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亲征, 又比上一次太子带兵出征不同,整个朝廷都忙碌起来。
胶东王这一次并没有被派发放粮草之类的任务,他便作了一篇辞藻华丽的长赋送行, 素波虽然读起来有点儿困难,但还是看懂了意思的, 胶东王感慨与父皇分别的伤心,再预祝皇上旗开得胜。素波不很通文墨, 可她很敏锐地感觉到淡淡的悲伤, 便轻轻地抚着胶东王的头问:“你很不愿意父皇离开吗?”
胶东王就占了点头。
平日里胶东王几乎从来不提皇上,也看不出对皇上有任何惦念之意,但到了此时还是伤心,素波便也感慨起来,“毕竟是亲生父子啊,血脉亲情怎么也改不了的。”
胶东王就垂下了眼睛,他能告诉王妃自己不愿意父皇离开京城是真的,因为父皇如果走了, 京城就成了皇后的天下, 胶东王府的处境就会更艰难了吗?至于血脉亲情, 他从来都不大相信的。
素波看着, 却只当胶东王担忧父亲, 便轻声细语地劝他, “父皇可是经历了十几二十多年的征战打下的江山,打仗对他不算什么事,更何况朝廷的兵马比牛通多得多了, 民心也占在我们这边,你不必担心的。”就把当时留福劝自己说胶东王如果出征一定得胜的话讲了一遍,胶东王如今越发明事理了,只要细心讲解他一定能听得懂的!
留福正好有事来回禀,听了这长篇大套的道理就咧了咧嘴,当时自己就是如此劝王妃,可是她根本听不进,还说如果皇上派王爷为将出征,她一定要去宫里求皇上收回成命的。现在如她所愿,王爷与出征无缘,她倒将自己的话用来劝王爷了。
这些话原本是王爷详察天下之势得出的结论!
素波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她安抚着小美男,“父皇出征,我亲手做了一件防弹,噢,防箭背心准备献上去,父皇穿上这背心,一定不会有事的。”皇上对自己一向很不错,现在要送他出征,自己总要送些东西的,金银珠宝自己本没多少,就是有也都是皇上赏的,不如亲手做一样东西更能表达自己的心意,同时也很省钱。
丝棉小背心上面缝了无数的铁片,层层叠叠,与铠甲有些类似,但却轻便便了许多,正好能护住心胸,瞧着还是很不错的。但胶东王看了轻轻摇了摇头,留福就替他将话说了出来,“皇上有许多上好的铠甲,前朝传下来的明光铠、本朝工匠做的锁子甲、皮铠等等,不会穿王妃做的背心。”
不想素波一点也没伤心难过,这件防弹衣是她仿照电视剧里的样子做的,到底防箭效果怎么样她并不十分清楚,既然皇上有许多好铠甲,不用也罢,她真正的心意在于,“我反正献了自己的孝心。”还有一事她连胶东王和留福也瞒着呢,这件背心说是她自己做的,其实有薛清、福儿和寿儿帮忙,因为将那许许多多的铁片缝到背心上面实在很麻烦很麻烦——素波并不是不愿意为皇上亲手做,但是谁做的还不是一样的防弹服?
胶东王听了王妃的话就笑了,王妃有什么事就是想瞒自己也瞒不过的,甚至王妃有些秘密他也品出了一些原由,但是他从来不揭穿,看着王妃如此是很开心很有趣而且还很温暖的呢!
既然王爷笑了,王妃也就放下心来,转头问留福,“有什么事吗?”
留福就回禀道:“选出来跟着皇上出征青州的十个太学生来王府辞行。”
素波就问:“不是已经在太学里向王爷辞行过了吗?”自己在府中也听说因是第一批离开太学的学生,太学里办了隆重的宴会呢。
“那是与太学里所有人辞行,现在他们是专门来向王爷告辞,听王爷教诲的。”留福恭敬地答着,“王妃,他们可是王爷亲自从成千上百的儒生中选出,收到太学里用心教导,现在又简拨起来送到皇上身边的人呀!”这些人比起王爷现在招募到手下做事的人还要重要,将来一定会成为王爷的股肱之臣。
王妃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呀!”便问:“我们府里用不用摆酒宴呢?”
胶东王就摇了摇头,这些太学生们是自己用心栽培的,固然要来拜别自己,但只依礼行事就可,不必摆酒设宴以示亲近,不只落在别人眼中不合宜,就是胶东王自己也不愿以此拉拢人,他要走的是煌煌大道,坦荡光明,就像王妃曾经在严正面前说过的。可是,君子之交虽淡,却不是没有人情,胶东王便指着刚刚王妃拿出来的小背心道:“送他们一人一件吧。”
素波还真多做了几件防弹背心,吩咐良工所打制铁片时她就想到了胶东王,虽然这一次皇上没有带他出征,但身为皇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派去做什么,就如胶东王现在才十五岁就已经管过修玉牒、文澜阁和太学,因此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此时正好用上了。
出征之日的仪式十分隆重,素波参加了在宫里的送行宴会便回府了,胶东王跟着皇叔先在含元殿为参加宴会,接着又赶在皇上出京城之前在城外三十里之处设酒为大军送行,回到府里早已经过了中午。
皇上一离开京城,京中的气氛似乎都冷静了起来,而朝中就更清静了。于胶东王而言,不必每旬上朝,现在已经没有朝会了,每日颖川王会同朝臣们一同处置朝政,寻常小事办理后具表报到皇上面前即可,遇有大事便要快马加鞭送到御前定夺。而寒食等节日亦不过于宫中应应景就罢了,并无可记之事。
倒是胶东王留在府里的时间多了起来,除了读书,他最喜欢的就是与张长史、冯律等人在一处排兵布阵——说是排兵布阵,王府里的侍卫不过几十人,有什么可排布的?据素波看来就是大家在一处玩闹,最多算是锻炼身体。
但是胶东王却做得十分起劲儿,他时常将侍卫们分成两队,互作攻守,或者带着大家守卫王府。素波有时也过去看看热闹,见他脱掉宽大的袍服,穿着箭袖束腰蟒袍,额头用红色的缎带勒住,身上背着弓箭,手里提着长剑,英姿勃发的样子十分喜欢,于是就也生了童心,索性吩咐阿仁在花园里架起火堆烤羊肉当午饭,一应桌椅碗筷都不设,大家就拿着刀子割肉吃,然后自己又做了些干粮、姜汤带着内侍宫女们送来“劳军”!
胶东王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红色的缎带显得他更加面白如玉,发黑如墨,美人尖被遮住了一半,两道墨黑的剑眉愈加显眼,鼻梁高耸,嘴唇轮廓分明,仿佛战神一般,就是他手里拿着一根羊腿,非但没有破坏眼前战场的“气氛”,反而因为他的弓箭依旧挂在身侧,而宝剑就依在身旁,而更加让人升起了金戈铁马、驰骋沙场的豪情。
素波就是这样,她赶紧盛了一碗姜汤送去,又拿帕子将胶东王脸上贴的一道灰尘擦掉,轻声笑道:“你比我还会玩呢!”自己不过带着他抹抹蛋糕而已,瞧他!把府里闹得天翻地覆的。
胶东王接过姜汤一仰头灌了下去,他真把这里当成战场了,连喝汤的姿势都由过去的文雅改成更加应景的粗犷,还不忘记用袖子擦了擦嘴,正与张长史、冯律他们一样——此时这些来自边地的侍卫们仿佛回了他们的家乡、重新上了战场一般,个个热血沸腾,簇拥在胶东王身边大啃着羊肉。
不过呢,谁也比不了胶东王英俊动人。
素波正看热闹看得开心,胶东王就向她道:“不如明天王妃也带着内侍和宫女们来参加吧。”
那未免太胡闹了些吧,但是素波很是动心,反正府里也没有别人管着他们,“好吧,明天我就带大家都来玩!”
留福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副皮铠穿在身上,头上又戴了一个大号的头盔,手里举着一根啃得七七八八的羊肋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说:“王妃,能不能赏小的一个防箭背心,穿铠甲太重了!”
素波先前没认出他,此时猛地大笑起来,“哈哈!原来是留福,谁给你的铠甲?难为你竟然能穿得进!”
张长史就笑道:“那是我的,借承奉正穿着试试。”
“留福,你真要减肥了!”素波就严肃地说:“你这样子,如果真上了战场,就连走路都困难!”
“都是他们取笑我,”留福赶紧将羊肋藏在身后,向王妃笑道:“到时候我只穿王妃的防箭背心,又轻巧又有用,比这东西强多了。”
“呃,”素波见留福如此相信自己竟有些心虚,那个防箭背心的防箭效果她其实没与铠甲认真比过,之所以送给皇上,就是想着皇上身为九五至尊不可能身临险境,而且身边又有那么多的护卫,再者其实皇上根本不可能穿的嘛!至于随驾前去的几个太学生,他们都是儒生,连战场都不必上,是以胶东王让送自己了就送了。现在留福如此相信自己的防箭背心,万一并不好用呢?于是她就道:“你还是穿这身铠甲好,多动动还能减肥呢。”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