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东这样的极品顾客可没少见,但每每遇上这样的人,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好。你要是直言告诉他真相,说这是假得不能再假的东西,他非但不会听,反而还会像刚刚对周夏一样,恶语相向。
周夏倒还好,可以说自己年纪轻见识不足,认不出来,可徐振东这样的老师傅,黄国栋肯定就要骂他是砖家,老不死之类的了。
徐振东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事就到公司来转转,大家对他也都比较服气。
周夏站起身来,笑着对他说,“今个抢了徐师傅的生意,还真是过意不去。”
徐振东哈哈笑道,“刚刚这样的顾客,我巴不得都你去接待比较好。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跟他们交流沟通。感觉,完全像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一样。”
像黄国栋这样的客户,都是没有经过预约,或者先看过照片,直接就找上门来的。周夏估计他也就是东海人。要经过初选的话,这样的藏品,根本不会让他送到公司来,要是外地人,还得白白浪费时间和旅费之类的。
这样不约自来的客户很多,拍卖公司一般都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也算是免费做鉴定。
“对了!徐耀辉昨个送了我一幅祝枝山的草书,是你和他一起去挑选的吧!”徐振东首先就认定了这这点,也直呼儿子徐耀辉的名字,“以他那点鉴赏书画书法作品的能力,能买到这样的好东西,还真是不容易。”
周夏谦虚地回答说,“在这方面,徐叔叔可要比我强多了,我不过是跟着去打打酱油,混混经验的。我小时候没好好练过字,对书法作品的鉴定,完全就是凭感觉了。那祝枝山的草书,上面很多字我都还不认识呢!”
徐振东就说,“周夏你也用不着妄自菲薄,书法作品就这样子,多写多看就行。那幅草书我仔细研究过了,的确应该是祝枝山的真迹无疑,我相当喜欢。难得徐耀辉有这样的心意,买这画花了不少钱吧!”
周夏问,“徐叔叔没跟你讲吗?”
“他啊,就知道胡乱转移话题,不肯跟我说实话。周夏你跟我说说,到底花了多少钱。别拿你们商量好那捡漏的故事那套来忽悠我!”徐振东逼视着他说,他理解着,徐耀辉可能不太好意思亲口讲,但对周夏来说,这就应该不是问题了。
周夏知道他肯定是躲不过去的,也就斟酌着说,“我猜测,他可能是担心徐师傅你不肯收,所以才不讲买来这价格的。其实,这有什么不能讲的嘛,都是一家人。当时我也在场,徐叔叔两幅画一共花了九十八万,祝枝山的这幅八十万。”
“这价格还挺公道呀!”徐振东也是老行家,天天给人做鉴定,估价那也是必须的。对市场行情,也是相当了解的。
“我也这样觉得,在那些行家手里,想要捡漏实在太难了。”周夏说难,但也不是不可能,他就从那老王手里,捡漏了一副潘天寿的《兰石图》。
徐振东道,“捡漏那事我是不敢指望的,徐耀辉能给我买回真品来,我就谢天谢地了。现在这些行家手里,不仅现代的高仿品多,还有相当多数量的老仿品,冒冒失失闯进去的话,说不定就得栽在里面。别跟说,你们去看货的时候,没遇到那样的老仿品,尤其是和真品差不多时代的仿品。”
周夏呵呵笑着说,“徐师傅不出门,就能知天下事。的确如实,我们有看到几件作品,不管是纸墨还是印章之类的,都很到代,但感觉作画和书法有些和原作者对不上,最后都没敢买。”
“出手慎重点才是好事,这书画书法作品的价格,一点都不比瓷器来得低。稍不留神,就有打眼吃药的风险,尤其你们刚刚入行,还摸不清楚水深水浅的时候。”徐振东正色对周夏讲道。
周夏自是点头称是,他也清楚这其中的风险。同样的资金,他可能更愿意投资在瓷器上。
这会没顾客送东西来,徐振东也就和周夏聊天,交流些心得经验,当然还是周夏向徐振东请教得比较多。秋拍的准备事宜,也不用他们两人去操心,倒是乐得逍遥自在。
没一会,于小雨就又领着一位客人来做鉴定,这位客人手里的捧着个不大不小的锦盒。
周夏一瞧他这锦盒的大小,心底就不由得开始估量起来,里面应该是件瓷器,而且看这盒子的造型,应该是碗盘之类的。
他这发呆不要紧,可于小雨就有些为难了。
周夏和徐振东都在,这两个高级鉴定师,该让谁来做鉴定比较好。
不过于小雨也有应对的办法,她把两位高级鉴定师都介绍给这位新来的,叫王明的客人,让他们自己去头疼好了。
王明四十多岁年纪,他小心翼翼地放下锦盒,然后异常热情地和两位高级鉴定师握手,嘴上说幸会幸会,有两位专家咋鉴定起来就更有把握之类的客套话。
然后就让他们帮忙坐下鉴定,不待徐振东开口,周夏就请他先做鉴定。
徐振东倒也没跟他客气,让王明先把东西拿出来。
王明又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给取出来,周夏一见这东西,顿时就说了出来,“哟!不错啊,油滴盏!”
王明陪笑着说,“是啊,宋代的油滴盏!”
周夏这家伙没事还问他,“王先生,你以前有见过宋代油滴盏的真品没有?”
王明愣了愣,不知道周夏问这个什么意思。而那边,徐振东已经开始做鉴定了。
虽然不明所以,可王明还是回答周夏说,“在遇到这只油滴盏之前,我还真没见过油滴盏的真品。”
周夏问明白这个之后,心底也有了点底细,在周夏看来。
“不知真,焉知假。”
不多去看看真品的话,想买到真品的话,这几率的话,就比较低。
周夏这会没事,继续问他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王明也明白,这是必须的过程,拍卖公司也怕收到赃物。而且,在古玩这行,关于这来历啥的,都是必须要说清楚的。当下,他就回答说,“这是我之前去河南出差的时候,在那边老乡家里收来的,是他们家传下来的,我也是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才将它买到手。要不是因为儿子结婚,要买房,我也不想将这样的好东西卖掉,自己留着收藏最好不过。”
听了他的话,周夏的目光中,不由得对他有几分同情。
接着,他又细细询问了王明一些关于油滴盏的常识,对于油滴盏,周夏自己也是有相当研究的,毕竟,他就是以瓷器鉴定来混饭吃的。
这样的油滴,是在1100度之下,三氧化二铁在高温的烧造过程中,不熔化的部分,滴下来之后,形成的一种类似油滴的形状。
王明对这油滴盏也是有些认识的,但是,他的认识也仅仅只限于表面。
周夏估摸着,他可能是买了这东西回去后,才恶补这方面的知识。
这和大多数收藏者的经历都很相似,与其说是在学习,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买的藏品找鉴定为真的理由。因为主观上,已经把这东西当成是真品了,所以,找出来的理由和证据,其实都不太靠谱。看什么都像是真的,有些不符合的证据,也都被他们给明显忽视掉了。
两人说话这会功夫,徐振东已经做好了鉴定。
他这鉴定速度还是相当较快的,但是,王明因为和周夏在聊着天,正说得起劲,也就没太注意这头。
“周夏,你要不也去看看!”徐振东对他说。
“也好!”周夏觉得,还是有必要去瞧瞧。
王明却是忍不住问道,“徐师傅,我这宝贝怎么样,是真品吧!”
徐振东回答道,“还看得过!”
他这样的话,其实已经给透了底。徐振东倒是不用担心,这样东西的鉴定,还真难不倒周夏。要是他连这样的瓷器都能打眼的话,那也太嘲讽了。
王明听了这话,心底不由得有些惴惴的,追着问他,更为具体的一些鉴定意见。
徐振东就说,“等周夏鉴定完毕再说。对了,你觉得你这东西是宋代的油滴盏,你认为是那个窑口出的?”
王明忙回答道,“我认为是磁州窑的油滴盏,瞧着,这油滴好漂亮,就像天上的繁星点点。而且,这油滴也比较均匀,胎质可能酥松了点,但这正好是典型的磁州窑风格。”
徐振东笑道,“看来,你对磁州窑还是有相当了解的。”
王明谦虚地说得跟专家多学学才行。
这边,周夏仔细上手这只油滴盏。
其实,在见到的第一眼,周夏就把这件瓷器的真假给鉴定出来了。周夏如此,徐振东又何尝不是如此。
虽然这油滴盏的油滴还算漂亮,但是,这样的效果,是个油滴盏都能做到。
如果再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很明显地看得出来,这油滴盏上的油滴,其实是相当不自然的。而且,这件瓷器虽然不像是新东西那样亮眼,有贼光,可上面那些东西,都明显有些做旧的痕迹。
底足就更不用看了,修足的工艺比较慥,护胎就更别说了,一塌糊涂。
因为这样的黑釉油滴盏,底足部分是没有釉的,可以相当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胎质如何。对于经常鉴定瓷器的行家来说,这样的东西,绝对算是一眼假。
周夏随意看了几眼,也就没心思在上面浪费时间,跟先前那件所谓的永乐青花瓷开水瓶一样,他根本用不着请系统出来做鉴定。周夏甚至不太清楚,这鉴定的次数是不是有限制的,像这样一眼假的东西,还是省着点用好。也免得,形成系统依赖症。
看周夏也做完了鉴定,王明也就赶紧过来,询问他的意见如何。
周夏倒不介意做回恶人,但这时候,还是委婉点提示他比较好一些,要是他受不了的话,最后,遭罪的还是周夏自己。
“我觉得,这东西比较靠谱,油滴也比较漂亮。王先生拿回家里,用来喝茶还是相当不错的。”周夏这样回答道。
王明顿时就急了,“我可是要送上拍卖会的,我儿子买房还等着用这笔钱呢!”
周夏就说,“我们公司现在的秋拍拍品征集活动已经结束,春拍的话,得等到明年四五月份。上春拍的话,想要收到款的话,估计得六七月份。王先生你着急用钱的话,还是另想办法比较好。”
王明道,“那没啥,反正我儿子结婚还有段时间,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的。”
周夏有些没辙,他和徐振东对视一眼,发现,他的神情也很无奈,这话都说道这份上了,王明怎么还是不懂呢!
周夏当下也就决定,还是对他点明了的好。
他也就说道,“王先生,我觉得吧!你们买房的话,还是另想办法筹款的好。”
王明这才回味过来,敢情,他们鉴定,得出这东西是假的。
他这一来就更着急了,“听你的意思,莫非我这只油滴盏是赝品?”
周夏点头,但还是尽量安慰他说,“其实也挺漂亮的,放在家里还是蛮不错的。”
王明又转头问徐振东,“徐师傅,你刚刚不是说这东西看得过吗?怎么,你们一个公司的,鉴定的结果不一样呢!”
徐振东也就跟他解释说,“我刚刚是说看得过,是说这东西,看着确实很像的意思。仿制的水平还算可以,但是,仿品毕竟是仿品,当不了真的。”
中国人说话博大精深,在古玩这行尤其如此,王明虽然在这行也算混了些时日,但想要完全听懂这些鉴定家的意思,还是有些难度的。
“那你们给我说说,这东西不好,究竟表现在什么地方?我觉得,这油滴盏很漂亮啊,而且,这油滴也相当漂亮的。”王明可不想就此认输,他还想弄个清楚明白。
周夏就对他讲,“我先前就问过王先生了,问你之前有没有见过真品的油滴盏,王先生说没有。”
王明点点头,但却很不解,“我是没有见过,但这和这件东西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