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然在马车上担忧的, 不全是假的。
至少叶太傅和叶夫人都站在门口等着君然回家,自然叶太傅手里也没少了那根吊在正堂梁上的木棍子【微笑脸】。
冬月站在一旁轻轻微笑的看着君然, 之前说他是太傅的人,但是听命于君然。那么现在他也该回到原本的主人那里,该听话的时候就听话,该报告的时候就报告,这才是当上主子身边第一大红人的聪明孩子。
君然先下来, 小眼神往叶太傅那头轻轻瞥了一眼, 然后转个圈又到了叶夫人那里, 对着他娘眨了眨眼,这位叶夫人十分直白的翻了个白眼。
蠢货,一发生这种事就要让我帮忙, 怎么就会生出这么个蠢儿子!
君然不知道叶夫人内心的os, 只是转身将蒙着面纱的清漪搀扶下来。
弱柳扶风、腰肢款摆, 魅惑横生的一双眼暴露在面纱之外, 眼神极快的略过叶太傅和叶夫人,随即低下头, 似是十分讲究礼数。朦胧的面纱之下, 只能模糊看见一张小脸的轮廓。
光是一双眼就能让人觉得那股子魅惑入骨,更遑论这面纱之下的姿色该有多么惊艳。叶太傅想,还好这姑娘身份地位只能委身于绿竹坊那样的勾栏院里,若是身份再高上那么几分,再加上身上这份气度,还不知道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
若是十分幸运的进了宫……
不, 那就不叫幸运,叫悲剧了。
这般容貌,还不知道要被人说成是怎样的祸国妖姬呢,亦或是被其他妃嫔嫉妒,真是尤未可知。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叶太傅一看,基本上能将清漪未来的悲惨生活预测了个遍。
想归想,儿子却还是要打的!
叶太傅一看见自家儿子那副狗腿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人姑娘长得漂亮又不是你老婆,下个马车要你拉什么小手扶什么扶,关键还笑的跟朵花似的,她是你亲妈呀还是银票哪?对他都没笑的这么开心过。
叶太傅此时心情十分复杂。
只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起棍子就想揍他。
呔!不孝子——
看招!
叶太傅手臂一展,手里的木棍眼看着就要朝着君然的背上招呼,君然却被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拉到了一边。
整个太傅府的人都震惊了,包括叶太傅自己。
她蒙着面纱,那双眼里没有屈于现实的愤懑悲哀,只是一双清凌凌、干净的眼睛。看着叶太傅的时候,也不见她丝毫的退缩。
“太傅怎能不讲理呢?”她开口便是一句不讲理,倒让叶太傅有话说不出。
“老夫如何不讲理?”
“您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打叶公子,可不是不讲理?”她年纪不大,但是面对辈分比她高、又是有身份的叶太傅,丝毫不讲究什么情面,只将身后的君然护了严实。
叶太傅在这一刻,只觉得圣人说得分毫不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以前有个自家夫人还有这糟心儿子就算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清漪。
“算了算了,在门口打他,我还嫌丢人呢。”叶太傅不欲与女子多加辩论。
虽说很多人都看不上这般家世身份的女子,但叶太傅却觉得这样一个女子,眉目之间虽渐染了一层魅惑之气,可到底还是年纪小,浮于表面的东西值不起细细推敲。
心性舒朗才是真正值得深交的好女子。
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说好的要打君然一顿,到底还是没有落到实处。
君然是摸清了叶太傅的套路,只要自己做的某个动作或者表情不是合乎礼仪规矩的,那么这顿棍棒是绝对少不了的。
可他今日在马车上胡诌的一些话,既然清漪回答了,那么她肯定会帮他出头。
毕竟现在她和他一样,都像是个攻略者。君然要的是女配的安全还有她对男主的彻底死心,来阻止她走上那条必死无疑的道路。而清漪要的是君然的信任,所以在没有取得君然信任之前,她是肯定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刷高好感的时机。
这样被女人护着,被女人攻略的感觉,君然居然感觉很新奇,他倒是有些同情攻心组的另一位伙伴其墨的遭遇了。攻略对象有些不只是渣,还是回头草渣。
况且清漪也不止刷他好感这么一个目的,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叶太傅“露馅”,只要从一个父亲爱重的孩子那里入手,就不怕叶太傅不松口。
可要是,他们叶家真的没有所谓的谋反证据呢?
他们分席用了饭,再次相遇之时,已是夜色渐浓,刚刚入秋的天气正是凉爽,几个仆妇在君然的院子里置了些桌子椅子,桌上放着叶夫人娘家弟弟送来给外甥吃的番邦水果,再加上名动京城的清漪姑娘美妙的琴声,几乎可以称作是人间天堂了。
她有自己的杉木琴。他们坐马车回来的时候,君然差了人将那东西一并带了来。
清漪挽起袖子直至手腕,一手撩弄着琴弦,浅尝辄止,摆弄了两下就放下了手。
“叶公子要听什么?”她很喜欢弹琴,也很尊重每一个听她弹琴的客人。
这种尊重相对的不论对面的是谁,只是以琴会友,听得下去聊上两句,也就成为了朋友,这是她自进入了绿竹坊之后,唯一能做的、且有意义的事。
君然见她神情认真,便也能知道弹琴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慰藉,自然不会当着她的面插科打诨,权当是来古代听了一场比较讲究的音乐会吧。
“杉木琴声音柔和温润,余音绵绵不竭,那就弹首<平沙落雁>吧。”
清漪没有想到君然能说出这样一句,这位太傅独子风评一向不是很好,她在没有见过他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今日一见又觉得人言可畏,不可尽信。
她抬头轻瞥了君然一眼,见他安然坐在躺椅上,捻了葡萄吃。也不再多言,只素手撩拨琴弦,换了个场所,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她在心里头舒缓自己的紧张,倒也渐入佳境。
夜深了,丫鬟仆人没有主子的吩咐还不敢下去休息,对于弹琴这种艺术性比较强的东西也没什么研究,于是几人围坐一团,或打着瞌睡,或聊着闲天。
一曲再长也终究会有终结之时,正如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清漪这次来太傅府本就是目的不纯,能安稳待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她记忆力惊人,这么来回走上一趟,也能将太傅府院落走向记个大差不差。
虽然不确定下一次再来是什么时候,但是下一次总会来的。
“叶公子,天色不早,琴也听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清漪抱着琴告辞,也没期待君然会做出几番动作。
只想让他差了人把她送回绿竹坊就行了。
却没想到刚刚还闭着眼认真听曲的人听到她的告辞之后,睁开了双眼,直接起身来到了她的面前。
“人是我亲自接来的,那么送回去也该是我亲自送的。放心,我只送到我家门口,清漪姑娘不必担心清誉受损。”
君然讲客套话说的好听极了,也从不觉得这样一番行动能让清漪对他改观,最多就是确确实实将他记在了脑子了。
若论起地位,恐怕他那位便宜老爹叶太傅在清漪心目中的地位比他还要高。
毕竟最后叶家被弄死的也只有那位便宜爹罢了。
“叶公子说笑了,清漪一个烟花女子,哪里来的清誉一说呢?我只是觉得这太麻烦公子了。”又是一样的套路,既然君然要和她唱戏,那么她岂有不接着唱的道理。
君然也是一笑,眉眼之间尽是畅然,“既然清漪姑娘将所有事都看得如此明白,今夜又何须来我叶府呢?”
这话说得实在直白且难堪,几乎是踩着清漪的面子说出的话,不过君然却像是没有意识到似的,就这么直白的问她,意思就是既然知道她这个名满京城的清漪姑娘来了他叶府过了小半夜,外头传的名声必定不好听。那么她还要卖自己的一夜,或者为什么出价的还有更高的,却独独只选了他叶君然呢?
清漪抱了琴听完他的话,像听懂了其中含义,又像是压根没听懂,到最后干脆不回答,只淡淡错开这个话题:“叶公子还是留步吧,太傅府离绿竹坊并不很远。”
有的东西只要不说就没有证据证明是真的,反之亦然。
任凭这位外界传闻纨绔不堪的叶家公子再怎么猜,她也不会说上一个字。
所以这又有什么好在乎的,下一次、待下一次见面之时,才会有说话的兴趣,不是吗?
既然人家妹子都拒绝自己的“十八里相送”了,那自己再坚持就显得虚伪又油腻,干脆就顺着人家的想法来。
于是又移移然坐回了躺椅上,遣了一个婆子带着清漪走了。
与天斗与地斗都没什么意思,还是与人斗最是爽快,尤其是与虎谋皮,平和之中悄无声息的、算计你的心。
所以这种事一旦开始了,就千万不要停下来。
清漪直到出了太傅府,坐上了绿竹坊派来的一顶软座小轿,确认出了叶家的范围,这才稍稍喘了口气。
若是今夜这番问话流露出去,京城里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惊掉了下巴,他们视之为“方仲永”的叶君然,一个已然成为纨绔的年轻人,身上竟然能有这般气势。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12点前发红包,发十来个吧,看情况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