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着就进了杨公的房间。
“小道参见杨公!”
“免礼,请坐,看茶!”
落座之后,杨慎矜果真问起养生之道来:“法师,听闻玄都观众道长颇善养生之道,今日有幸得见法师,想请教一二。鄙人时常头疼,有时心烦乱,容易发怒,不知何故?”
青云法师一听,凝神望了望杨慎矜,然后道:“杨公应是肝气郁结所至,莫非杨公近日有何不顺心之事?”
杨慎矜一听,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看青云道长和杨游,又把话吞了回去。可沉吟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实不相瞒,鄙人最近有一件大烦心事!杨郎既入幕职,就是自己人了,自然不会外泄!法师也是方外之人,鄙人说出来也无妨!
今年元宵节,鄙人鬼使神差,竟然答应李相去跟踪陕郡太守兼转运使韦坚,果真看见他与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在道观相会。鄙人将此事禀报李相。你等想必也知晓,那韦坚是太子妃之兄。后来李相将此事上奏圣上,说他二人相会,必定与太子谋反有关!
圣上不愿看到边将及朝廷重臣与太子来往过密,于是怒而贬谪韦坚、皇甫惟明等人,并将韦坚所有职务一并都给了鄙人。后来鄙人得知圣上不愿牵涉太子,那日审理韦坚、皇甫惟明二人时,鄙人又担心得罪太子,竟然又帮他二人说了几句好话。不料李相又指责鄙人首鼠两端,真是可气!”
说完,只见杨慎矜满脸通红,愤怒不已!
杨游一听,心里有些发凉!他昨晚已经大致回忆了一下杨慎矜的经历。这杨慎矜虽然也算正人君子,不料却害怕李林甫淫威,作了帮凶!
看来他在政治上也太不成熟了!此等有关太子废立之事,岂能轻易选边站?
既然选边与李林甫站在一起,那就必须坚持到底,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就是此理!
你这样搞,不是两头不讨好吗?
再说了,这样机密之事,哪能轻易泄露给自己和青云法师?像他心直口快之人,极易被人抓住命门,如何斗得一代奸相李林甫?
怪不得在历史上,他好像明年就会被李林甫陷害,全族遭殃。
自己只是幕职,即使他遭殃,大不了失业而已,关系不大!如果是朝廷命官,肯定被他牵连!不过他是自己的大恩人,也不能让他**相李林甫所害,有机会,一定要救他才行!
杨游正在思考时,却听得青云法师说道:“多谢杨公以实相告!小道有一言送给杨公。老子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听闻杨公心直口快,今日一见,果如传言!然李相为人深不可测,杨公谨防言多必失!”
“道长所言极是,鄙人有话不吐不快!今后一定谨记老子这‘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八字!”
“那是最好!杨公既然容易上火,不妨每日坚持静坐半个时辰,静坐时应全身放松、渺无所系!久之,必有奇效!另外,也可时常按摩身体七大撒气穴以降肝火!这七大撒气穴分别是头顶角孙穴、风池穴、太阳穴;胸部的膻中穴、肩井穴;下肢的太冲穴和足三里!”
“果真?今日回去,鄙人就开始练习静坐!另外,请法师指点这取穴、按摩之法!”
只见青云法师忙起身,手把手教导杨慎矜如何取穴位按摩,他学得很认真。
几人在房间聊了大约一个时辰,杨慎矜示意要离开。临别前,他对青云法师道:“今日多谢法师指点!法师今后如有难事,可来崇业坊来找鄙人!当然,找杨郎也可以!鄙人还有事,就此告辞!”
说完,他起身离开!
......
与杨慎矜离别,二人坐着牛车,赶回道观,已经夕阳西下!
下了牛车走进道观,青云法师恭维话倒没怎么再讲,却不断提醒杨游做官之道,让杨游感动不已。
“法师对晚生如有再造之恩,今生晚生也不敢忘记法师恩德!”杨游感动至极。
“杨郎不必如此,这算不得什么!其实本道出些小力,倒另外还有些原因!”
只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慢慢讲述起一件多年前的旧事来:“十年前,有一位剑南举子暂居本观备考进士科。该举子才华横溢,名动京城,得中希望极大。
不料临考前突染大病,以至于耽误了考试不说,还花光其所有积蓄,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当时小道刚当上监斋,那举子曾经来求本道,希望继续暂住本观。当时道观房屋因破陋正在修缮,极是紧缺,被我拒绝。
后来听说他贫病交加,病故于半路。此事一直让某耿耿于怀!这次遇到杨郎,见杨郎与他年纪一般,一样贫困至极,就记起了该事!唯一不同的是杨郎已经及第,而他却连参加考试的机会都没有!”
青云法师与杨游一边走路,一边讲述久远的往事,讲到动情之处,却见他眼角湿润,声音哽咽。
杨游心想,也许是那举子命不好吧!于是道:“法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的命运怕是天注定的,法师不要将此事铭记于心才好!”
“话虽然如此说,不过终究是本道没有答应他,一直愧疚于心!”
二人又聊了几句,到了岔路口,挥手而别。
......
第二日,杨游自然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后,在户外的花园林间散步。耳边鸟鸣不断,眼前彩蝶飞舞,无数道朝阳的金光穿过树丛,有些刺得杨游睁不开眼。一阵凉风拂来,他感到浑身舒畅。
没走几步,却突然又看见虫娘与一个老道姑行走在花草间,那虫娘今日没抱着她的黑猫如意,却领着一条黑色的小狗在她脚边钻来钻去。
他几步赶了过去:“虫娘,你不做早课吗?怎有时间出来散心?”
虫娘正低头看着小狗,一听杨游叫她,抬起头来:“是杨郎啊,奴家向来只做晚课!”
只做晚课?倒有些奇怪!
“虫娘,你不是最喜欢猫吗?为何今日你的如意不见了,却带了一条小狗来?”
“奴不喜欢猫了!那该死的如意,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兴许是真的跟公猫跑了吧!”
不会吧?这春天都快完了,猫儿还儿在**吗?
杨游看她带着的这只小狗在脚下嗅来嗅去,真的很可爱,他游过去抱起来逗了几下。
“虫娘,你为何总是喜欢黑色的宠物?养一只白色、黄色的小狗多好啊!”
“奴天生就喜欢黑色!这黑色多好,随便在哪里一躲,就找不着了,不是很好吗?”
杨游一怔,这虫娘是什么心态,好奇怪!难道是从小在道观里面呆久了,心里有些扭曲?
“虫娘,鄙人前几日买了一对陶俑,看着有些可爱,你等着,鄙人马上拿去!”说完,他便赶回屋去,把拿那对陶俑拿了出来送给虫娘。
虫娘一见陶俑,眼睛顿时发亮,双手不停地把玩起来:“哇!这陶俑太美了!多谢郎君!”
“不谢,你喜欢就好!”
看着虫娘满脸喜色,杨游终于有些开心,这虫娘小小年纪就困于道观,真是可怜!
就在此时,监斋青云法师领了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看见杨游与虫娘在一起,有些变色。
那女道看着这许多人来,便道:“虫娘,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虫娘点点头,然后扭头对杨游道:“郎君,多谢礼物,奴告辞了!”
“不多在花园呆一会儿吗?”
虫娘摇摇头,看了众人一眼,便扭头悠然离去!
杨游一回头,却看见青云法师领着一个红衣胥吏走了过来,肯定是杨慎矜派来的。
“法师早上好!”
“杨郎,你就可要远离那虫娘!鄙人看她怕是会给你带来坏运气呢!”
青云法师脸色不悦。
“为何?晚生看她如此幼小就被困在道观,真的有些可怜!她父亲还是谁?如此狠心!”
青云法师一听,脸色大变道:“杨郎,此话怎可乱讲?这次本道听见倒是罢了,如若外人听见,你怕是有麻烦!”
杨游一听,大吃一惊,莫非这虫娘的爹是什么要命的人物?他正要开口问,却被青云法师阻止:“此事稍后再说!先见见这位郎君,他是杨公安排来给杨郎送礼物的!”
只见那人三十余岁,皮肤黝黑,人看着很精神。一身典型的高品流外吏员装扮:头戴黑介帻,身穿方心绛色公服,腰挂皮革带,脚穿乌皮靴。
“卑职萧南参见判官!”那人走过来,拱手向杨游行礼。
杨游咋听之下,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自己现在是判官,比他职务高多了。
“不用多礼!”他挥挥手。
“禀报判官,奉杨公命,今日属下带来六套官服、若干聘金送与判官,请判官略作准备,三日后先去崇仁坊紫林苑上任,这是聘书!”
杨游接过聘书,心想,这当官的待遇果然不同,今日一上任就送了六套官服!大使给聘请的佐僚送礼金是理所当然,不知杨公送了自己多少?
“杨郎,所送的官服和礼金都在鄙人的办事房,请杨郎随同去检视!”青云法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