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冷子虞就觉察到了自己在单位里被孤立的滋味,她不声不响,也不找任何一个领导谈话,安安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整理稿件。
唐倩倩几次催杜桦领结婚证都没成,气得她对杜桦说出找过方维讷的实话,杜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维讷已经知道了唐倩倩这个人,怪不得找她她不见呢。他的脾气变得乖戾起来,经常无缘无故地对唐倩倩发火,唐倩倩最后逼问他到底娶不娶他,他不说娶,也不说不娶,只说要到上海散散心,等回来再说。
三天后,杜桦回到裕城市,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小打工妹唐倩倩,她已将美容院里所有的东西变卖,留下空架子,悄悄走人了。美容院的法人是杜桦,唐倩倩还留给他没有账面上没有一分钱的烂账。他们住的房子里只剩下杜桦的随身衣物,连方维讷送给他的值钱的衣服都不知被唐倩倩弄到哪里去了。杜桦身上只剩下一万多块钱,急得他到处找唐倩倩也找不着,他只好找上唐倩倩农村的老家去。
对于唐倩倩这么一个女人,杜桦太自信了,心想只有他能玩弄和甩掉唐倩倩,她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他的,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唐倩倩敢卖掉美容院里的东西,携款逃掉。两个人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的,他自觉能拿捏得住她,她单纯善良而又无知,对他流着眼泪说了不知多少次“我离不开你”这样的话,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敢把钱交给她开美容院,自己背着方维讷当老板。
这天杀的唐倩倩!
杜桦坐上火车,直奔唐家。
她领他见过她的父母,因为觉得他已是她的夫婿,为了安抚她,他才跟着去的。
见了唐家二老,还没等杜桦发火,二老抡起了锄头和铁锹威胁起他来:“我闺女让你祸害成什么样了?你还敢来找?就拿你钱了,怎么着吧?有本事你告公安,我们正想告你强X罪哪!”杜桦一看这架势,成了缩头乌龟,直喊唐倩倩出来。
唐倩倩出来,骂道:“你这个大骗子,还敢骗我?你现在就是要和我结婚,我还不结了呢。我把东西卖了五万多,揣在自己腰包里了,你敢怎么样?那是我应该得的青春损失费。”
杜桦哭求唐倩倩回头跟他好,她硬着心肠说什么也不肯。
没办法,杜桦回来后把美容院彻底关掉,将租的两室一厅退掉,重新租了个一室的房子。他到人才市场,将简历留在那里,想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闲着没事,他借口想女儿,给万小红打电话,探她的口气,看有没有复婚的可能性,这一探,没把他的鼻子给气歪了,万小红故意这边跟他搭着话,那边跟屋里的另一个男人说话,还笑着告诉他那是她新处的男朋友。
一个人生着闷气躲在屋子里,整整抽了两包烟后,杜桦才抖擞起精神:我不能败,不能败,永远不能败!
杜桦的工作不太好找,好的公司,人家嫌他年龄大,次的,他自己还不想干。
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杜桦以前的朋友一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大多数都退避三舍,离他远远的,生怕他给添麻烦。他想托朋友帮助找工作,人家嘴上答应,并未付诸于实际行动。
思来想去的,他竟然想起求冷子虞,冷子虞电话里一听是他,二话不说,把手机关掉。恨得杜桦一个人骂道:狗屁东西!连恨带骂地,他将自己情场失利、事业失败的所有原因竟然都算到冷子虞的头上:要不是她找到方维讷对证,方维讷能知道实情吗?她是故意给他难堪的!要不是知道实情的方维讷冷静地处理了“他”,唐倩倩又能知道实情,能甩掉他还把钱卷走让他吃个哑巴亏吗?所有的恶果都因冷子虞而起。
杜桦这么一想,觉得应该出出气,臭摆冷子虞一下也成啊。他给蒋艳丽打电话,蒋艳丽不爱理他,还批评他不该骗方维讷。他故作深沉地说:“冷子虞这个人哪,怎么说好哪?”把冷子虞过去当过“二奶”的事讲给她听,蒋艳丽一听绯闻,来了精神,继续打听下去,杜桦胡诌起来,说冷子虞当年为了当官,用色相迷惑厂长。蒋艳丽又打电话给方维讷求证,方维讷说可能是吧,可是这事不要再传出去,冷子虞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传言毕竟是传言,谁也没有在现场看过,况且杜桦的话十有八九是假的。
如果不是方维讷这么说,蒋艳丽第二天就能把冷子虞的绯闻传得满世界都是。她好不容易才憋住。
憋住的前提是杜桦的为人。
绯闻算是被蒋艳丽给憋在肚子里,她看冷子虞的眼神却透露出了十足的鄙夷,潜台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情吗?
蒋艳丽的那种眼神把冷子虞看得直发毛,思前想后最近怎么得罪她了,怎么想也没想明白。
正当冷子虞为自己在单位里的孤立而感到不自在时,严初霜被吉利派到美国学习了,两个人一算时间,婚期不用改,他一回来两个人就结婚。单位里人心慌慌的,冷子虞索性把主要精力放在准备婚事上。他们不想大操大办的,买些衣服和布置一下房间也就行了。
还没等杂志社新格局热乎起来,形势有了根本性的转变:上级宣布,还差一年退休的老彭退居二线当顾问,由向梨春接替一把手的位置;洪生调到局里工作,暂时没有正处实职予以安排;新派来一个副总编;上级马上就会组织人考核关于提拔冷子虞的事;至于有人上告的领导经济问题,由审计局来人查……杂志社员工的情绪随着这突然到来的利好消息高涨起来,大家顾不上彼此的明争暗斗,将视线转移到老彭和洪生的身上。
缠绕在冷子虞身上的孤立之索解除了。
除了冷子虞和向梨春,单位里没有人主动地以个人名义到老彭的办公室里看上一眼,老彭觉得十分心酸。冷子虞过来帮他收拾东西,感动得他口里直说:“小冷,我没有看错你,你是我惟一没有看错的人。江楠是我提的,吴胡是我接收的,康辉跟我干了十年,可,只有你来看我。”
冷子虞才说:“彭老师,谢谢你这么多年来栽培我。当年,您完全可以不把我的人事关系调过来,即便那样,我也会留在这里干的,就像现在那些和单位只有聘用关系的年轻人一样。”
老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说:“谁没有私心?我对你好还有一个原因,你长得太像我的女儿。”他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张照片给她看,上面有个小姑娘亲热地搂着他的脖子,“她是我和前妻生的,十几岁时就跟她母亲到日本定居了,这么些年,从来都没有跟我联系过,我也找不到她。”
一番话说得冷子虞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善弄权术的老彭居然也有这么重感情的时候,他整过很多人,那些人因为他有的调离新闻出版单位,有的失去公职,有的像肖晶那样提前退休,可惟独从来就没有整过冷子虞。她心想:世事是多么的难以预料啊!过去人们传言,老彭看上的是我的姿色,可谁能知道,他是拿她当女儿的一个替身!她又想起因为和老彭的绯闻而间接丧命的范云天,恨恨地想到:人性有善也有恶,善与恶会随着环境的好坏而突显一个侧面,杂志社在老彭的领导下始终是个政治空气紧张而复杂的单位,环境的恶劣让人们将人性中的恶尽显出来,人们把对老彭的恨、对单位的不满借着一个女人天生的容貌极不负责地发泄出来,绯闻间接地杀害了范云天,人性恶毒的那一面堪比蛇蝎的毒液。
新官上任三把火,向梨春大刀阔斧地行使起权力来,对大家承诺:一定要把杂志做成全国一流的期刊!他私下里找冷子虞谈话,告诉她最近局里就要下来人考核她。
中层干部实行真正意义上的竞聘上岗,编辑部只设一个,坐回主任位置的冷子虞心里当然高兴。江楠并没有因为没当上主任而走人,她成熟了许多,乖乖地在冷子虞手下干。
还有半个月就到了8月4日,农历七月七,也就是冷子虞的婚期,严初霜月底就能回来。她觉得,触手可及地:升迁和结婚这两件喜事。
不免,一向低调做事的冷子虞也喜上眉梢了。
冷子虞脚步轻快地第一个到了单位,发现桌子上摆着一份打开的杂志,她一只手按着打开的内页,另一只手翻着看了看封面,是全国知名刊物《人世间》,心里奇怪:是谁放在桌子上的?她抬眼一瞧,发现似乎所有人的桌子上都摆着一本打开放的杂志,心里更加奇怪,扫了几眼被人打开页的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