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也没和她多说,两人交换着做鉴定,他也望了徐耀辉那边两眼,发现他的神色很是凝重。
一般这样的情况,周夏都不会觉得是东西不对,而应是东西很好,难以下定决心。
徐耀辉现在做鉴定的祝允明祝枝山的作品,周旭虽然是简单一瞥,但从那尺寸和字数上就估量得出来,如果是真品的话,至少得七八十万。对他来说,不管买与不买,都算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当然,现在周夏也管不了那么多,他更专注于手头的事情,那幅祝枝山的书法作品究竟是真是假,他等下也是要去鉴定,现在,先把这幅文徵明的作品搞定再说。
好在,这幅扇面的作品,并不是之前两位书法家那样的狂草,而是行书,周夏还能认出写的是什么。是他为元旦写的贺词。字迹工整流畅,给周夏的第一感觉很好,但他并没有受此影响,还是按着老套路,先鉴定纸墨的年代。
由于这几幅作品都是明人的,这纸墨的年代鉴定起来,也就更为方便和针对。周夏很快就得出结论,这幅作品的年代也是到了的,最晚,也应该是清初时候的作品。
这样一来,周夏还真高看这王明正一些,难得的有良心。要知道,现在的市场上,赝品满天飞,想找件老东西都难,更别说真品了。
文徵明的作品,周夏就比前面两位张瑞图和邢侗的书法,要熟悉一些。
先前周南明拿来,准备让他出丑的那幅仇英的画上,就有被他鉴定为文徵明的伪跋存在。
照着周夏的判断,这幅作品上面的字迹,写得还算有木有样,但总感觉,和文徵明的书法,还差了那么一口气。
要知道,文徵明可是最顶尖的书法大家,特别擅长行书,他的书法特点是温润秀劲,法度谨严而意态生动。没有雄浑的气势,却独有一份温文儒雅,成熟稳重在里面。
眼下这幅作品怎么说,初看的时候还不觉得,可细细品味的时候,周夏总感觉有些轻佻和浮躁,这可不像是久历沧桑世故,心路历程坎坷曲折,大器晚成的文徵明的风格。
周夏之前有在东海博物馆见过文徵明的真迹,两相对比,感觉就更明显。没有文徵明那么多的积累和练习,想将书法达到他一样的境地,还真是不容易。
因此,周夏断言,这和先前邢侗的那幅作品差不多,应该是前人的仿作,说不定还是出自同一批人的手笔。他们都造了邢侗的书法的假,没理由不给文徵明面子,而且从名气上来讲,文徵明的名气还稍微大些,在市场上的价值,也要高些。
他当下也不含糊,希望系统的鉴定,能印证他的观点。
系统鉴定得出的结果,这幅作品创作于公元1650年,属于清初顺治时期的作品。那时候文徵明都已经作古将近百年,定然是仿品无疑。
等他把这幅画鉴定完毕后,一直关注祝枝山作品的徐耀辉,也算是有了最终的定论。但他并不想因为他自己的判断,而影响周夏的鉴定结果,他还指望着周夏最后能帮他一把。
徐耀辉虽然没说什么,但周夏却感觉得出来,他那纠结矛盾的心理。
至此,周夏也算是明白过来,这王明正为什么舍得把珍藏的好东西拿出来,不消说,这几件作品,价格肯定都不会低。遇上徐耀辉这样对书法颇有些造诣,但又算不得特别好的,不管他能否正确鉴定是否是真迹,他肯定会全部当成真迹来卖。这样的真迹,对人也有着莫大的诱惑,即便自己不需要,拿来孝敬长辈,也是相当不错的。
王明正也算是会把握人心的了。
当然,决定王明正能否如愿的,还是他手里的东西。
如果这幅祝枝山的作品是仿品的话,周夏肯定会给徐耀辉指出来,不至于让他花些冤枉钱。要真是真迹的话,周夏也无能为力,就看徐耀辉自己的决定,是要买还是不买。
祝枝山的这幅书法作品,是幅草书。
这又让周夏头大不已。
而且这回,还不是周夏所熟悉那些文学内容。
他索性先不去瞧字写得如何,按部就班从其他方面下手。由于徐耀辉的态度,周夏做起鉴定来,也越发谨慎仔细,可以说,是在吹毛求疵。
但这幅作品并没太多给他挑剔的地方,无论是纸墨的材质,还是各类折叠,墨沁入纸张的痕迹,都和明代的书法作品相差无几。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幅的作品的保存情况,比另外几幅都要好些,虽不说完整如新,但也找不到什么特别损毁的地方。
到最后,周夏挑不出毛病,还是得从他最不擅长的领域进行鉴定。
从他自己的个人观感看来,这草书写得,比之前两位的草书,更容易让他接受。
纵横逸宕,不计工拙,然而,在左揖右让,墨花满纸之中,点划依旧蕴藉,节奏舒展,简单来说,就是相当有节奏,不像周夏自己,写了前就顾不了后,单个字迹看来还可以,但凑在一起,就不堪入目了。
而且,整幅作品,就跟一幅品质上佳的山水画一样,相当有层次感,虽然字迹很密,但是并不让人觉得很拥挤。通篇看来,信笔挥洒,写得很快,仿佛是一挥而就的,但又没有那种浮躁滑腻的感觉。
即便周夏并不是特别懂得书法,可也感觉得出来,倘若没有足够的功力和境界,是绝对无法达到这样的水平。
周夏再回忆他之前在东海博物馆见过的祝枝山草书,风格和这感觉差不多,都属于那种最为典型的祝枝山草书。
“得张颠之雄壮,藏真之飞动”,用来评判祝枝山的草书,最合适不过。
再看落款和铃印,也是典型的祝枝山风格。
乙酉夏日。枝山祝允明。
见到有确切的日期,周夏相当开心,乙酉夏日,按照时间换算过来,最有可能就是公元1525年,那时候祝枝山六十五岁,正是他书法最为成熟的时候,也是他生命的最后几年。
如果系统做出判断,确实是1525年作的话,基本就可以断定为他的真迹。当然,也有很小的可能,是同年其他人的仿作,但这样的可能性并不太大,尤其还要将书法练到这样的程度。
周夏没有拖延,得出结论后,马上就让系统做出鉴定。
系统最后得出的结论确系公元1525年创作。
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周夏的预料,从先前徐耀辉的神情中,他就猜出一二。
周夏也就借着这会难得的机会,仔细体会,深刻领悟祝枝山草书中蕴含的艺术美感。
近距离观摩真迹,可比在博物馆隔着玻璃,观看不知道是复制品还是真品,来得有现实意义得多。
他用心体会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苏晓茹鉴定完其他两幅作品之后,也就过来,还轻声问她,“师兄,这幅作品很难鉴定吗?”
周夏微微笑着说,“确实很难,我都在努力辨认,这上面写的究竟是些什么字。”
苏晓茹闻言顿时呵呵笑道,“还好,感觉祝枝山的草书,没有张瑞图和邢侗的难认,他们那才叫鬼画桃符。”
周夏就说,“那才是他们的风格所在,我去看看徐叔叔那边的情况如何。”
苏晓茹点头说好,等她把自行这幅画鉴定完毕,再去找他们请教不迟。
徐耀辉先前鉴定祝枝山的作品很慢,剩下几幅,他的速度就要快得多。周夏也正是看他鉴定完了,这才过去找他商量。
徐耀辉也觉得周夏鉴定速度比较快,不待周夏开口,徐耀辉就问他,“周夏,这几幅作品你怎么看?”
周夏也不卖关子,径直回答说,“都是些老物,这店的老板相当得其业界良心的称号呀!”
徐耀辉闻言呵呵直笑,并点头认可他的判断,“确实相当难得,这样的老物,不管是仿品还是真品,都有相当的价值,不是现代的高仿品可以比的。奈何囊中羞涩,让人头疼不已,这老王,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明知道我抗拒不了诱惑,还拿出这样的东西来勾引我。”
周夏就说,“想必现在大家都该知道了,徐叔叔收了件宣德青花,还要上秋拍,不愁没钱。”
徐耀辉无奈摇头,“是啊,玉晴他们的宣传工作做得相当出色,不仅把消息放了出来,拍卖图录也都第一时间发给了东海的收藏家。可等秋拍结束拿到钱,不知道得等到何时。这几幅作品中,我比较看好那幅祝枝山的草书杂诗,还有那幅张瑞图的《桃花源记》,另外两幅作品,虽然都是老纸老墨,但我感觉,神韵不足,不像是真迹。周夏,你的意见如何?”
周夏就说,“徐叔叔好眼力。我从小书法练习得少,对此道研究得也不深,却也看得出来,另外两幅作品,都有些模仿的痕迹在里面,和文徵明邢侗的书法作品,还是有些差距的。但徐叔叔所说的这两件作品,我却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应该是真品无误。祝枝山的杂诗草书风格独特,别人想临摹也临摹不来,。张瑞图的草书,更是有他一贯的水星避邪去灾的功效。”
徐耀辉开心地说,“周夏你也这样认为啊!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个人更喜欢祝枝山的草书,感觉有二王的风范神韵但又不拘于此,只有真正练过的,才能清楚,临摹不易,想超越创新就更加不易。”
“只是!”徐耀辉脸色有些凝重,“这真品的价格,肯定不会低,老王肯把他压轴的精品给拿出来,就绝对不会向先前老王那样好忽悠。我估摸着,这次不出点血是不可能了,这决定还真是不容易做。”
“这其实才是常态,买真东西给真价格!”周夏感概道,虽然在有了考古鉴定系统之后,他常捡漏,但他并不能否认这样的事实。而现实中,更多的情况是,付了大价钱,买的却都是些赝品仿品,捡漏毕竟是少之又少的小概率事件。
徐耀辉呵呵笑,“说得对,买真东西给真价格。只选对的,不买贵的。遇上真正喜欢的东西,哪怕价格再高,也要咬牙拿下来。我这就去和老王谈谈,那老狐狸,可能正等着我上钩,偏生我还傻傻地送上前去。对了,周夏,你觉得这两幅画,多少价格拿下来最为合适。”
周夏有些惊讶,马上就问他,“徐叔叔,你是打算两幅画一起拿下来?”
“难得碰到这样的好东西,当然要拿下来,要不然,以后可能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赚钱不赚钱的,这会也就不去想那些,我想买下来收藏。别看老爷子喜欢玩瓷器,可现在每天也都有练字,这祝枝山的草书,既然是真迹,买来送给他,最合适不过。当然,周夏你要是喜欢买来收藏的话,尽管跟我讲就好,我让给你。”徐耀辉目光灼灼,说话也是开门见山。
“我还远远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上面的草书我还得费老大劲才认得全,徐叔叔既然下定决定要买,那就买下来好了。我觉得吧,两幅作品,能在一百万以内拿下来,就算值。”都说君子成人之美,徐耀辉买来孝敬徐振东的,周夏怎么可能抢了去。再者,周夏现在可没那么多资金,他欣赏过也就算曾经拥有,并不一定非要得到。
徐耀辉回道,“和我的心理估价差不多,周夏,你就等我好消息,真买下来,我们还真得庆祝一下。”
周夏算是看出来了,徐耀辉真是下了决心要拿下。对徐耀辉这个人,周夏感觉又多了些新的认识。最早听说他的时候,徐耀辉是徐振东嘴里的败家子,不务正业的东西,但随着后来的接触,觉得他这人还不错,通晓人情世故打起交道也很轻松。
现在,周夏知道徐耀辉经济情况紧张,要真豁出去,把这两幅画买下来的话,说不得,又要去筹钱。但他明知如此,依然执着地要收藏,这是怎样地一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