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进黛玉房里时,见她正在窗前托腮独坐,颊上泪痕宛然,紫鹃和雪雁忙着收拾首饰衣物,预备年节穿用。
“怎么你们都有,宝姐姐反而没得?”贾宝玉情知是因着会真记的缘故。自己在梨香院闹了一场,回来后反倒好些,林黛玉只怕是积在了心里。因此故意挑出上次把玩过的簪子,引着黛玉说话。
“你走错地方了,既要替宝姐姐抱不平,便该去大舅舅那里,来我这儿做什么?”
林黛玉从窗前起身,正好瞧见紫鹃将一块缎子收进箱子里,便命她重新取出来,展开瞧了瞧,将雪雁唤过来,商量着怎么裁剪才好。
“好妹妹,这块缎子是哪里来的?从没见过这种料子,分我一半吧。”贾宝玉也过来摸了摸,大感新奇。
“是大老爷使人送来的。”紫鹃见自家姑娘不接话,知道她不好开口说。
自从苏州回来后,大老爷便时不时派人来送东西,贵重新奇的有,日常穿用的也有,紫鹃和雪雁私下里还猜测过琏二爷在林家发了多少横财,大老爷才会转了性子一般这么大手笔。更不好说的是,连老太太那里也没见大老爷孝敬,琏二奶奶处也没得,只有贾府三春和姑娘这里得了大老爷的不少东西,她们这些大丫鬟也跟着沾光。
“也是大伯送的?上次还听袭人说呢。我房里倒罢了,大伯想不起来也有的,怎么连凤姐姐和宝姐姐也没有。凤姐姐在咱们家忙里忙外,难道连这点东西也不值?宝姐姐更是客,哪有这么对待的,岂不教姨妈她们多想?”贾宝玉打抱不平道,贾赦是长辈,可有时候做事真真是不着调,只可惜他身为晚辈,没有置喙的余地,只能含糊不清地抱怨一两句罢了。
两人正说着,见迎春进来邀林黛玉往贾赦院子里去。荣国府里既要预备娘娘省亲,又要忙着年节诸事,除了贾宝玉和姑娘们,其余人手一刻也不得闲的,因此林黛玉薛宝钗她们也不好日日在贾母和王夫人房里碍手碍脚。
所以在大房待的时间反而多了些,贾赦不似往日沉湎酒色,乱七八糟的人都打发了出去,房里清静得很,邢夫人试探了多次,见贾赦把心都放在了儿女身上,对迎春尤为看重,不由深悔自己没有一子半女傍身,只得跟着贾赦将心肠也略移在了儿女身上,时不时请三春并薛林两位过来坐坐。
“太太,这薛大姑娘可不能小瞧,咱们老爷送东西从来没有她的份,可人家面上愣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对太太也从来都是礼数恭敬的,只怕比林姑娘还难惹。按理说都是亲戚,老爷这么做,也太过厚此薄彼了。”王善保家的见房里无人,同邢夫人闲话道。
“她算哪门子的亲戚,要和咱们论亲戚,得看她能不能抢得过林丫头。”邢夫人不由想起林黛玉第一次进府的情景来,六七岁的小姑娘,做事竟能滴水不漏。自己本来苦留她用饭,就是想看她闹笑话,顺便让王夫人久等,借此还可打老太太的脸。自己是长房太太,可在老太太那里居然比不上儿媳妇有脸面。
“若是她真成了亲戚,咱们可就难了。”王善保家的叹道,若是薛宝钗成了宝二奶奶,那二房可就铁板一块了。
“孩子们还小呢,哪里就能说到这上面去。琏儿如今明白过来了,琮儿将来再有出息,未必就比他们差了。”
邢夫人想了一回,贾琏和贾琮她是插不上手了,不过迎春倒可教导一二。那孩子性子单纯,不似她的母亲,若是自己真心对她,将来未必不是臂助。老爷前两日还提了一句,说迎春年后及笄,这是有相看人家的意思了,若是得了贵婿,自己面上也有光不是?
被邢夫人念叨的迎春,正在和贾赦对弈,她心里很是无奈,每走一子都要想半天,怎样才能不让自家爹赢的太辛苦。八爷在旁实在看不过去了,等迎春撑完一局后,主动提出要下一盘。
季怀远觉得自己越来越顺手了,但乐得见儿子和姐姐一起玩,便将棋盘让了出来。八爷没想到迎春棋技竟然这般好,两人棋逢对手,你来我往间无比精彩,引得探春林黛玉她们都围了过来。
“琮儿竟这般厉害了?”贾宝玉感叹道,竟将素日与世无争的二姐姐激起了好胜之心,落子间隐隐有杀伐决断之意。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八爷和迎春在棋盘上你来我往,酣畅淋漓,贾宝玉探春他们看得也目不转睛,等邢夫人的大丫鬟来请用饭的时候,众人才回过神来。
这里的姑娘们比起自己的姐姐妹妹来,也不差什么了。这荣国府当真是藏龙卧虎,自己爹看不清楚来路还就罢了,二哥倒是有一丝熟悉,上次在书房假装不认字,想瞧瞧他的笔迹,写的字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笔划勾连间僵硬生涩,哪里还有往日的恣意风流?
虽是父子三人用膳,可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八爷又疑惑起来,这喜好倒是没有变过,这里虽不是皇家内苑,可这位爷的吃穿用度更胜从前,这般奢华恣意,也没有人敢说嘴,除了便宜爹偶尔念叨一两句。
食不言寝不语,八爷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听他们讨论的兴高采烈。
“再两日就是年节了,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没有预备。”
“你现在的日子天天都赶上过年了,一天不用上课写字的。我劝你收收心,想想以前学的,回头考个科举,要是中不了,可没有闲钱替你打点。”季怀远皱眉道,估计再半年就可以等到那一僧一道了,到时候回去就是高考,儿子疯玩了这么些日子,要是考不上好大学可怎么办?别说手里凑不出大几十万,就算有钱也没处花去,不像现在是高官贵族。
八爷听了在心里冷笑,这么个性子,你让他去考科举?
在荣国府二房忙得底朝天的时候,季怀远父子舒舒服服过了个年。等正月十五日贾妃省亲时,父子三人也只当自己是花瓶。
“大老爷,不好了,二老爷因失仪之罪,被召进宫里去了。老太太请老爷过去商议呢。”
季怀远领着胤礽和八爷应付完,刚回房喝了个茶,便见小厮满脸惊慌地进来回话。
失仪之罪?书上有这么一回事么?胤礽有些记不清了,以眼神示意老爸。
省亲不是花银子阖家欢喜么?别说书上林家的财产被侵吞,就算现在林黛玉只有十万两银子,听说也被挪用了。所有剧情按部就班,怎么出了个失仪之罪?见胤礽看过来,季怀远微微摇头。
等父子二人赶到贾母房里时,才打听清楚事情原委。原来贾政这些日子操劳太过,本来身子就有些乏力,只是强撑着不敢病倒。等面见元春问安时,心情激荡之下难以自处,竟没说几句话就高兴的晕了过去。元春心疼父亲,虽不便近身侍奉,但命太监宫女将贾政扶在帘外榻侧,又宣了随行太医,只一会儿就醒转过来。
“给朕滚出去。”
珠帘内外的贾家诸人和太监宫女,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一句大逆不道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