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师太是个有阅历的人, 不论是前朝还是本朝她见过的贵人多得很, 但胶东王妃的一席话还是让她觉得很特别。
卖玫瑰饼就明码标价的卖好了, 卖得越多不是越赚钱吗?偏要弄个什么“饥饿销售”,岂不是卖得少了吗?
素波的这一套理论还是第一次说出来呢,见慧心师太只默默地听着,便知道她一时不能接受,毕竟有代沟,她懂得。但困难一定是要克服的,这也是验证自己开店的是否能成功的机会,将来也许会用上的,因此素波便道:“如果师太不听我的, 冷月庵的玫瑰饼卖得不好, 后悔也来不及了!”
虽然慧心师太依旧不大相信,但总归是胶东王妃提供的秘方, 她自然还是要听的, 便点了点头, “老身自然听王妃吩咐。”又赶紧与王妃定下派人到王府学做玫瑰饼等细事, 只怕王妃回去了便忘记了。
素波一一答应,最后陪着笑道:“还有一事, 我要告诉师太。我们田庄时常丢玫瑰花瓣,大家都说是善堂那边的人拿的,我想着固然是她们穷,没法子才会做这样的事,但总归暗地里拿别人的东西不好, 再者田庄里的人种花也很辛苦的……”说到此处又道:“若有真难的,只管说出来,我可以给她们捐些玫瑰花瓣。”
平日没有布施慧心师太会想办法弄来,有了更是不会放过,但是今天她却立即保证,“不必了,我会教导善堂的人。”善堂里鱼龙混杂她是清楚的,很多时候也是无奈,甚至还会觉得她们的确穷得没有办法,应该多照顾一些。可她终究是明智的人,懂胶东王妃说得对,庵里之人可以求布施却不能偷。慧心师太便沉吟了一下,“我就盼着玫瑰饼真能有那么大的利,那样就把善堂管得更好一些。”
“一定能的!”素波充满信心,这原是自己要做的项目呢,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怎么会不成功?如今送给冷月庵,正是授之以渔,素波认为自己做得实在太好了!
既然经历了如此完美的出游,也就到了应该应该回去的时候。素波看看天色,就不肯再耽搁了,万一回去晚了进不了城,小美男自己一个人多伤心呀。素波想到了那样的场景,心里不觉就急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一番告别,大家便向山下走,薛清跟在王妃身后自慧心师太面前经过,心里还有些别扭,便扭过头。不想慧心师太却拉住她含笑问道:“老身已经到田庄赔罪了,清儿还生气呢?”
薛清转回了头,见王妃和严懿已经走到了前面,就气道:“河间王妃突然有事走了,师太才到田庄来的,而且还把为她准备的素斋送给我们的吧?”
“你还是小时候那么聪明,猜得都对。”慧心师太与薛清的祖母同辈,对薛清说起话来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的,此时就道:“不过呢,这席素斋本是给胶东王妃备的,接着老身又准备送河间王妃而已,再后来重新给了你们,所以你说的也不全对。”
若是这样,薛清就更不赞同慧心师太了,便撇嘴道:“不过一席素斋,师太竟能如此在两位王妃间游移,难不成竟连一点风骨也没有了吗?”
“比起冷月庵里那么多张嘴,风骨又算什么?”慧心师太还是淡淡地笑着,瞧着薛清还是不服气的样子,就又道:“方才河间王妃马匹出事一定与你们脱不了干系,权贵们之间的争斗就是这样的,我用一席素斋讨好两位两妃不过小巫见大巫而已。”
薛清便立即道:“既然师太知道权贵间的争斗,就更应该明白我们支持的胶东王可是皇上的发妻所出,为人贤德仁厚,聪颖不凡……”
慧心师太不待她说完,就拦住道:“我不关心胶东王和胶东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从今天的事情看来,你的心性比起胶东王妃差远了,就是严小姐也远胜于你。”
若是先前薛清可能会不服气,但是现在她倒是认可,反劝道:“既然师太也看出胶东王妃的好处,今后就与我一起帮胶东王府吧。”冷月庵的慧心师太,在京城很有名气的,她若是想为王妃扬名,一定会比严正那个直通通的呆子要强得多。对于师太的本事,外面的人知道的不多了,唯薛清再清楚不过。
慧心师太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达官贵人的事都与我无关,我之所以要巴结河间王妃,又努力与胶东王妃相处好,为的是帮那些穷困潦倒的可怜人。倒是你,什么时候想开了从那名利场中退出来,就到冷月庵来吧,我把主持之位传给你。”
薛清曾经动过无数次的心想出家,甚至就在前些天她还动摇过,可最终的决定不是离开俗世,而是去了胶东王府,于是她就摇了摇头。
慧心师太就叹了一声,“还是斩不断万丈情丝啊!”
“并不是的,”薛清急忙解释,“我本来都要别嫁了,只是那家悔了亲。”
“就算你嫁了也未必就是断了情丝。”慧心师太冷冷地道:“当初你一再为他辩白,只道他离开京城是身不由已,如今在青州与牛通反叛也是身不由已吗?他就没有想到过消息传到京城你会有尴尬吗?”
这些话薛清也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她很想知道答案,却无处可问。眼下却不由自主替他说话,“他可能比我还难呢。”
慧心师太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却挥手道:“你去吧,她们在等你登车呢。”
虽然王妃从来都是极大度的,但是总不好让她等自己,薛清急忙赶了过去,见王妃和严懿正笑嘻嘻地说着今天的乐事,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酸,比起她们这两个年青而快乐的人,自己的确又老又没趣了。
素波觉出薛清的不开心,只当她还在因为没能去冷月庵而与慧心师太生气呢,就笑着说:“其实我们今天好幸运呢,又尝到了素斋又吃了农家菜。”
严懿就道:“我觉得看到河间王妃的马跑散了那一幕最高兴!”
薛清便扯着嘴角笑了笑,突然就问:“如果遇到了难处,你们会出家吗?”
严懿嘴快,“不会,我可受不了整天坐在蒲团上念经!”
素波也赶紧道:“我也不会,因为我喜欢吃肉!”
真应该让慧心师太来听一听,她认为心性好的人就是这样想的。但的确,自己其实也不喜欢青灯礼佛,也爱吃美味的食物,但回绝时却不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来。看来在过去的十年里,自己失去的是率真。
由此薛清又想了开去,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出家?当然绝不只是不喜欢念经、爱吃肉之类的理由。自己还是希望有那么一天的吧,尽管几乎不可能了。
车声辚辚,素波和严懿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儿话便都困了,靠着车厢打瞌睡,薛清也和上了双目,但是她心里却没有一刻停止了翻腾。
车子突然慢了下来,就听冯律在外面问道:“河间王妃的车驾就在前面,我们是不是超过去?”
薛清想也没想地道:“超!”
素波和严懿也都醒了,一同瞪大眼睛看薛清,“薛姐姐,我们支持你!”刚才报复河间王妃的时候薛清是不赞同的,现在她竟这么快就转了性子,但是她们都绝对支持!
河间王妃的队伍来时特别拉风,现在就逊色多了,把那些受惊了的西域名马追回来并不是容易的事,随从们个个鬓发散乱,华丽的衣裳上沾满了泥巴和青草,大约还有不少的马没有及时追回,便两人一骑赶路,简直就像一队打败了仗的游兵散勇,早没了早上的神气。
所以呢,胶东王府的车队整齐而又坚定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路过河间王妃那辆华盖朱轮车时,素波便同严懿笑了起来,早上时河间王妃就冷笑来着。不想薛清也高声大笑,比她们俩的笑声还响。
胶东王府的车驾过后,留下的便是一串串银铃般的声音。
就听身后一个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知道是你们干的!”
“知道又有什么用?你们有证据吗?”素波和严懿又一同笑了起来,“没有证据我们什么也不会承认的!”
薛清也大笑道:“河间王妃现在愁回去怎么交待呢!”但这还不算完,接着自己还要找上门去。
快马轻车,素波回到王府时胶东王和留福还没有回来,她一点也不累,精神又好,立即就做了豆腐皮包子。可她并没有完全按冷月庵的馅心,而是加了虾仁、瑶柱等海鲜,然后也将春韭整根加入馅中,留下一端放在包子收口处,估量着火候,将春韭抽了出来,虽然没能全部成功,但也成了大半,一时十分自得,“我还真有做名厨的天份呀!”
“小的早看出王妃有名厨的天份了!”留福说着从后面伸过头来,“果然是冷月庵的豆腐皮包子!”
素波笑吟吟地把包子端到桌上,“这是我自己做的。”
还没有尝到留福就十分肯定,“一定比冷月庵的还好吃!”
的确,加了许多好料的包子自然比素斋味道更丰富,更有层次,春韭的辛香特别配虾仁、瑶柱的鲜味,胶东王与留福吃得好开心。素波就一面咬着包子一面讲着萧美人的传奇,还有今天遇到的种种事情,最后告诉他们,“我本想在冷月庵里给你们打包带回几屉的。但是,我的运气可真好,慧心师太把做包子的秘密告诉了我,所以我就决定回来自己试一试,果然成功了!”
胶东王就笑了。
留福忍不住说:“我们今天运气也好,皇上命我们王爷接管文澜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