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波心里一松, 努力地控制住自己不至于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缓缓地起身再拜,“谢母后,儿媳身子不适,就先退下了。”然后站起身小步退出千秋宫。
乍一出宫门, 明媚的阳光蓦地撒了下来, 将素波立即被被洋洋的暖意包围起来,刚刚千秋宫地砖浸到身体里的冰冷一点点地散了开去,然后她就看到了留福扶着自己的手还有些颤抖, 低声道:“王妃快走!”
原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在宫里好危险的,来接自己了, 一直很镇静的素波就觉得心头一热, 留福真是好人啊!自己以后再不用好吃的馋留福,也不逼着留福减肥了!当然了,自己也不减肥了, 经历过生死的素波突然觉得胖一点并没什么, 活着就好!于是她轻轻拍拍留福的手, “没事了, 改日我们做一大桌子菜大吃一顿压压惊!”
在刚刚过去的一段时间里, 留福跟着王爷听到了严正的猜测、山阳的旧事, 接着又是江都王妃强行将王妃带进了宫里。然后他就帮着王爷将胶东王府所有的力量都调动了起来,只为了将王妃救出皇宫。胶东王府的实力已经完全暴露了,皇后就要知道王爷一点也不傻, 然后就会疯狂地迫害胶东王府。谁知道自家王妃在这个时候还能将思路重新转回到吃上面,他便扶着王妃的手臂伤感地道:“王妃,我们吃不上大餐了。”
素波在千秋宫里撒了谎,皇后没多久就会知道的,那时候就是自己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因此她当初在千秋宫里就想到出宫后要先逃命,此时见留福竟然知道,只当他听到了自己的谎言,便点头道:“眼下是吃不上了,但我们将来一定要补上的!”
留福倒不知道王妃如何想法子自保的,但王爷方才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会被皇后查到,那么胶东王再不能留在京城!为保安全,留福觉得接了王妃回到胶东王府收拾些细软便应该赶紧出京。
但不管在哪里都要吃饭的,王妃答应的大餐就在那里做好了。
留福这样想着,赶紧道:“等王妃做一桌子好菜时,一定让下官服侍着吃。”如果能有机会服侍王爷和王妃用膳,也就说明形势好转了,于是留福的脚步轻快了起来,扶着王妃很快走出了皇宫。
素波就笑了,“到时候我们一同在桌子上吃。”说着一只手搭在留福的手臂上,昂着头,仪态端庄,踏着稳重的步子目不斜视地前前走,到了宫门前看到胶东王府的车子便抬脚迈了上去,然后她就看见小美男,立即就瘫到了他的怀里,眼泪像泉水一般地涌了出来,痛哭失声,“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胶东王身为皇子不可能随意进后宫,就是站在宫门外被人看到也不合适,于是他一直坐在车子里等王妃,这种等待实在太痛苦,平素最长于忍耐的他竟不能似平日一般静坐如钟,紧扣在一起的双手掌心已经被指甲深深嵌入,渗出丝丝鲜血。现在将王妃抱在怀里,也流下了泪水,“我也怕……”
留福见王爷王妃相拥而泣,觉得自己好坚强,到这时候都没哭呢,想了想便做主道:“现在我们赶紧回王府拿些东西,然后出城躲一躲,等皇上回来后再进京,那时再想法子分辩……”
胶东王虽然动了情,但并没有昏了头,而且他非常清楚,逃出了皇宫只是第一步,接下只会更难,皇后一旦认识到自己与郑安有往来,她不会再顾忌名声,也不会顾忌父皇,只想除掉自己。人死不能复生,母亲离世后父皇那样痛心,他未必没猜到些什么,但也一样罢了手,自己若是没了,想来父皇也只会难过几天而已吧,因此他抬手止住了留福,“我们现在就出京!”
留福可是跟着王爷经历了许多的人,立即就懂了,逃命最要及时,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不回府里的确更快一些。但是,他心里也还是有些遗憾的,因为原本打算回府取些细软之外,他也想再顺手包上一大包好吃的。
还是在宫里的时候,有一次诸位王爷都随着皇上到郊外祭天,留福陪着胶东王坐着马车走了大半天,车子那样的宽敞豪华,车外的仪仗那样威严庄重,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路旁百姓投来的羡慕目光——但事实上王爷和自己虽然穿戴得那样荣华体面,腹中却饥火难奈,甚至就连送到车上的茶水也不敢喝,比起路边的百姓过得还不如呢。
那样的经历留福再不想经历了,他真心觉得逃亡的路上要备些食物,“王爷,小的下车在路边买些点心吧。”
胶东王从来都是知道食物的重要性,便点了点头,“去吧,要快些!”
王妃这时抬了头,拿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叮嘱道:“你去朱雀大街路口月福来铺子里买点心,再顺便到月福来旁边的酱肉馆买些酱肉。”
留福原就要下车,便停住了,“那我就再等一个街口到四方斋和老刘记买吧,那边的点心、熏肉才是京城里最好的。”
“四方斋和老刘记虽然好,但是买的人多,会耽误时间。月福来的点心用料实在,味道好,名气却不大,买点心也很快的,还有那边的酱肉也干净又不必排队,买就了就走。”
因为刚刚哭过,王妃的声音里还带了些许的哽咽,胶东王心里就是一疼。还是在王妃刚嫁过来时,自己以为她只是个单纯的喜欢贪嘴的小姑娘,但在一起时日久了便明白了,王妃其实特别懂事,她不是想吃月福来的点心,而是觉得出逃带这样的点心更合适,然后又想到了买些酱肉。
从进王府起王妃就担起了那么多,接下来胶东王府的一件件烂事,她也全部尽力了,而且办得还非常好。自己让她装病,她果真就乖乖地守在宁淑宫里,再不吵着出门的,就连府里的花园也绝迹不去;还有刚才,明明张长史与阿仁已经安排好可以将她偷送出胶东王府,但是她为避免张长史、薛清还有府里的下人们遭受毒害毅然进了宫;现在听到要逃亡也没有任何不快,只一心打算买些最合适路上带的食物。
当然,王妃还是有那么一点馋的,胶东王不得不承认,可是他完全理解,轻轻拍了拍王妃,“就让留福去朱雀街买月福来的点心,你歇一会儿吧。”
素波轻轻应了一声,将宫里的事三言两语说了,又叹声气道:“原本今晚我是想给你做荷叶粉蒸肉的,米粉和肉都拌好了,这下都可惜了。”
“以后还有会机会的,那时候我再尝尝王妃做的荷叶粉蒸肉。”
素波轻轻一笑,就倚着胶东王的肩膀闭上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胶东王的肩膀已经这样宽阔了,靠着竟很舒服呢,她便觉得方才的经历已经消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现在只想睡一觉。
胶东王自在太学得了消息便驱车到了宫外,接了王妃马车便直接向城外行去,到了城外数里处,早有胶东王府并京城内数批人马合在一处,王爷便传令道:“大家随本王北上青州,追随父皇平叛!”几辆车数十人遂向北而去。
留福跪坐在王爷对面,从里衣撕下布条将胶东王的双手包扎起来,啧啧吸着气,“王爷怎么就这样用力,将自己伤成这样,难不成不觉得疼吗?”
胶东王虽将手让他包着,身子却一动不去吧,王妃已经睡熟了,正靠在他身上,细细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让他莫名的心安,“当时没觉得,现在才疼起来。”
留福轻轻摇了摇头,王爷算是为情困住啦!为了王妃,别说双手,就是命他也肯拿出来的,无怪有人写诗问情为何物?能叫人生死相许呢。只是这“情”字他终究不懂,便问:“王爷,为什么我们找个地方藏身,反而要去青州呢?那边邓家的势力还是很强的。”
“王妃都懂得为了保命在皇后面前要造势,你怎么倒糊涂了呢?”胶东王提点留福,“我们若是躲起来,于理便有所不足,将来皇后就会用这一点来攻击胶东王府。反之,若是协助父皇平叛,便能站在道义的高处了。至于邓家在青州的势大,那是先前的事了,现在我们的势力也未必弱于他们!”
“对啊!现在青州的好多官员都是太学出去的,与王爷有师生之义呢!”想到王爷越来越有本事,留福便开心不已,又赞美道:“老奴再想不到王妃竟有如此聪明,护下胶东王府众人,又能在皇后面前挑拨她与颖川王的关系。”
“你竟才知道?”胶东王珍爱地扶着王妃因熟睡而垂下的头,只恐她被车子的颠簸惊醒,“王妃本就是秀外慧中、才智过人,更了不起的是她在最关键的时候能临危不惧、冷静沉稳、应对得当。今天就算没有郑守谨帮忙,王妃也能平安自宫里出来。”
这个结论留福也相信,但是他觉得王爷对王妃所用的溢美之词未免太多了——好吧,为情所困的人就是这样。留福理解了之后,只怕王爷把正事都放在一旁,觉得自己要担起更多的责任,因此就正色提道:“严御史大夫的猜测可信吗?”
按说颖川王不过是皇上的弟弟,而且也没有立过什么战功,天下完全与他无关,而皇上有这么多的儿子,又早立了太子。就是皇后恐怕也从没想过颖川王会与太子抢皇位,因为她过去一直想尽办法对付静妃一系,前些时候又转向了赵美人和长沙王。
“我信。”胶东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父皇在得到了温饱占据了一州之地后并没有停下脚步,又打了十几年的仗,九死一生地坐上了至尊的宝座;母亲因此失去了深爱她的丈夫,失去了两个儿子和自己的性命;太子和长沙王兄弟反目,已成仇敌;河间王和河间王妃用尽鬼崇手段;而邓皇后呢,她害了那么多的人;再加上一个颖川王,幻想着得到长兄的天下,还真算不了什么。而且,胶东王又加了一句,“就是我自己,也曾经有过无数的恶念,差一点将自己变成魔鬼。”
胶东王的手已经包好了,他便重新环住了王妃,垂眸看去,王妃正将头埋在自己的肩窝处睡得正香,一头黑发散了下来,露出半张脸,可爱而娇憨,像一只熟睡的小猫,“正是因为她,我们过上了人的日子,也抛下了过去。”
“如果这一次能顺利度过,”胶东王看着王妃再次道:“我就请旨就藩,远离京城和这里的一切。”
留福也满怀希冀地轻声道:“让我们安全地逃出去吧!”至于京城里的这些恶人,让他们相互斗好了,留福可以肯定这些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更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