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淑殿一向极安静, 甚至整个胶东王府从来都是是井然有序的,素波和薛清都被突如其来的吵嚷吓了一跳, 对视一眼薛清就急忙站起身道:“王妃赶紧躺下,我出去问一问。”
对了,自己正在养病。素波立即飞快地倒在床上,将轻纱被一直盖到下颌, 又顺手自床边抓过一条蓝缎带绑在额头上, 便侧耳倾听殿外的声音。
“胶东王府并不知江都王妃来访,有失远迎了,”薛清的声音平静而疏离, 带着一丝高傲,似乎在嘲笑江都王妃的无礼, “还请江都王妃到花厅奉茶。”
张长史也急忙道:“我原也请江都王妃到花厅等侯我们王妃, 可是江都王妃硬是闯了进来。”语气颇为无奈。
然后就有两三个陌生的声音喝道:“江都王妃是奉皇后懿旨而来!谁来阻拦,杀无赦!”话间未落就听乒乓几声,张长史就又开口, 虽然克制却很坚定, “想见我们王妃必须要通报, 谁也不能无礼!”
江都王妃冷冷地笑了, “本王妃是奉皇后懿旨来命胶东王妃进宫的, 速令你们王妃出来!”
“我们王妃患病日久, 恐怕不能起身。”薛清便回道:“若皇后有何事垂询,下官随王妃进宫答话也是一样的。”
怪不得敢到宁淑殿前闹事,原来是江都王妃, 素波心里就是一沉。说起来自己初被封为胶东王妃,江都王妃就开始倒霉了,先是娘家孙将军交出了强占的徐家故宅;然后孙将军被查出许多劣迹,免职流放;接着江都王便有心休弃江都王妃,另娶严懿……虽然后来江都王妃并没有被废,但是她跟着江都王被送到皇陵也是与胶东王府有关的。
因此江都王妃一向恨极了自己,在素波与她有限的几次见面中,总能看到她仇恨的目光。不过素波心里一点也不愧疚,江都王妃的父亲占了徐家的房子,还做尽了恶事,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至于江都王,他还打伤了小美男更是不可原谅!
只是现在江都王妃打了皇后的旗号找上门来,还如此气势汹汹,自己还真处于下风,该怎么办呢?素波心里正转着主意,就见阿仁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王妃,我们从后窗跳出去,张长史派人等在那里。”
原来阿仁就是从后窗跳进来的!
“可我们能逃到哪里呢?”
“先去太学找王爷,听王爷的!”
尽管胶东王是个问题儿童,但素波还是认同了这个建议。问题儿童不等于笨,事实上胶东王特别聪明,也时常能想到一些大家都想不到的办法,再者素波的心里早把胶东王和留福当成家人一般,既然是家人,遇到了难题大家总要先聚到一起再商量办法。
因此素波立即就想通了,掀开身上的纱被,跟着阿仁到了后窗下,踩着阿仁的肩膀爬上了窗口,后窗的下面早放了一块大石头,想是阿仁方才移来的,她先跳到石头上然后落了地。素波原本身子就轻盈灵巧,近来在府里又一直穿着军演时裁的衣裳,行动便更加利落,几乎就在一瞬间无声地完成了一系列的行动,接着阿仁也从窗子里跳了出来,扶着她低声道:“王妃,我们从后面的小路跑到马棚,车子已经备好了。”
素波点头,别看江都王妃仗着皇后的懿旨闯到了宁淑殿,但自己还是能很轻松地脱身而去,王府的侍卫们还真给力呀!
宁淑殿后的小径一向少有人往来,石子路上生出了许多青苔,两旁是高大的花树,阿仁扶着王妃走了进去便松了一口气,江都王妃在正殿前根本看不到这里,也不可能追上来,王妃安全了,大家完成了王爷的托付。
可是王妃突然却停了下来,“薛姐姐和张长史他们怎么办?”
“王妃先走,”阿仁轻声劝道:“他们随后再想办法脱身。”不管怎么样,王妃是最重要的,至于张长史和薛奉仪怎么脱身,谁也顾不上了。只是阿仁跟着王妃也有些时候了,知王妃一向好心,便随口推脱。
素波犹豫着,江都王妃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如果自己跑掉了她一定会很生气,以她蛮横的性子一定会为难薛清和张长史他们。就在此时她又听到了江都王妃歇斯底里一般地叫声,“给我冲进去!打死这些下贱的东西,把胶东王妃拉出来!”
薛清、张长史,还有府里的其他人纷纷阻拦,“王妃病着,现在见不了客人。”
阿仁便用力拉着王妃,“快走吧,江都王妃一向凶蛮,别让她发现追了上来。”
素波听着打斗的声音响了起来便下了决心,用力推开阿仁,“你赶紧去给王爷和留福报信儿,让他们躲在太学里别出来,不必说江都王妃,就是江都王也不敢去太学里抓人。我与江都王妃去宫里见见皇后,想来她也不会对我怎么样。”说着便走回了宁淑殿前道:“谁在胶东王府里吵吵嚷嚷的!”
此时胶东王府的人正与江都王妃带来的人相持着,谁也不想胶东王妃突然从殿旁走了过来,张长史第一个反应过来跑上前,低声道:“王妃,你快跑,马棚里有人在等着!”
素波看着张长史的衣裳早被划破了几处,发髻也有些些散乱,手里虽然提着刀却没有拨出鞘,只与侍卫们结成阵护在宁淑殿前,正是军演时大家练过的方法。素波的第一反应就是军演还是有用的,第二反应就是张长史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成为合格的王府长史了。出身军中脾气暴躁的他竟能与江都王妃的人一直周旋着,受了许多委屈而没真正打打杀杀最终闹得不可收拾,同时还暗中派人将自己接走!
此时自己若要逃跑,还是一定能跑出去的,素波相信张长史的本事。可是她同时看到了江都王妃带来的人要远远多于胶东王府的人,而且他们都带着兵器,已经将张长史等人围住了。虽然张长史和他手下的侍卫们功夫很好,但真正拼起来江都王府的人手毕竟多,自己府里的人迟早会吃亏的。
大家这样维护自己,素波更不会自私地跑掉,于是她非但没有向后退,反而上前一步道:“江都王妃,你为什么闯到我们王府里动手打人!”
江都王妃此时已经带着人围了上来,高声道:“我奉皇后娘娘懿旨命胶东王妃进宫,不想胶东王府的人竟然敢阻拦,我不杀光了他们就是大度了!现在你赶紧随我进宫!”
素波才要说话,薛清已经拦在了前面,“江都王妃既然奉了皇后懿旨,为什么不将旨意拿出来让我们王妃一观,然后再随江都王入宫?反而带着甲兵直接闯到了胶东王府,喊打喊杀的!”
江都王妃的确是奉了皇后之命来的,但却根本没有懿旨,因为皇后娘娘只想悄悄将胶东王妃带到宫里而不必让外面的人知道。按说这本不算什么,胶东王府的两个主人一向都是最软弱不过的,他们又没有得力的手下,出身将府又习过武功的江都王妃只当自己一定会手到擒来,不想她带着上百的好手只能趁着胶东王府没有防备闯到了宁淑殿前,再就不能前进一步了。
谁能想到胶东王府的长史竟有这样的本事,带着几十个侍卫刀都不自鞘中拨出便能将自己的人全部拦住了,而胶东王府的女官看似娴雅其实口舌十分锋利,自己竟怎么也压不住她,被她在殿前又拖了许久,以至于江都王妃已经发了狂让大家不顾一切地杀进去。
胶东王妃是孙家的仇人,更是自己的仇人,尽管母后曾经交待过不要闹出事来,但江都王妃已经顾不得了,她一定要将胶东王妃抓到宫里让母后狠狠地教训。
想到自已离开时母后阴沉沉的面孔,江都王妃十分肯定胶东王妃不会有好结果的,她实在急于见到,便怒气冲冲地催促,“母后口谕,难不成你还敢不信!”
若按皇后一向特别在意名声的习惯,素波还真是不信的。但是刚刚听了严正的传话,她却本能地觉得皇后对自己下手了。而胶东王府的人其实也都觉得江都王妃胆子再大,也不敢假传懿旨。
但是,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异口同声地道:“我们不信!”张长史一边喊着一边带着几个侍卫就像一堵铜墙般将王妃围住,薛清借此机会也到了王妃身边,扶着她的手道:“王妃,你还病着,大夫说不能起身的!现在站这么久一定会晕倒。”说着眨着眼睛示意她倒下,又低声说:“王妃只管放心,我们断不能让江都王妃将你带走。”
素波觉得自己的眼睛酸酸的,大家对自己太好了,为了能将自己救下完全忘记了他们自身的安危。完全可以想见,自己要是跑掉了,张长史和薛清他们会遇到什么。她便轻轻地推开薛清,向江都王妃道:“如果真是母后召见,我可以入宫,你也要立即退出胶东王府!”为了保住王府众人,自己只有先入宫,到皇后面前分辨。
只江都王妃一个人还真不敢闯到胶东王府打打杀杀,她的确是得了母后的首肯才来的,闻言便退了一步道:“只要你肯入宫,我自然也一同去。”说着一挥手后面便有人抬过一乘小轿,“我们走吧!”。
看来江都王妃早有准备,竟然连轿子都准备好了。素波才不肯上江都王府的车轿呢,万一被拉到了什么别的地方怎么办?她便冷笑道:“我们府里自有车轿!”说着命张长史,“传我们的车轿进来!”
薛清便上前问:“王妃还是换了衣裳再入宫吧?”换大衣裳是很费时间的,而且自己正可以在身边服侍,到时想办法劝王妃。
素波穿着府里的便衣,按说要入宫的确要先换上礼服的,但到了此时,江都王妃哪里还能等得,“母后有事,换衣裳哪里来得及!”再三催促。
就在这时,又有宫里来人宣胶东王妃,素波看着跟在皇后身边女官身后的兵将,便知道张长史那点人马怎么也对付不了的,既然自己已经下了决心要进宫也就不必再拖延,于是点头,“既然江都王妃如此着急,我就这样进宫吧。”说着坐上了车子随着江都王妃一众人向宫里驶去。
薛清审时度势,并不上车,只随在车旁,出了胶东王府便向路旁行人高声道:“皇后招胶东王妃入宫,众人速速回避!”
张长史等人一听,立即就明白了,也带着侍卫们高声喝了起来。京城是首善之地,人口众多,特别是自胶东王府到皇宫,皆是热闹繁华之处,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听到胶东王妃入宫了。
平日素波出门从不让人喝令路人回避,那样会给别人带来很多麻烦的。现在听着车外乱纷纷的,又夹杂着许多抱怨,她心里倒是很高兴,“薛姐姐果真很聪明,这样就让世人都知道我进了皇宫,皇后就算再不满也得把我安全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