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辗转反侧，睡眠质量超级低下，苏小沫今早照镜子的时候，竟然发现眼睛还有些微的红肿，顿时便苦着一张小脸，跟谁欠了她钱似的，到了公司，依旧是无精打采，不过……在路上被微薰的春风吹上一阵，大脑倒是清醒了很多。

    大卫前几天就回来了，但似乎跟林菲菲发生了什么误会，两人的关系，这几天一直水深火热着，看的苏小沫和韩宇诺也难受，但到底是外人，帮不上忙。却是昨天去水房泡速溶咖啡的时候，看见大卫霸道的将林菲菲抵在墙上，平日里的谄媚和顺从全部消失了，青筋迸裂的模样吓坏了手臂中紧箍住的女人。

    非礼勿视，所以苏小沫选择脚底抹油。

    今天办公室的气氛怪怪的，韩宇诺似乎心不在焉，手中的资料翻来覆去，末了还被主任全数退回。林菲菲和大卫严肃了很多，各自在办公桌上忙着，偶尔的一个无意的对视，便像是触电一般的立即将视线分开，只是林菲菲低头的时候，脸颊一片绯红，而大卫的表情，该叫做不知所措。

    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但是苏小沫今日却没了探索的耐心。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高跟鞋跟地面撞击的声音，尖锐而深刻，一声声像是刀尖戳在了苏小沫的心上，可是……如今的她，反而平静的反常，看那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推着女儿，嚣张跋扈的走了进来。

    “卓夫人？卓副总……”主任一见来势汹汹的二位，立即迎了出来。

    卓凯莉因为卓家在BEST的股份，便由着秦老总裁做主，给了个有名无权的副总职位。

    玻璃门在两人身后“哐当”一声合上，办公室变得更加安静了起来。

    “卓夫人，您大驾光临是……”主任拿捏不准，便笑着询问。

    卓夫人的笑容阴测测的，拿鼻孔来看弯腰哈背的主任，声音却是严厉非常，“给我让开！”

    主任微微一愣，迅速退在一边，又给站起来的韩宇诺使使眼色，让他不要冲动。

    卓夫人径直走在了苏小沫的旁边，此时苏小沫已经站了起来，坦荡荡看着卓夫人，睨向卓凯莉的时候，倒是一眼便看见她头上的绷带来。

    “贱人，你以为有人护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卓夫人怒骂，一伸手，狠狠一巴掌掴在苏小沫的脸上。

    脚下一个踉跄，却被韩宇诺扶住身子，迎向卓夫人的眼神无畏，他沉声奉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卓夫人伸手打人，不是欺负人么？”

    “欺负人？”卓夫人冷冷一哼，指着额头带伤的卓凯莉，“要不是这个女人，我的女儿能成这个样子？你看看她的腿，你看看她的头……”她扭头向捂住脸的苏小沫，“你就巴不得我女儿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是不是？恶毒的女人！”

    “不是我。”苏小沫缓缓放下捂住脸的小手来，眼睛中的晶莹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哼，不是你？难道这些都是我自己弄的？”一直没有发话的卓凯莉，突然开口了，目光恨恨的看着苏小沫，有把苏小沫生吞活剥了的意味。

    韩宇诺、大卫和林菲菲已经不自觉的围了上来，倒不是好奇这三人的对话，而是怕这个目中无人的卓夫人再做出什么伤害苏小沫的事情来，此刻听见卓凯莉的话，林菲菲微微一撇嘴唇，小声道：“谁知道呢！”

    卓凯莉耳朵伶俐，当即便扭头来，狠狠剜了林菲菲一眼，林菲菲不硬不软的顶了回去，却是大卫往旁边侧过去一步，将林菲菲挡在身后，顺手还抓起了林菲菲的手。

    林菲菲一愣，想要挣脱，却被大卫抓的更紧，又不想惹起大家的注意，便暗暗将手往身后藏了去，大卫见林菲菲不再挣扎，也不多说什么。

    “凯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小沫怒视卓凯莉，却发现卓凯莉今天，气势比以往，都要逊色了许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卓凯莉反问的凄凄艾艾，她仰着头，看着苏小沫，大大的眼睛，雾色迷离，几乎要流出眼泪来，“我还要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七年前抢我的男朋友，害我终身残疾，我不跟你计较，你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竟然又在生日宴会上将我推下楼梯，害得我差点撞坏脑袋，苏小沫你真狠啊，你是不是要看我一辈子毁在你手里，才开心？”

    玻璃门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职员，被卓凯莉声泪俱下的控诉打动了，齐齐向苏小沫看来，目光中带着谴责和厌恶。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抢副总的男朋友？不是听说秦总跟副总是青梅竹马，以此推论，苏小沫抢的……”

    “天啊……”作势捂唇。

    “啧啧……就她这样的长相，也敢去勾引总裁？”

    “长相不好，但是有心机啊！你看卓副总这个样子，啧啧……真可怜哦！”

    “都是女人，怎么下得了手？”

    “你说秦总怎么会被这样的女人迷上？我都替他不值……”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众人的身后阔步而来，他黑沉沉的眸子微微一眯，登时便是恼怒异常，“怎么？都不用上班了吗？”

    低沉的嗓音，夹杂着来人怒不可遏的气势，霎时间，围观的职员便是噤若寒蝉，一道冷冷的视线从头顶扫过，几个胆小的，腿一阵发软，再然后，全部抱头逃窜。

    “你们来干什么？”秦翌的脸，青黑青黑的，是发怒的前兆。

    “凯莉受了欺负，我就不能找肇事人好好问问情况吗？”卓夫人没好气的说，完全不给秦翌留面子。

    秦翌的脸更黑了几分，往前几步，无意瞥见苏小沫已经红透的半边脸，和那若有若无的手指印的时候，彻底爆发了，他疾步走到苏小沫的身边，无视身边人的目光，疼惜的抚上她的脸颊，放在手心里一点点的触摸着，“疼吗？”

    苏小沫的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流了出来，落在秦翌粗糙的手心上，烫得那只大手，微微往后一缩。

    苏小沫摇摇头，泪眼朦胧中去看秦翌。

    至此，是不是所有的伪装，都要卸下了？

    二人的感情，就像是地窖中埋下的佳酿一般的，日久弥香。

    卓母见秦翌进来，本是有些忌惮，但见秦翌居然当着众人的面，与苏小沫你侬我侬，顿时一张脸便气得通红，腮帮子也鼓鼓的，“秦翌，你是她的上司，凯莉是你未婚妻，孰轻孰重？”

    这话说出来，本是要给卓凯莉挽些面子回来，免得在场的人，忘记了自己女儿身为秦氏未来儿媳的事实。

    “这里是公司，有些事情，回去了再说罢！”似乎想起了什么，秦翌的语气微微缓和了下来，大手也从苏小沫的脸上拿了下来。

    “哼！这个女人居心不良，三番四次要害我女儿，我怎么放心她留在这里？”卓母的气焰慢腾腾的嚣张了起来。

    “怕她伤害凯莉，以后少来公司不就好了！”秦翌不耐的回答，看见卓母的脸，一下子绿了。

    秦翌的态度，摆明了要卓凯莉做出退步！

    秦翌出现的时候，韩宇诺的态度，便有些阴晴不定，睨着秦翌看了半响，最后静静地回到办公桌，该忙什么忙什么，再也不多看一眼。林菲菲见秦翌一反以前漠不关心的态度，坚定站在苏小沫这边，便暗暗高兴，下意识便狠狠捏住了大卫的手掌，大卫手一疼，龇牙咧嘴看林菲菲，却见林菲菲好几天沉寂下的阴霾一扫而光，视线又变得宠溺了起来，任林菲菲细长的指甲扣进肉中，也没发出一声。

    “不来公司？你是凯莉的未婚夫啊，竟然帮着外人欺负她……”卓夫人受了刺激一般的，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尖锐刺耳。

    “我没有！”秦翌的态度甚是随意。

    “好哇，好哇！”卓母头顶冒烟，手指不休的叨着秦翌，“你们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合着伙儿欺负我们娘俩！”卓母眼眶红红的，指着秦翌继续骂道：“这两年秦氏在商场上站稳了脚跟，就忘了我们的恩惠是不是？当年你爸死皮赖脸求着我们老头子把资金投进去的时候，是怎么说来着？你现在是什么态度？以为我们凯莉就只能嫁给你，只能倚靠你吗？”

    主任见事态恶化，卓夫人说话越来越没个遮拦，便拦向前，劝阻道：“卓夫人，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家人！”

    卓夫人鼻子一哼，“自家人？谁跟他是自家人？”

    主任讪讪的看看总裁，再看看一脸静默，端不出个态度的卓凯莉，兀自又退了下去，挥挥手，把旁听的几个局外人叫了出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伯母先回去吧！免得让人看笑话！”秦翌跟卓夫人说话，却是从裤兜里掏出一方灰格子手帕来，放在苏小沫的手中。

    睨见那手帕，苏小沫又是一震。

    秦翌小声道：“还是七年前那条，不过很脏，一直没舍得洗！”

    外人听着像玩笑话，却只有这两人心中同时冒出一股子酸水来，足以把人坚硬的心脏都腐蚀了。

    苏小沫张开五指，将手帕捏在手心，一句话堵在嗓门，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从未想过，这个连一句爱字都没有说出口的男人，会有这样的毅力和耐心，将他们的感情，保持如此之久，而且一如当初一般的浓香。欣喜之余，又有些淡淡的惆怅，好似自己的内心，缺了一道口子，怎么补也补不上。

    “今天，你非得给我一个说法，要不，我也就不走了！”卓夫人突然在旁边坐了下来，行为粗鄙如骂街的泼妇。

    卓凯莉的脸上，露出一丝嫌恶来。

    她的母亲，还有谁能比她更知晓？

    从记事开始，卓母就交给了卓凯莉各式各样的功课，每一门都是高雅、时尚的，弹钢琴、跳芭蕾、弹古筝……人家孩子会的，她要全部会，人家孩子不会的，她也要非常擅长。卓母是个爱争强好胜的性子，年轻时跟人比老公，先是不停的挑剔着老公的缺点，后来视界开阔了些，发现男人也就那么回事，不过就是钱多钱少的差别，所幸她的老公还是有一定的家当的，便渐渐满足了下来。安定了两年后，有了女儿，便又开始重操旧业来，先是跟别人比孩子的乖巧，后来孩子渐渐长大了，便开始比起才艺、能耐来……

    卓母自己攀比不算，还经常教导卓凯莉要争第一。本来争第一也没有什么，但是若认为不当第一就是没出息，就是丢人，却是大错特错了！

    渐渐长大之后，卓凯莉开始厌倦卓母的逼迫，讨厌自己像是被塑造成型的瓷器一般的，一丝一毫，也没有凸出框架。可是，她的性格，已经潜移默化随了母亲，即便是母亲不再在她耳边逼迫着让她当第一，她自己也依恋上了当第一的滋味。而且，从小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周围全是顶级优秀的人才，她只能逼着自己，一步步的前进，不能后退，也没有退路。

    卓凯莉要登上领奖台，唯一的手段，便是将别人从台上拉下来！好些时候，她看见那些失败之人黯然失色的眼神时，她的心会颤抖，会恐惧，会幻想自己被别人从奖台上拉下来的狼狈不堪来。这样想着，她便要更加努力，不让别人有机会，将她从高高的位置上拉下来。

    就像是条罪恶的单程道，一旦上去，就没有了回头的可能性。

    第一次被人从奖台上狠狠拉下来，就是七年前的那次，那个拉下了自己，却眨着迷茫的眼神，好似根本不明白自己行为破坏性的女人，笑得一脸温煦。

    她讨厌自己的脸，上面被虚伪和高傲填满，可是她更讨厌那张脸，因为那是她如何也做不到、学不会的单纯和平凡。

    被人狠狠拉下来，已经有够痛苦，更何况，是被自己厌恶的人！

    她要报复，要夺回自己的一切！所以……她在苏小沫的矿泉水里，放了能使人变得全身酸软的药粉，但是却想不到，那瓶水被人无意调了包，换在自己手上。等她万事俱备，支开众人，想要看着苏小沫坠落地狱之时，恶魔的爪子，却是将她拉了下去！

    一切，天翻地覆。

    醒来后，卓凯莉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在了苏小沫的身上，虽然她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在掉下去的前一刻，还妄图把她一起带进地狱。

    不相信这是恶人有恶报，卓凯莉那么决绝的认为，所有一切的罪责，都在苏小沫的身上！

    没有如果，没有假设，她还是那个一心想要站在领奖台上，孕育胜利光辉的高傲女人！虽然她现在确实可以借着残疾的缘故，摆脱一切跟人争抢斗胜的机会。

    可是，卓凯莉心底深处讨厌着疯狂的自己，所以，看见自己的母亲跟人争强斗胜的时候，她很难露出好脸色来。

    呵……奇怪的人啊！

    回神的时候，卓母跟秦翌的争论已经告一段落，显然卓母被秦翌不温不火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站起身来，推着卓凯莉就要往外走，一边还口吐威胁，“这个女人一天不解决，我卓家就不会承认你这个女婿！”

    秦翌扬唇一笑，狂妄而又自信，却并不说出什么话来反击。

    “妈，你这是说什么呢？”卓凯莉淡淡的开口了，她今天那静谧的表情，很难不让人觉得奇怪。

    “凯莉，我们走！”卓母对卓凯莉的话充耳不闻，一心只想把面子捞回来，她就不信秦翌不开口留下她们。

    推着卓凯莉走了两步，偷偷往后瞟一眼，秦翌却是换上了似笑非笑的讽刺来，卓母立即昏了头，冲着秦翌大吼，“好哇，那就解除婚约！”

    卓凯莉心中一凛，捏住卓母的手，“我不！”

    卓母正在气头上，瞅着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呢，见卓凯莉竟是胳膊肘子往外拐，伸手便甩了卓凯莉一巴掌，这巴掌，竟比先前打苏小沫的那声还要响亮、清脆，愣是把卓凯莉的脸打向了另一边，显出几个清晰的手指印来，卓母见自己真的下了手，心中虽是有愧，一时却是拉不下脸来，便继续卯足了气势破口大骂，“你是被他下了毒，还是中了蛊，他们害的你下半辈子都没了着落，你还口口声声要嫁，要嫁，自己把热乎乎的脸贴向人家的冷屁股！丢不丢人！”

    卓凯莉捂着脸，漂亮的卷发耷拉在脸上，覆盖在僵直的手指上，眼睛被发丝遮住，露不出一点情绪来，好半天，也没有说话，让早被卓母和秦翌弄得愣在原地的苏小沫，也不仅担忧起卓凯莉的状况来。

    心高气傲的卓凯莉，其实有时候真的很可怜的！苏小沫一不留心，又开始同情心泛滥来。

    其实很久以前，苏小沫就在想，世界上，其实没有真正的坏人，有的，只是不同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而已。

    嗳，其实，卓凯莉也并不需要她来操心的，而且，她厌弃极了苏小沫同情她的模样，这是苏小沫从她现在抬起的，充满怨恨的眸子里看见的！

    苏小沫觉得自己在卓凯莉面前，总是像个傻子，总是莫名其妙的惹怒她。无可奈何的叹叹气，不知哪一天，卓凯莉才能明白她的无意。

    “妈，你忘了吗？我们早有协议，谁先提出退婚……”后果，卓凯莉并没有说出来，不知是认为大家心知肚明没必要，还是不希望苏小沫听见。

    协议？苏小沫突然对这两个字眼，很有感情起来。

    订婚是场协议？

    抬头微微睨了眼秦翌，苏小沫竟有些微的感动。

    奇怪，没人给她说什么，也没有人为她承诺什么，她感动个什么劲儿？

    卓凯莉的答案，显然让卓母冷静了下来，她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女儿，觉得她理智得不像话，简直就不像个活物。

    不过，她突然想起，秦翌刚刚那态度，明明就是为了激怒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要是这婚事真的被自己退了回去，可不是正中了秦翌的下怀？有些惊叹秦翌竟将生意上的那套用在了自己身上，又踏实的想要称赞凯莉的明智。不过，这位母亲，却是独独忘记自己刚刚白扇了女儿一巴掌，更枉提道歉。

    卓凯莉见母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其他的了，至于刚刚那平白无故挨的一掌，简直就是轻风拂面。可是任卓凯莉如何遮掩，还是被苏小沫无意觑见她微微抽动的面颊来。

    低头看看手中的方帕，再看看面前那人红肿的右脸。

    一种苏小沫从未体验过的感情，似乎从那交错纵横的线条之中，慢慢的笼罩上了她的心头。

    她竟然觉得自己能够体会到卓凯莉的伤痛！

    老天！

    她不是天生的善人，只是更懂得客观的看待一些事情而已。

    “对，我们不退婚，不过……别说我没有警告你……”卓母睨向了苏小沫，“留在这里，有你好受的！”

    卓母风头一转，开始威胁苏小沫来。

    苏小沫一愣。

    秦翌微微一笑，颇为大方的牵起了苏小沫的手，“有我在，谁能拿她怎样？”

    卓母瞪眼，“秦翌，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们闹，是不是？”

    秦翌语气更淡了，“一直在闹的，是你们！我和小沫，好好的！”

    是啊，年岁流逝，他们的感情，却依旧如当年那般的单纯、清洌。

    卓凯莉的眼神愣愣凝固在秦翌和苏小沫手指的交合处，枯瘦苍白的手，紧紧捏住冰冷的钢筋，直至指甲扣进血肉之中，印下几个血腥的月牙来。

    “那就等着瞧吧！”卓凯莉淡淡的开口，而后转身，“妈，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