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小事糊涂, 大事还是拎得清的, 但是胶东王和留福还是担心不已。
胶东王就吩咐道:“进宫是免不了的, 你跟着王妃去吧,有什么事还能提点一下。”
“毕竟是宫里,皇后娘娘还是要脸面的,王妃不会有什么事,倒是王爷每日都要出门,更要精心一些。”留福就道:“再者,皇后和邓家的目标终究还是王爷,若是没有王爷,王妃也好, 老奴也罢, 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道理是这样,但是胶东王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让你跟着王妃进宫, 你听命就是了!”
留福张张嘴, 最终还是没说话。
倒是王妃听说留福要随着自己进宫十分反对, “我能有什么事?皇后娘娘至多说几句难听的话就是了,难不成还打我一顿?她那么爱面子的人, 而且皇后的身份地位也会束缚她不能做出过激的行为。你还是陪着王爷吧,小心他不要再被人欺负了。”
“王妃果然聪明,倒将宫里的情形说得一点也不错!”留福虽然偏心王爷,但其实他也担心王妃的,但是如今的情况还是王爷那边更需要自己, 于是躬身应了便重新回到王爷身边,感受到王爷冰冷的目光,赶紧又跑了回来,“王妃,宫里的情形小的更熟一些。”
“不必,不必,你去陪王爷!”
素波要进宫,胶东王要上衙,府里备了两辆车子同时出门,留福就在两辆车间跑来跑去折腾了几个来回喘着粗气道:“就让小的陪王妃进宫吧,我可没力气再去追王爷的车子了。”然后还不是一样要回来。
福儿和寿儿便都帮忙求情,“承奉正出了好多汗呢,王妃就让他上车跟我们进宫吧。”
素波无奈只得应了,却又道:“平日让你少吃一点怎么也不肯听,现在胖成了这样,清清凉凉的早上就能出汗,只几步路就喘,今天回府后必须减肥!”
留福不吭声,瞧着王妃与宫女说话便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肉包子塞进嘴里——宫里那个地方,他还没进去时就感觉到了饥饿,不,确切地说,想到要进宫他就饿。
每个月朔望之日素波都要进宫问安,因此长秋宫也算走熟了。但她从来都是按宫里的规矩从宫进来沿大路一直到长秋宫门前,多一步路不走,多一处不看。在她的心目中,皇宫就是可怕的地方,就算皇上对他很和善,皇后也一向亲切,但那都是给大家看的。
当然了,毕竟是皇宫里,表面上处处都过得去。虽然诸位王妃来侍疾,但其实却不必真正做服侍人的事情。素波立在河间王妃之下,手里捧着御膳坊新送来的食盒,听太子妃在最前面轻声劝道:“母妃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总要吃一点吧。”又有河间王妃也温声劝道:“喝点汤也好呀。”便将手里的汤向上送了送。
皇后娘娘摆了摆手,“本宫什么也吃不下,你们不必劝了,都下去吧。” 素波觉出皇后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好像锥子一样的锋利,她一定是怪胶东王的。但是道理是没法讲的,素波只能尽量向后缩了缩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缩是没有用的,太子妃就顺着皇后的目光看了过来,“不若胶东王妃先回府去吧。” 江都王还不是因为胶东王才出的事,因此皇后娘娘看到胶东王妃心里肯定是不舒服。
自己来侍疾,按说应该一直陪在皇后娘娘身旁,先回去岂不是说自己不孝?但是素波却立即答应了声“是!”便将手里的食盒递给身后的宫女,人就向后退去。与其站在这里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如回府里弄些好吃的,皇后娘娘不吃饭,大家也不好用膳,因此素波在宫里已经饿了半日。再者,反正是太子妃令自己走的,自己可不会承认不孝。
所有人只当胶东王妃听了此话定然会无地自容,不想胶东王妃立即就要走,一句谦让的话、半丝犹豫的神情都没有,一时竟都怔了。
河间王妃是要把江都王弄回来的,当然不会让胶东王妃就这样走了,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为江都王求情的事还要落在胶东王妃身上。于是她便出言叫道:“弟妹。”
素波原以为自己就要解放了,越是满心欢喜越要绷住脸低头向后退去,就快到殿门时听到河间王妃叫自己,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河间王妃就笑道:“弟妹,母后病着,正需要我们尽尽孝心,你怎么就走了呢?”
素波这时早后悔不迭,自己为什么要停呢?只当没听到出了殿门有多好?但事已至此,却不好不答:“听从皇后和太子妃之命其实就是尽孝心呀。”
河间王妃就语重心长地道:“弟妹还小,不懂得如何尽孝心,只当母后和太子妃令你回府,你听命就是孝心了,这可大错特错了。你如今膝下尚空,并不知道当娘的是如何疼爱孩子。母后虽然一再主张要罚江都王,但她心里却是难过得吃不下饭,不如你回府让胶东王上表求父皇将江都王接回京城,以全你们的孝心,母后也就能用饭了。”
皇后娘娘便微微点了点头,她之所以装病为的还不是将江都王从皇陵弄回来?只是这话她不好提,河间王妃倒是比太子妃机灵,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因此就长长地叹了一声,“本宫知道皇上的诏令自然是不错的,但是心里还真难受,无论什么山珍海味也没有胃口。”
素波才不会同意让胶东王上表请皇上接回江都王呢!难道自已家的小美男就白挨打了?那可不成!她不但不想接回江都王,甚至还想让他一辈子都留在皇陵才好!
但是回绝河间王妃也就是回绝皇后,还是有难度的。素波一向又缺乏与人相斗的本事,因此便迟疑了起来,又想留福跟着来了,他可是说特别熟悉宫里情形,特特来帮自己的,便向留福扫了一眼。
留福就站在素波身后不远处,一直瞧着王妃,此时就点了点头。江都王之所以被送到皇陵,其实还是因为自家王爷。现在王爷赚足了好名声,正要上表请父皇将兄长接回来给宫里朝中的人们看呢,此时顺手推舟答应也好,免得王妃受到欺负。
素波看到了,她身旁的长沙王妃也看到了。身为陆氏女,长沙王妃对于邓家和邓皇后十分仇恨,若不是祖父再三嘱咐她不要与邓家直接冲突,她早跳出来历数江都王做下的种种恶事,坚决反对把江都王接回来了。此时她只怕胶东王妃答应下来,急忙抢在前面说:“母后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臣媳有一个好办法!”
不待大家相问,长沙王妃就指着素波笑道:“胶东王妃曾在我们陆家住过几年,因此我早听说王妃治膳有易牙的手段,十分不俗。如今进宫侍疾,正好为母后烹制几道佳肴,让母后胃口大开,这才是真正的孝道。”
陆二小姐笑语晏晏,心中十分得意,她这是一箭双雕,既拦住要将江都王接回京城之议,又把胶东王妃推到为难的境地,要知道她一向瞧不起胶东王妃,只想把她踩在脚下,但却一直没成功,现在正好是个难得的机会。
皇后娘娘心里一向厌恶胶东王,对于静妃一系她决不会手软,唯有除之而后快,但是她对胶东王妃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反之,长沙王原本是她为了对付静妃才允许赵美人生下的,原不将他放在眼里,可是谁想赵家竟因为赵美人得了官职然后在西北打下一片天地,然后赵美人和长沙王就从过去一心侍奉自己变得有了野心,因此她越来越恨长沙王了,差不多与胶东王一样恨了,还有陆家女,她更是厌恶之极。现在她看着敢在自己面前弄鬼的长沙王妃,便冷冷一笑道:“既然长沙王妃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孝道,不如你下厨亲手给本宫做几样饭菜尽尽孝心吧。”
长沙王妃不想皇后娘娘反要自己下厨,哪里能服气,高傲地一笑道:“臣媳自幼跟随父兄读书,经史子集莫不熟记于胸,唯独于厨艺一道未曾习得。”
与陆家相比,邓家在皇上起兵时已经手握重兵,占据一隅之地,因此对皇上的帮助远远重于陆家,这也是自己能当上皇后最重要的原因。但尽管占了这么多年的上锋,出身草莽之家的邓皇后一直能感觉到世代书香的陆氏女们对自己淡淡的蔑视,在她们看来自己是抢了静妃的位置。
这种感觉就似万蚁噬身,让邓皇后无法忍受,现在乍一听长沙王妃的暗讽她怒火中烧,差一点就要发作,但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她还是有足够的城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带微笑地说:“古之贤妇,亦有许多亲操纺绩井臼者。”
陆二小姐一向是个跋扈的,现在与皇后娘娘理论起来亦不肯相让,且她又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遂笑道:“陆家教导女子,读书明理为要,其次习琴棋书画,再次管理家事而已。因此臣媳委实不能洗手做羹,如今母后病了,还请太子妃教导弟妇如何备膳。”
其实陆二小姐固然没进过厨房,太子妃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以她们的身份,只消品尝佳肴美馔就足够了,别的完全不在她们关心的范围之内。但现在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太子妃为了皇后娘娘的颜面也不能否认了,因此踌躇一下便大度地笑道:“胶东王妃出身江阴徐家,却长于饔飧之事,每每亲做羹汤,我辈正该效仿,如今还请胶东王妃为母后亲手做几样小菜。”尽管素波不不许府里的消息外传,但依旧逃不过太子妃的眼睛,她对于胶东王的提防并不亚于皇后娘娘。
邓家出身是差了点,当过土匪,受过前朝招安而后又反叛割据,比不了陆家的书香门第,但是若从此论,陆家又焉能与江阴徐家相比?既然陆氏女提及家世,太子妃就正好用胶东王妃来回她。但太子妃并不希望江都王回京,故而她既赞同长沙王妃的提议但又暗中讥讽了她。
素波这一会儿功夫眼见着自己从众矢之地到置身事外,然后又重新被卷了进来,便也感觉出殿内几个女人间激烈而又掩饰在笑语晏晏下的争斗。
这就是传说中的宫斗啊!
素波根本不想参加,但身在其中躲也躲不开。权衡之下,她觉得宁肯为皇后娘娘下厨,也好过答应让胶东王上表奏请接回江都王,于是也学着大家的样子满面笑容地说:“太子妃有命,我自然尊从,这就下厨为母后做几道小菜。”
纵是胶东王妃做出龙肝凤髓,皇后娘娘也不想吃。但事已至此,她倒不好直接反对,便轻轻一挥手道:“本宫身子不适,这两天每见御膳坊送上的吃食更觉得胸腹胀闷,胶东王妃既然厨艺了得,便不要与他们用一样的东西了。”
天下所有的食材都汇聚到宫里,如今皇后娘娘不许用一样的吃食,那还能用什么?纵是在外面找来新奇的食料,也难免会被刁难,更可怕的是万一皇后娘娘吃了之后说肚子痛,王妃岂不有口难辩?留福一心想提醒王妃,可是王妃却根本不看自己,一时顾不上规矩悄悄上前几步在王妃身后拉她的袖子!
素波便轻轻地将袖子一抖,将留福的手抖下,这么点事算什么,能难得住自己这个穿越女吗?慌什么慌!自己笑着躬身道:“谨遵皇后娘娘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