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茹冷眼旁观,越看越不对劲。这帮人像是约好的一样,有人卖惨,有人捧哏,有人添油加醋,有人振臂高呼,再加上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吃瓜群众,就差几个武林高手挺身而出了。
果不其然,很快人群中便走出一名七尺壮汉,手中拎着一只狼牙大棒,喘着粗气道:“跟我把这黑店给砸了!”
“好!”“好!”
周围一呼百应,大声称快,又有几个贩夫走卒模样的人站了出来,跟在壮汉身后助势。
陶伯颤声道:“诸位好汉,使不得啊,咱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也不知最近是招了哪个小鬼的眼,糟心事一桩连着一桩,日子就一刻没得安宁。何氏气不过,袖子一撸,抄起秤杆子就要冲上去大干一场。
思茹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她,使了个眼色:“娘,别急。”接着将何氏拖到身后,自己反倒上前了两步。
领头的壮汉一见她浑不怕得站出来,心里莫名虚了三分:“济民医馆欺人太甚,别以为派个小娘们儿来我们就不敢动手!”
思茹不怒反笑:“光天化日之下,还是要讲讲王法的,即便不讲王法,咱们也得讲个道理。”
壮汉朝她挥舞着狼牙棒:“庸医害人,这就是道理!”
思茹面带笑容,视若无睹地从“道理”下穿过,走到那断腿老汉身边,弯腰看了眼那晃荡的裤腿,徐徐道:“老伯,金鸡独立了这么久,不累吗?这条腿值多少钱?”
“什,什么钱?”老汉脸色一变,很快反应过来,“你们要赔钱是吗?小老儿我靠着这条腿打猎劈柴过日子的,多少钱也换不回来!”
先前声称姚济民医死了她儿媳的妇人也凑上来,擤了把鼻涕:“就是,我媳妇儿那可是一条人命,你们拿什么赔?!”
人群再度躁动起来。
思茹负手绕着那老汉打起转来,边走边盯着那条宽裤腿,目光一闪,朗声道:“大家稍安勿躁,既然这位老伯要我们赔他的一条腿,我们若是赔了,此事可否就此了了?”
“呸!”一人啐道,“小丫头唬谁呢,腿断了还能赔的?”
少见多怪,她“神医姚思茹”连“垂死之人”都能一针治好,何况区区一条小腿?
“敢问老伯,这腿是何时锯断的呀?”
扶着老汉的女人抢着回道:“上个月。”
思茹笑笑:“恢复得挺快嘛。”她若无其事地走到老汉身后,“能否给小女看下伤口?”
老汉身子一僵:“这不成,冷,天冷得很。”
思茹冷笑一声,回身对着众人道:“今日请街坊们在此做个见证,只消这位老伯将裤腿卷起来,露出截断之处,小女自有办法让老伯的腿重新长出来。倘若小女食言,该骂的骂,该打的打,甚至把我家医馆的屋顶掀了也成,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纷纷失笑,断腿重生犹如天方夜谭,凭谁会信?不过有热闹可以看,他们也不想错过,于是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继续围观。
只有那书生模样的道:“姑娘所言太过荒诞,莫要当众欺辱一个老人家!”
思茹不理他,朗声问:“就没人想见识下断腿重生之术吗?”
“说什么大话呢!”
“让我们见识见识!”
“老人家,您让这姑娘试下又何妨?”
“她若是敢骗人,我们就砸了她家医馆!”
老汉被众人围住,一时进退两难,明明是寒风彻骨,他却急得脑门直冒汗。只听那老汉的“女儿”叫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爹,我们回家!”说着便迫不及待地架着老汉转身要走。
“慢着!”
思茹横跨一步拦住他们,笑道:“腿还没续上呢,大姐急着把老伯带走做甚么?”
一看那二人欲仓惶逃窜,围观者中也有人明白了几分,高喊着:“老人家别走,卷起来让我们瞧瞧呀。”当即要出手留住他,几人一稍推搡,那独腿老汉便跌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息。
还有好事者直接上来便要卷他的裤子,那裤腿相当肥大,没几下就卷到了膝盖以上。众人一看,瞬时倒抽了口气,顿时真相大白。只见那老汉的小腿向后叠起,被一圈圈布条紧紧地绑在大腿上面,唯独脚踝绑在左腚下凸起了一块,正好被松垮的棉衣遮住。一旦裤腿完全放下,任谁也看不出这人腿脚完好无损。
剧情突然反转,那可怜巴巴的老汉瞬间化为众矢之的,情状惨不忍睹。
思茹暗笑,我们那的乞丐都是这么骗钱的,这种老把戏也好意思拿出来秀。她正要得意地往回走,忽闻人群中一阵骚动,回头一看,方才那几个煽风点火的老妇、书生、壮汉等一溜烟地全跑了,只余那老汉匍匐在地上,被众人骂得一个劲地磕头。
“……”好大的手笔,竟请来这么多托儿。
谁知那诈骗团伙刚逃到街角,就被一根玉骨扇挡住了去路。
祈州的冬天,西北风就够人喝一壶,还拿把扇子到处逛街的,不是基佬就是骚包。
思茹追上去:“不知这位兄台是……”一见那人一身锦衣华服、珠光宝气,立刻想起来那日在寿宴上遇到的,“卢二公子?”
卢信示意仆从将这几人扣住,然后手腕一抖,玉骨扇啪地一声合上。
“姑娘好眼力,正是本公子。”他见姚思茹生得容貌极妍,居然和那画中“水妖”有几分相似,遂问道,“姑娘莫非是那姚家的……”
“姚家二姐儿。”
卢信恍然点点头。
“这些人……”
卢信敲着扇子,耸肩道:“小姐且安心,这些人欠了我家的债,不巧被本公子遇上,正好抓回去给家父下酒。”
祈州巨贾吃人不吐骨头?思茹浑身打了个哆嗦,抖抖鸡皮疙瘩,回头指着自家医馆门口:“那还有一个,你收不收?”
卢信颔首:“正合本公子之意。”
只见他随行家仆向她解释道:“小姐有所不知,这几人乃是西城恶霸,干的净是那招摇撞骗的活计,前几天还到我家酒楼合演了一出戏,骗去不少钱。这回给我们抓到,老爷一定不会饶过他们。”
思茹喃喃着:“原来是惯犯……”
“陈大忠,你今天又扮的什么呢?看看你这个怪样子,哪里像个读书人?”那家仆一把扯去“书生”头上的方巾,撕掉那两撇小胡子,卸下他的书篓,那“书生”顿时形容猥琐起来,摇身一变成了市井模样。
陈大忠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各位老爷们,小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还请各位给卢大老爷求求情,饶小的一命吧。”说完便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光子。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跪倒在地,巴掌声就跟放鞭炮似的叭叭响个不停。
那家仆哼了一声:“在我们卢家鼻子底下接连犯事,你们胆子也忒大了些!”
陈大忠似乎是他们的头儿,哀嚎道:“小的们也不敢啊,刚想去城外躲几天,这不遇上贵人,啊呸,是歹人,给了我们一袋子钱,叫我们来济民医馆也依样闹一场……人家有权有势,小的们也得罪不起啊……”
卢信挑眉:“什么贵人?比我们家还有钱?”
思茹汗颜,这富二代当的……好生肆无忌惮……
陈大忠顿了片刻,又哭起来:“小的们不敢说呀……”
“得得得,你跟我爹说去。”卢信再次抖开扇面,对身侧仆从道,“走,带本公子去会会姚家那位大小姐。”
思茹心里一沉:“你找我姐干嘛?”不会连你也看上小白莲了吧?那顾小侯爷竞争压力很大啊。
卢信摇摇扇子:“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本公子也是很为难的。”
兄台,西北风还不够你喝的?你冷不冷啊?
扇子精端着“祈州第一有钱人”的架子走进医馆。
此时人群已散去,何氏见一翩翩贵公子上门拜访,十分不扭捏地上前迎接:“哎呀,这位公子是……?”
“卢家二少。”这厮一说话就要摇几下扇子,思茹帮他回答,实在不想他再扇出一阵冷风。
何氏看看她,又看看卢信,脸上满是不信。
思茹轻轻瞪了她一眼,娘,你想多了。
卢信忽然眼前一亮,目光扫过何氏身后:“这位……便是姚大小姐吧?”姚家姐妹美名在外,他已经排除了一个,剩下一个想必不会错。
何氏皱了皱眉,转身便走。
姚思君局促地屈身行礼:“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卢信默叹,果真是个水做的美人,顾小侯爷的眼光着实是高!只是如此这般我见犹怜的女子,若知自己的情郎托他将“定情信物”归还,岂不是要伤感至极?何况小两口吵吵架拌拌嘴,也是人之常情,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呢?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念及此处,卢信另作了主意,打算将顾东章那句“无功不受禄”的赌气话给瞒下。
他从袖中拿出香囊,交到思君手上:“此乃小侯爷托本公子代为转交,还望小姐收下。”
思君怔怔看着那枚香囊,正是自己昔日所赠情物,可是顾东章不仅不收,还托人归还……原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觉便眼眶红了一圈。
卢信一见美人泪盈于睫,叫人顿生怜惜之心,当即道:“小姐莫急,小侯爷还有几句话让本公子代为转告。”
在陌生男子面前情绪失控,思君已觉不妥,慌忙用绢子擦了擦眼角:“公子但说无妨。”
卢信刻意清了清嗓子,压着极低的声音正色道:“小侯爷说,两家长辈既已定下姻缘,小姐便只管放心。他还说来日正式下聘时,这枚香囊就是信物,以此为证,那个……天地可鉴,他定不会负了小姐!”他胡扯一通,到最后实在有点编不下去了。
思茹静静听着,倏然一惊:两家这么快就说好亲事了?何氏上次不还说,姚老爹不肯出头提起这门婚约的么?
好在顾东章要娶的人是姚思君,她心中一块大石可算是落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难得用台式机码字,这机器前阵子刚重装系统
打xhy(小侯爷)的时候冒出来“小忽悠”,当时没注意,回过头一看,居然还挺和谐的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