了,大不了三十斤肉白掉了!
……
话分两头,夏以桐在陆饮冰那儿吃了闭门羹,沾了一鼻子灰下楼,也是照样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瘫着不动,感觉做什么都失去了动力。
“方茴,你说我红吗?”夏以桐沮丧地问道。
“红啊,夏老师特别红。”方茴毫不犹豫道,“以前我就听人说娱乐圈里看一个人红不红,不是看她在微博上热搜指数是多少,而是看你妈妈认不认识他/她。夏老师,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认识你,每次看电视看到你都不舍得换台的,你不红谁还红。”
夏以桐一点都没被鼓励到,反而更伤心了,用手背蒙着眼:“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她都不认识我是谁。”
她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语气有点不对劲,赶紧先闭了嘴。
方茴没听出来她微弱的哭腔,道:“谁不认识你啊?”
“没谁。”夏以桐等自己情绪调整好,坐起来,恢复了往常乐观开朗的样子,“你说陆影后红不红?”
方茴在给她把行李收拾出来,闻言张大嘴:“啊?”
夏以桐:“啊什么,你快说啊。”
方茴低头嘟囔了两句,大约是觉得这个问题问得特别没水平,但一时间也没办法用简单地用红不红来概括,便说:“好像没有人不知道陆影后是谁。”
如今的演艺圈陷入了一个怪圈,好像演员和明星逐渐异化成了两个职业。前者靠演技,后者靠人气。很少人二者兼顾,偶有两者得兼者,那必定是全民性的天王天后。
陆饮冰是演技和人气并重的票房女王,而夏以桐只是个单纯的流量明星而已。
但夏以桐浑不在意,她往后一倒,仰躺在床上,无声地大笑。
方茴急道:“夏老师你怎么了?”
夏以桐说:“我开心啊。”
她喜欢的人那么优秀,她不开心难道要哭吗?
她现在不认识自己没关系,是因为她还不够红,总有一天她会认识自己的,以前她还是个只能在台下远远看着她的小粉丝呢,现在都能和她搭戏了。
虽然只是个小宫女,那也够了,以后会有机会搭更多戏的。
等等?小宫女?她为什么拘泥于小宫女这个角色呢?来影后罢演,现在有一个大好机会摆在面前,虽然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被挑剔的秦导毙掉,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不就是脸皮吗?她不要还不行吗!
时不我待,说干就干!
夏以桐从床上一跃而起:“走,方茴,我们去找秦导。”
秦翰林不在片场,负责帮秦翰林选角的助手之一——方才那个副导演在,夏以桐鼓起勇气,落落大方地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副导演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积累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
副导演爽快道:“好。”
夏以桐喜上眉梢,不敢相信居然这么简单。
他翻翻手机的备忘录,按着键盘:“夏以桐,第十九号了。”
“请问,是什么十九?”
副导演:“第19个参加女主试镜的。”
夏以桐:“……”
“我估计还有不少人,”副导演拍拍她的肩,公事公办的口吻,道,“祝你好运。”
夏以桐:“……”
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带领着演员们的粉丝到固定场地,粉丝们一伙一伙地按照爱豆聚拢在一起,喊着爱豆的名字。乍一听上去,喊陆饮冰和喊夏以桐的声浪居然平分秋色,还有一波差不多的是小鲜肉余清言的,再有一些就是稀稀落落,在嘈杂的人声里竭尽所能地不被淹没的其他演员的名字,哪怕他们资历更老,在演艺圈的地位早就不可撼动。
有一点讽刺,但现实如此。
夏以桐穿着t恤热裤,在盛夏的烈日炎炎下,一身都是汗,全身都黏糊糊的,她动了动胳膊,感觉整个人跟泡在水里似的,看向站在她身边的陆饮冰。
陆饮冰也是一身清凉的夏季装扮,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形状优美的薄唇倏地轻轻动了一下。
“他娘的。”
一声低低的国骂钻进听力远胜常人的夏以桐的耳朵,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到底还要多久,人都要中暑了。”
夏以桐努力竖起耳朵。
“换个有凉棚的地方会死吗?”
“完了完了,这次又要晒黑了,昨天刚做的保养。”
“最讨厌夏天开机了。”
“秦翰林这个老东西不是告诉我很快就好吗?又骗我!”咬牙切齿的。
“多久了?现在肯定有一个小时了。”
夏以桐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才过了十分钟。
“热死了热死了。”
“我要着火了。”
“站不下去了。”
“他娘的,不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二更辣!为自己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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