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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失实的报道(1)
    让冷子虞感到震颤全身的正是简锋一直以来威胁到她的东西:公开隐私。

    那本以纪实和情感故事为主的著名期刊上登着简锋和冷子虞所谓的过去,从题目上看,就够悚人的:《“十大杰青”之一的女作家:当过“二奶”的忏悔晚不晚?》问号用的是比字要大一号的字体,像个拔去引线的手榴弹一般嚣张地看着冷子虞。她粗粗地扫了一眼内容,知道了大概后,她凭直觉,觉得别人桌子上打开的杂志也是这一本。她的胳膊越过隔断,将邻座的杂志拿起来,果然,她的直觉是对的。她想将别人桌子上的杂志都收起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编辑们陆陆续续进了门。

    冷子虞拿着杂志往外跑,她觉得头脑混乱,连脚步都趔趄着,经过她身边的同事跟她打招呼,她也看不见似的只顾奔跑,她大睁着眼睛,脸上喝了酒似的红红的,出了门,她打的直奔家的方向。

    回到家,她才颤抖着双手翻开杂志,细看报道内容。

    文章标题下面写着:

    口述:青云整理:雨荷

    这并非真名实姓,“青云”让冷子虞联想到《红楼梦》里的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文章以第一人称的形式写的,大概意思是:青云现在是某市颇赋盛名的报告文学女作家,某杂志社部主任,现在,正为往事而悔恨不已。早年,她为了钱和当科室小头目,出卖色相,巴结厂长,当了厂长的“二奶”。因为不能给厂长生个儿子,反遭始乱终弃。她的初恋情人因此离她而去,新处的男朋友也离开了她。她当“二奶”的行径败露出来后,气死了老实巴交的父亲,气疯了母亲,母亲摔下山崖而死。为了重新做人,忘却往事,她离开了老家,来到一座新城市当了杂志社编辑。十年来,她事业上小有作为,出了一本为特困大学生呐喊的报告文学,当上市里的“十大杰出青年”之一。可是,她的内心世界一直处在痛苦的挣扎之中,个人生活也很不幸,丈夫死于非命。现在,她刚处了个年纪比她小很多的男朋友,两个人感情非常好,就要步入婚礼的圣堂之中,她徘徊在跟不跟对方说实话的矛盾的十字路口上。

    文章没有出现一个真实的地名、人名以及照片,包括女作家书的名字,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篇事实并非完全准确,从字面上看却也并非是进行人身攻击的文章,文章从头到尾充满着人性的关怀,好几个自然段都是女作家在扪心自问的心理独白,好似哈姆雷特那句著名的语句:“是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青云的内心独白概括起来不过是:“为什么我当年要那么做?现在是说实话还是不说实话?”

    在杂志社工作了十年的冷子虞一看就明白:这是一篇精心操作的文章,文章看上去无伤大雅,实际上是有意为之。究竟是谁写的?是简锋?那么他有什么便利的条件进入杂志社,在每张桌子上都放上一本?要知道,杂志社每天八点半上班,门卫八点整把编辑部的门打开,外人要是来找编辑公干,不到上班时间,门卫是不会让进的,难道,是简锋找了杂志社的人帮着做的,以此报她不跟他结婚之仇?他是威胁过他,不是又不想做了吗?如果是他找人写的,十有八九是不会出现“给厂长生个儿子后,我就想离开他”这样的细节,她不能肯定是简锋所为。又想到:是官场失利而又知道冷子虞一星半星过去的洪生?他现在人在和杂志社共处一楼的局里,可他没有这样的文笔,是找人写的?她也不能肯定。再想想,是不是方维讷?听蒋艳丽说,她和杜桦已经分手了,难道是方维讷恨自己而找人写的,然后通过洪生之手放到杂志社的?如果是这对表兄妹联起手来做的,一个要报情仇,一个要报官仇,在自己马上要经过上级的考核之机做这样的事,很明显是不想让她轻松地通过。不用问,同事们一看文章就都知道“青云”是冷子虞本人,可是,洪生至于坏到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他可是个有身份的人哪,有事情可以找组织上谈,不满意,他可以从上头再行运作……

    冷子虞的眼前飞速地闪现着往日的白眼、青眼,歪眼、斜眼,还有,爱人严初霜一回到裕城,马上就会被绯闻包围得透不过气来的那种情景。

    是的,他是说过,他不在意,可是他并没有尝到过被白眼包围的滋味,范云天不爱她吗?不够男子汉吗?仅仅是传闻就把他逼到了西藏。那么今天,严初霜是不是也会像当年的刘大龙一样带着愤怒,带着遗憾,被白眼相胁,不得已地,落荒而逃?

    还有,当不当官,本不在她图谋个人发展的第一位上,可是,同事们会就这件事情怎么样看她?怎么对待她?私下里议论是在所难免的,以前的议论是凭空的议论,现在的议论是将在公开刊物上发表的文章拿在手里,证据确凿地议论,这叫她如何承受?

    还有,一向视她为冰清玉洁的向梨春也会看到这篇文章,他会怎么看她?

    ……

    冷子虞被自己的思想折磨得头昏脑涨,直到向梨春找她的电话打来:“小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哽咽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别哭,别怕,过来上班吧。”

    “我不去,你再提个新主任吧,我不想干了。”

    “你别这样,别怕,啊?”向梨春诚恳而又耐心地说,像个大哥哥似的,“我会让同事们把手中的杂志交到办公室的,然后告诉他们,这是有人在用不正当的手段陷害同事。过来上班,好不好?”

    “不行,真的不行。”冷子虞在电话中哭了起来。

    “那这样,我让康辉替你几天,我现在就打电话到《人世间》杂志社,问问是谁写的文章。你先休息吧。”

    向梨春一放下电话,马上兑现对冷子虞说过的话:将杂志收回,说这是有人胡写的,目的是在陷害别人。他没有说出“冷子虞”的名字。然后,他亲自打电话给《人世间》杂志总编,对方说:“作者的名字不能透露出来,这是我们单位的机密,谁问都不能给。你说的那篇文章,既没有真实的地名,也没有人名,不要对号入座嘛!作者是当故事写的。”

    气得向梨春怒喝道:“你们不是写新闻纪实的吗?怎么连故事都登出来?”

    对方根本不在乎,说:“可我们有‘情感故事’这个栏目啊,写的是故事,当什么真哪?”

    向梨春摔下电话,想:他说的不无道理,这种事想告上法庭都没有门,文章里没有具体的地点和人名,告谁去?他立刻叫上司机,开车到冷子虞的家去。

    向梨春好不容易叫开了她家的门,她一直立在门旁不开门,让他走。向梨春只好说:“小冷,让我进去说句话,我今天并非想以领导的身份跟你讲话,而是以朋友的身份跟你谈,把门打开,好不好?”

    冷子虞一听,不得已开了门。

    向梨春一看她的脸,颊上都被她擦泪给擦红了,在小心翼翼地谈话前,他再三声明自己今天不是领导,而是朋友。他说:“文章内容是不是真的,我根本就不会问你,把杂志摆在每个人办公桌上的这种行为本身就是有个人目的的。你不能不去上班,不上班在别人的眼里说明你心惊了,不是自己做过的事,你心惊什么?千万不要用别人的龌龊来惩罚你自己……”

    向梨春的话音一落,冷子虞的头脑顿时有些清醒:逃避正好给背地里议论的人以把柄。她怔怔地看着他,没过几分钟,她的思维又钻进牛角尖当中,哭着拼命地摇头,说什么也不到单位上班。向梨春一看,她的精神受到的打击太过沉重,转念一想:也难怪,搁到谁身上谁都会难过的。从她的口中,他知道严初霜正在美国,他怕她出事,立刻亲自打电话给董玉壶,让她一定要在他离开冷家之前过来陪陪冷子虞,一定一定!

    向梨春不在单位的两个多小时里,杂志社内部蔓延着一股心照不宣的暗流:窃窃私语那篇文章以及冷子虞这个人。蒋艳丽开始还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发呆,脑海里却不停地联想着杜桦跟他说过的话,忍来忍去的,她再也忍受不住了,找到李文和小声地议论起来。

    她眼睛望望四周,才说:“老李,桌子上的杂志你看过了吗?”

    老李的情绪也很激动,说:“看过了,是说她吧?”他没有直接说出冷子虞的名字,想必对方一定领会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