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虞叫住江楠,将部里的采访机和照相机交给她,叮嘱她采访此类事件要慎重,录音带要保留一段时间,另外,稿件写好后交给孙怡,让她签署“内容属实,同意发表”这样的意见。见江楠他们去了,冷子虞觉得孙怡可能能说出点什么出格的话,又到洪生的办公室请示:这类的事件怎么报道才更好。
洪生一听,“孙怡”这个名字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导演张才那可是全国人民都知道,年初公映的电影《紫嫣》在国内外的电影节上都捧了奖杯,据说是今年最叫座的影片。然而,为什么那个孙怡要在裕城市的报刊上宣扬私生活,而没有选择北京?冷子虞告诉他,孙怡的家乡就是本市,是回来休假的,她的经纪人认识董玉壶,找到董玉壶,说要写写此事。现在是不是北京报刊报道的无所谓,各报刊都有网站,这样的文章一出笼,经过互联网,会以极快的速度被其他报刊转载,同样会达到轰动一时的效果。洪生让冷子虞也去听听,亲自掌握一下情况,等文章写出来看看再说。
面对四五个记者,还没红,只是有些粉的小明星孙怡镇定自若,侃侃而谈和张才的所谓隐私:她刚出校门不久,被张才选中拍摄《紫嫣》,她演的是女主人公紫嫣的贴身丫环小琪,女主人公由红星黎珊扮演。初出道,就被大导演选中,她觉得非常荣耀,对张才毕恭毕敬。她自己没有想到的是,张才竟然爱上了她,拍戏时频频示爱。能被这么大的导演爱上,那是孙怡做梦都想不到的,她不敢接受。张才爱她心切,不知不觉为她拍了很多的镜头。等样片出来一看,视艺术高于一切的张才,又觉得配角有些抢了主角的戏,把孙怡的很多镜头都给剪下来,她总共才有十几个镜头,张才把剪下来的胶片收藏起来。孙怡自觉配不上张才,泪湿鲛绡,最后也没有接受张才的爱,张才和她依依惜别。通过这件事情孙怡认识到,平日给人印象不苟言笑的张才对艺术是多么的认真,对爱情表现得多么的深沉……说着说着,孙怡的眼泪竟然下来了,让人搞不清楚她是不是还在演戏。
其实在场的编辑们心里都有数,这只不过是一次炒作自己而已。那部影片的女主演现在更红,男主演作为新人立刻窜红,台词都没超过五句的孙怡比戏里的道具没强到哪去,很快就被人遗忘。更何况,她既非绝代佳人,亦非气质卓然,一部戏里演技也未发挥出来,不靠绯闻,谁还能知道她?
采访完毕的江楠和其他人退下,冷子虞和董玉壶留了下来。董玉壶先是礼貌地笑了笑,假装糊涂地问孙怡:“你现在后不后悔没有接受张才的爱?”
孙怡点了点头。
“你爱他吗?”
孙怡又点了点头。
“你认为他看了这篇文章会怎么想?”
孙怡刚要回答,被经纪人止住,经纪人让孙怡先走,在楼下等他。
董玉壶见孙怡离开,和经纪人开着玩笑:“老兄,有你的,策划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张才会不会也找记者写反驳性的文章。”
深谙此道的经纪人并不正面回答她,怕说错了话反倒坏了事,只笑笑,说:“小董,多帮帮哥,我也得靠他们吃饭。这种事一方说有就有,另一方说没有没有用。张才如果反驳,说不定反而是件好事。”经纪人和两个人道了谢,说要请她们吃饭,被婉拒,走人了。
两个人一回到编辑部,就听到李文和大笑不止地说:“我靠!就那模样,也就一小般般,和黎珊往一起一站,傻子都知道她的本钱到底有多少。要是黎珊自曝这样的隐私,倒是有相当大的可信性。可也行啊,她不行,张才有名啊!从咱们自身的考虑,杂志还是有大销量的。哈哈哈!”
伴着他笑声的还有蒋艳丽碎玻璃碴子掉到地上一般的笑,几个小年轻的倒是没什么情绪化的东西表露,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蒋艳丽笑完,愤愤不平地说:“还不一定是假的呢!张大导演怎么了?一直以来,他都和片中的女演员能传出绯闻,说不定还上床了呢,孙怡只不过不好意思说而已。你说是不是,老李?”
李文和人虽不济,可从不屑于和又老又丑又没太大才能如蒋艳丽这样的女人讲这类的话题,一见董玉壶进屋了,笑呵呵地说:“要我们董小姐这模样的,还说得过去。”
先是一愣,董玉壶马上就明白了,说:“本小姐还不感兴趣哪!”
不太懂业务的洪生拦住冷子虞,自作聪明过问采访情况,冷子虞简单地说了一下经过,委婉地告诉他这样的稿件登出来也无伤大雅,不过没太大意思。洪生立刻想起彭总编近期的主张:“有卖点,还不能惹事的就是好文章!”洪生正想表现自己在业务方面的才能,立刻吩咐江楠好好写,长点写,标题做精点。
关于采访孙怡的文章经过各位领导给润色标题,成了“本刊独家披露大导演情牵小明星张才爱上孙怡”,本期杂志一出笼,赢了个满堂彩,多卖了一万多册。互联网上的娱乐新闻里,这一条新闻还成了头条,再配以江楠拍的孙怡流泪倾诉楚楚动人的照片,孙怡几乎是一夜之间,借着张才的名气为百姓所知。
江楠这才觉得,当娱记真是太有成就感了!受领导表扬不说,兄弟报刊纷纷转载她的文章,“江楠”二字出现率颇高,虽没有太多人注意文章作者名字,可对于她来说,那也是荣耀。老彭现在一见江楠,就像以前看见董玉壶,面露喜色,活像见了大把的钞票一样,连连催她再做此类文章。江楠搜罗了很多明星和经纪人的电话,经常打探有没有独家新闻需要报道,有,那就找她,孙怡那篇文章就是她写的!对方一听,果然有几个对江楠非常感兴趣,说以后一定会找她做电话采访,江楠的独家娱乐稿件不愁没有线索。
只是,冷子虞对江楠所写的东西表现得不冷不热的,在本部从来就没有说过江楠写得好这样的话。江楠认定她这是嫉妒新人,心里更加讨厌她,对她的评价加上了一条:嫉贤妒能。她说给严初霜听,严初霜不屑地一笑,批评她小肚鸡肠,过于敏感,那样的东西本来就无所谓好与不好的,百姓关注的是明星隐私,而不是文章里体现出了什么。江楠和他辩论起来,说有卖点的就是好文章。严初霜不愿意和人争论事情,任她继续高谈阔论,不理她。
有一个三十多岁刚出道的女作家,是冷子虞一般性的朋友,找到冷子虞,让她帮着给新书做宣传,宣传稿件她自己已经写好了,署上杂志社编辑的名字就能用。冷子虞拿起她的书“哗哗”一翻,就明白她的写作走的是“私人生活”路线,里面穿插着大量性描写,这倒是无可厚非,性本来就是人的一种本能,如同吃饭与排泄,写写无妨,写得好的如《金瓶梅》也可成为精典。冷子虞再一看她写的宣传稿件,题目极具刺激性,就是觉得措辞有些不当,一眼看上去还不太好改:《作家鬼女(作者笔名)主张用身体体验人生,新书堪称女性小说典范》冷子虞知道这又是一篇有卖点的文章,可能还会引发社会性大讨论。冷子虞有些杞人忧天,好心好意地对女作家说:“你的书文笔不错,只是这样的宣传文章一出笼,可能会立刻给你的个人生活带来相当不便。”
鬼女明白冷子虞话中的含义,是说怕以后人们不理解她,反而会在议论中伤害到她。她不以为然地说:“这样的书我都敢写,还怕人们议论?人们讨论得越激烈越好,正合我意。我的书才出,缺乏商业眼光的小出版社没怎么给做宣传就卖出两万册。可这个数哪够啊?怎么也得卖个10万册,我才觉得够本。”鬼女看冷子虞不冷不热的态度有些生气了,以为她对自己有不太好的看法,“哎,子虞,怎么,瞧不上我这样的小说?还是瞧不上写这类东西的我?”
冷子虞微微一笑,想,可能女作家在别人面前有过被轻鄙的经历,本人又比较敏感,既然她能直言,我也得明确说出自己的意见,她说:“鬼女,你错了,我没有瞧不上你和你的书,相反,我非常佩服你的勇气。估且不论你这本书的文学价值,因为我还没有细看。我本人认为,男作家写性没太大关系,读者一般不会把男作家把书联系得过于紧密。可是女作家一写性,读者立刻就会认为这是作家本人的经历,无意之中会把女作家当成性偶像来看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个年轻女作家出了一本你这类的书后,出了大名,挣了大钱,可随后而来的麻烦事多多,性骚扰不断,也没有哪个单位敢聘用她,她在社会上没有了立足之地。这个社会真正需要提倡的既不是性开放,也不是女权主义,而是宽容。人们要是能给予很多的法律界限外的东西以最大限度的宽容,很多非人性化的东西就不存在了。我出于为你本人的考虑,书写就写了,但是用不着再张扬,对自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