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样说,不过到底荒川也没有和茨木童子动手。
按理说刚才有经过互相的试探他已经对茨木的力量大约有了把握,不过毕竟他手上还有一个拖油瓶。
脑袋上插了个明晃晃的‘拖油瓶’招牌的大天狗似乎是有些困了,他不再和荒川身边的那些游鱼斗来斗去,而是把自己的脸像是前几次一样熟练地埋进荒川怀里。
茨木看到大天狗的动作似乎觉得十分新奇,他甚至多看了好几眼。“……没想到大天狗变得弱小了之后竟然如此幼稚。”他当然没有像姑获鸟一样被幼年时期的大天狗萌翻,毕竟比起那种脑子里只有幼崽就没有别的的妖怪,他更能够察觉到对方身上目前只是蛰伏的强大力量。
“你还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事?”荒川并不打算驻足在人类的居所,更何况在察觉到茨木的存在后他就更加没心情逗留在别人的地盘了,却没想到对方这么护食还非得赶上来打一架。
“……啊……”听到荒川这么说之后茨木抬起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说了声不好就提着自己纤长拖地的裙子往回跑。
看到茨木即使是在赶时间的情况下也没有把自己那身碍事的装扮去除掉,荒川难得的有了好奇心。他低下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大天狗,让身边几条游鱼游过来用幻影遮挡住自己的身形后慢悠悠朝着茨木童子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茨木童子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人类的居所了。他站在对方时常会出现在的小池塘边,眼睛一转就看到了那个早已经坐在树下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腮正歪着身子向他看来的青年。对方的身侧有着几盅酒壶,还有着几个零散摆放着的小酒盅。平心而论,那个青年长得可好看,虽然因为宽大的衣袍而显得身形瘦弱,但是在那张足以吸引人全部注意力的盛世美颜以及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形骸放浪下,没有人回去注意这青年只是个弱不经风甚至一碰就坏的破布娃娃。
“你今天来晚了。”看到茨木的出现,那双似笑非笑一挑眉就带出一种别样邪气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他,青年这么说着,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他很快就示意茨木做到他的身边去,然后举起了手上的小酒盅,示意对方倒酒。
奇怪的是,一向怼天怼低从不学会伏低做小声名显赫的鬼族却很是安静地低下了头,走到了青年的身边,用一种极为女性的柔美坐姿做下,给青年倒起了酒。
披着女性外表的茨木没有丝毫遇上荒川时那种霸气四射的魅力,反倒是把这张皮子的柔美华贵展示得淋漓尽致,就连倒酒的姿势都带着三分的温柔,而青年却没有任何猥、亵这位绝色美人的念头,他只是在茨木给他倒酒之后就安安静静地握着手上的酒盅,倚靠着树干抬头眺望着远方。
茨木有时候会跟着对方的视线一起眺望过去,不过在他的眼里,那个地方是一片虚空,什么也看不见。
“……很奇怪我在看什么么?”以往从不会主动挑起话题的青年今天似乎谈性很高,他瞥了眼虽然与他视线相同但尽显茫然的茨木笑了。“……”茨木收回目光,同青年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那里是平安京。”青年轻声说着,随后似是讽刺,又似是自嘲地低声笑了起来,“那是一个……群魔乱舞的地方,有人类,也有妖怪。”他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大大咧咧地甩给了身边的茨木。“人不像人,妖不如妖。”
“那个地方太污浊了……”青年叹了口气,第一次转过头来正视身边的茨木。“你太有趣了,不适合那边。”
不过很快,他就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忍不住摇了摇头,“不,我说错了。像你这般出色,肯定会忍不住想去那里的吧……”
“那里……虽然说太过污浊……不过也是个奇怪的好地方啊……”青年这么说着,笑眯眯地摇了摇自己的带来的酒,“我的这些酒也是从那里带出来的。”
茨木大多数时候都是听对方说,给对方倒酒,要么就是拿起对方凌乱在地上的小酒盅给自己倒酒,自斟自饮。
时间很快就要临近傍晚,青年的身体不好,很快就会有仆从打着灯找过来,带他回去。
而每一次,茨木都会走得比他早。
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了些不同,青年在茨木准备站起身时笑眯眯地开了口,“我准备走了,”他的声音很是带着青年男子特有的那种干净清冽,也带着一股京城人士特有的咬文嚼字的韵味。茨木那双披着人类外皮的眉眼抬起,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很清楚他要说什么,又似乎不明白他究竟要说什么。
“我准备离开这里了,作为道别,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骨节分明的手指放下了握着的酒盅,青年第一次要求对方开口说点什么,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地攥了起来,似乎是在紧张。
听到青年这么说,茨木眨了眨眼睛,那双泛着金色的眼睛透过青年淡色的双瞳看着自己的倒影,然后他开口,并不是那种如同她外貌一般柔媚的声音,也不是他作为茨木童子时那种直爽霸气的声音,而是带了点沙哑,又透着如同他双眸一般干净清澈的女声。
“我美吗?”
听到茨木的声音,青年呆滞了几秒,一种突如其来的痒意从胸腔喷出,青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忍不住用手捂着脸,似乎笑得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好不容易平息了笑意,他那双从来都透着些许疾世愤俗的讥讽的桃花眼忽然变得柔和了起来,看着茨木那张即使是在平安京都可称得上绝色的女性脸庞,伸出手,替他正了正由于急切赶路而歪斜了的发簪。
“真美,可惜,我只喜欢你喝酒的模样。”说着,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不远处走来的家仆招了招手。
“他快要死了。”这一次,换做茨木目送着对方的背影离去,直到对方变成了一个影影绰绰的小点儿才转过头,握着手心里攥着的酒盅看了许久,直到看戏看到月华初上的荒川开了口。
妖怪的眼睛,不能说最为敏锐,却也能够轻易看出青年身上浓重得快要凝结成实体的死气。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了。”茨木说着,将身上的装扮悉数撤下,变回了那个说一不二霸气直爽的鬼王。
“可惜了他的酒。”
荒川吸了吸鼻子,从那泛着清澈的酒液再到那扑鼻的香气,同样点了点头,带了些事不关己的惋惜。
“可惜了他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