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让她痛不欲生的是，在她服下药物一阵过后，肚子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就像是被用力刺了一刀，又像是被万箭穿心，有东西直逼她的下体，狠狠撕扯着，在那痛苦挣扎了一段时间，最后淌流而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蔓延到整个空间。

    听着母亲和医生如释重负的叹息，看着她们一脸释然的样子，她知道那是怎么的状况，宝宝没了，受到药物无情扼杀的胎儿、自己肚里那个尚未成形的生命，刚才已经一点一点地从体内流出，化为乌有，再也回不来了！

    刹那间，她也觉得自己的生命在慢慢走向尽头，余下的只是一具麻木的躯壳。

    她听到母亲的声音，母亲在安抚她，说她将来还会有宝宝，承诺等她下次怀孕，再也不会逼迫哀求她打掉，会帮她一起照顾，让它安然出世，补偿这次的遗憾和伤痛。

    不，她要的不是下次，她要的不是补偿，她要的，是她和天佑所生的宝宝，其他男人的，她不稀罕！

    突然间，她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刚受过极重创伤的虚弱身子，出其不意地冲下窄小冰冷的手术床，跪在母亲面前，一个劲地磕头，哭着哀求母亲别夺走她和天佑的宝宝。

    宝宝已经没了，她却还发疯似的乞求着母亲留下宝宝！

    而后，她又蓦然起身向外跑，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扑了一个空，整个人朝下坠落，留下一声凄厉的悲鸣……

    “语芊，醒醒，语芊，你快醒醒！”急切的呼唤声在豪华产房里响起，男人还出手轻拍着被噩梦缠身的凌语芊的脸颊。

    好一阵子后，凌语芊终于醒来，睁开惺忪睡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俊颜。

    男人望着她，关切地问道，“你刚才做噩梦了吗？”

    噩梦……凌语芊下意识地弯腰坐起，环视着周围的环境，回想刚才的一幕，这才发觉，自己做噩梦了，因为生宝宝过程中母亲的某个举动和某些话，自己再次陷入那个很久没有想起的噩梦。

    男人于是继续安抚，“别怕，宝宝已经平安顺利地生下来了……”

    宝宝……对了，宝宝！

    凌语芊一听这个词，立刻从噩梦余悸中逃出来，急促询问道，“宝宝呢？我要看宝宝！”

    恰好此时房门被推开，张阿姨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样东西，见凌语芊醒了，赶忙靠近，欣然地叫道，“语芊丫头，你醒了，来，快看看宝宝！”

    原来，张阿姨怀里抱的正是宝宝，刚才抱出大厅去给贺云清等人看，现在刚好又抱回来，准备给宝宝喂食。

    凌语芊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过宝宝，正式欣赏起来。

    宝宝已经被清洗干净，穿着医院专用的小衣服，皮肤红红的，皱皱的，浓密的头发略微湿润地贴在小头皮儿上，四肢好像很害怕一样蜷曲着，小手儿握得甚紧，整个像是一个面团似的小肉球。

    凌语芊仔细端详完宝宝的身体后，目光回到小宝宝的脸儿上，像别的初生婴儿那样，他的五官还不够清晰，不过，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她看，忽闪忽闪的，让她喉咙陡然一热，心窝一暖，然后抱起来，抱到胸前，下巴贴在他的小手背上，轻轻地摩挲。

    她的小宝贝，她不惧苦痛，几乎用整条生命换来的小宝贝！

    张阿姨在一边看着，也感动不已，不由自主地忆起那场惊心动魄、震撼人心的分娩，渐渐地，眼中泪花依稀可见。

    一会儿，张阿姨吸了吸鼻子，汇报宝宝的一些情况来打开话题，愉悦地道，“小琰琰刚出生时是八斤一两，正月十五生，将来可要当大官的呢。”

    凌语芊与宝宝分开，再次看着宝宝，眼里依然是满满的慈爱和怜惜。

    贺臻琰

    这是爷爷两个月之前就起好的名字，听说爷爷翻了好几天字典才决定的。

    臻，臻于完美，百福齐臻。

    琰，美玉，用来形容人，象征着如玉般的美好和珍贵。

    两个美好的字加在一起，寓意更完美，更矜贵。

    这，是爷爷对宝宝的重视和疼爱，也是爷爷对宝宝的期望！

    “他声音洪亮，哭得很有力，医生说很健康、很强壮。”张阿姨继续欢喜地述说。

    凌语芊眸光也更加柔和，心中更觉欣慰。宝宝终于出生的那一刻，她虽然将近虚脱，几乎要失去知觉，但她还是清楚听到了宝宝落地的啼哭，那一声真的很有力，代表着自己苦难的结束，也代表着，他的平安到来，因而这道声音将会在她心中存留一辈子。

    “还有啊，小琰琰和煜少刚生出来的时候可是一模一样呢，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不得了了，长大后又像爸爸一样，是个万人迷。”张阿姨的语气变得更加轻快，难得会说出这样的赞美。

    听及此，凌语芊浑身倏忽僵了一下。宝宝真的和天佑出世时一模一样吗？那自己将来岂不是可以看到天佑小时候的样子，看到天佑从小到大一路成长、各个阶段的模样？

    凌语芊忍不住翘起唇角，笑颜逐开，再次将宝宝抱到胸前，紧紧地抱着，恨不得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内，和他永远都不分离。

    然而，小家伙不领情，哇的一声，忽然大哭起来。

    凌语芊连忙松开，急忙道歉，“对不起宝宝，妈咪太用力了吗，妈咪抱疼你了吗？对不起，妈咪太激动，所以忘了……”

    “没事没事，小家伙饿了！”张阿姨马上应了一句，从凌语芊怀中接过小宝宝，“语芊，你继续休息，我先给小琰琰喂奶粉。”

    凌语芊略略一顿，便暂且将宝宝抱给张阿姨，目光依然紧紧追随，好一会儿，才收回来转到床前的男人身上，眼中的怜爱之情慢慢换成感激，樱唇轻启，低吟而出，“谢谢你，贺……熠。”

    贺熠抿了抿唇，笑了，嗓子依旧温润如雨，娓娓道出，“昨天我在电话中和爷爷谈及贺煜的情况，无意中得知你提前分娩，还因为贺煜赶不回来而不积极生孩子，大家都心急如焚，不知所措，我思来想去，于是想到了天佑，赶忙从北京赶过来。”

    凌语芊恍然大悟，内心更加感动，不禁想起那次去北京时，也是他陪着孤零零的自己。

    “其实，我还真不知道天佑当年的打扮是怎样，我只是凭感觉，想不到结果真的蒙骗不了你。”贺熠继续放低嗓子述说着，俊颜变得有点窘迫起来。

    凌语芊继续注视着他，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容貌。当时某一瞬间，她确实以为他是天佑，但当他开口说话时，她便立刻辨认出他是贺熠。

    两人五官很相像，经过一番刻意打扮，兴许能蒙得过一般的人，可对她却不然。天佑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刻入她的灵魂，不是任何人能取代的，就连贺煜恐怕也取代不了。昨天之所以认错，是因为她被疼痛折磨得神智混乱，因为她太渴盼天佑的出现。

    “XX国那边已经恢复了和外界的通讯，很多国家都派了救援队过去，我们国家也是，爷爷还专门委托一支专员队伍去寻找贺煜，所以我想很快便能得到贺煜的消息。”贺熠突然转开话题，说出她一直焦急等待的消息。

    凌语芊却仿佛没听到似的，静默片刻，讷讷开口，“对你这身打扮，大家很好奇吧，有没有追问你为什么这样？”

    贺熠怔了怔，应道，“嗯，平时我在他们印象里都是温润儒雅、文质彬彬的，如今却像个浪子般桀骜不羁，大家都着实吃了一惊。我对他们的解释是，刚执行完任务，由于赶飞机，便顾不得整理了，反正法律又没规定我们不可以这样穿对不对！”

    凌语芊先是淡淡一笑，随即想到某件事，笑容隐起，悲伤地问，“雅儿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贺熠又是顿了顿，平缓的语气也悲愤起来，“我们不会就此放过李晓筠的，我们一定要她付出相应的代价！”

    “贺熠，那你能帮忙吗？雅儿也是你的表妹，她死得好冤枉，好无辜，这十八年来，她过得小心翼翼，如此宝贵的生命，却断送在李晓筠的凶残毒手中，所以你一定要替雅儿报仇，一定要！”凌语芊同样是焦急万分，说到最后，浑身颤抖，哭了起来。

    贺熠赶忙安抚，正好这时房门被推开，贺云清等人走了进来，他们皆被凌语芊的情况给吓到，特别是刚从家里带饭菜过来的凌母，迅速将袋子搁在桌上，奔跑到床前，“芊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伤口还在痛吗？”

    “她刚才谈起雅儿的事，忍不住哭了。”贺熠立刻回答，解开众人的疑惑和担忧。

    凌母高高悬起的心，总算又放下了。

    这时，贺云清开口，先是安慰，“语芊，你别难过，雅儿的事，我们不会就此罢休的。”话毕，他稍顿，悲愤的语调转向欣慰，“对了，辛苦你了，爷爷代表贺家所有的人，感谢你的努力和坚强，感谢你为我们生下一个健健康康、可爱聪明的小宝宝！”

    凌语芊已经停止落泪，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眼睛依然湿湿的，回望着贺云清，由衷感激他在紧急时刻录制视频给自己打气。

    接着，她看向其他的人，同样是心存感谢，谢谢他们每一个人，对她的关心祝福。

    当然，不包括季淑芬！

    刚才进来的人，有贺云清，贺一航，贺燿，母亲和薇薇，但并没有季淑芬。

    她记得，只是在等待分娩的过程，季淑芬进来过一次，当时她还好奇季淑芬怎么会出现了，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毕竟她从不敢奢望这个曾经想尽办法阻止她怀孕，即使她怀孕这段期间也绞尽脑汁刁难她的恶婆婆会好心来关怀一下！

    不过由于当时太痛，她没有多花时间在这个问题上。如今看来，兴许那只是一时幻觉，而且她希望这是幻觉。

    “芊芊，来，先喝汤。”凌母已经盛好汤，端到凌语芊的面前。

    那是香喷喷的鸡汤，让人口水直流，特别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她，更是饥肠辘辘。然而她又想起宝宝，于是转眼寻找张阿姨的影子，只见张阿姨正坐在一边，举着奶瓶喂着小宝宝，张阿姨还一边喂，一边跟宝宝说话。

    “张阿姨，你抱琰琰过来一下。”凌语芊不由开口。

    张阿姨一愣，便也抱了过来，凌语芊于是伸出手，接过宝宝，奶瓶也因此从宝宝口中脱离，小家伙又是毫无预警地大哭。

    这一声清脆响亮的哭叫，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无数对眼睛，不约而同地转到小宝宝身上。

    凌语芊将小宝宝放在臂弯里，空出来的一只手，从张阿姨那接过奶瓶，塞进小宝宝正张开的小嘴里，哭声马上停下了。

    呵呵——

    哈哈——

    嘿嘿——

    于是房间里传出了各种不同的笑声，有些人还只抿着唇，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喜悦欣然的笑。

    凌语芊更是激动不已，紧紧盯着怀里的小人儿，看着他粉嫩的小唇使劲吸着奶嘴，听着那一道道有力的吮吸声，那一双乌黑炯亮的大眼睛，还有眉头、鼻子等。

    众人都暂且退了出去，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凌母、凌语薇和张阿姨。凌母理解女儿的心情，但也心疼女儿，于是亲自拿起勺子，喂到凌语芊的面前。

    凌语芊先是顿了顿，迎着母亲慈爱的眼神，便也张嘴吃下。

    就在她喝完汤后，宝宝也已经吃完奶，闭上眼睛睡着了。凌语芊这才舍得将他交给张阿姨放到婴儿床上，自己也开始正式用餐。她刚生完宝宝，还不宜吃饭，母亲弄了鸡蛋面给她吃，而她也很快就解决掉了。

    凌母收拾好东西，回到床头坐下，注视着凌语芊，突然抓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道谢出来，“芊芊，谢谢你，谢谢你，妈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妈终于不用再做噩梦了！”

    凌语芊面色倏忽一怔，随即明白母亲的意思。其实，当年的堕胎不仅是自己的噩梦，也是母亲多年来的噩梦，母亲可能比自己还痛苦煎熬，因为母亲多了一份内疚和愧悔。

    “对了，你爸他哭了，我在电话里跟他说你生了一个男孩，母子平安时，他久久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激动，高兴得说不出话，后来他出声时，声音哽咽不已。他说他明天就回来看你。”凌母接着又道。

    凌语芊眼眶也即时一热，不过极力忍着不让泪水涌上眼眶，一会儿说道，“妈，对不起！”

    凌母愣然，含着泪摇头道，“不，要说对不起的，是妈，还有你爸，是我们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们，你早就已经……”凌母嘎然停止，深吸了一口气，转开话题，“对了，XX国的通讯已经有了，贺老先生已经和那边联系上了，让他们一有贺煜的消息立刻汇报，我想很快就能让贺煜知道宝宝已经平安无事地出生了。”

    凌语芊眸光微微一晃，不做声。

    “芊芊，你还是没有原谅他吗？”凌母不由又道，“其实……他也不是有意的，毕竟谁也想不到会碰上这样的事，他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呢，你就别再……”

    还不待凌母说完，凌语芊目光迅速转向婴儿车那看，轻喊，“张阿姨，再帮我把宝宝抱过来好吗，让他来这里睡，来我旁边睡。”

    张阿姨略作犹豫，便照做了，小心翼翼地抱起宝宝，来到床前，放到凌语芊腾出的床位上。

    凌语芊视线立刻牢牢锁定在那里，目不转睛。

    宝宝睡着了，睡得很香甜，与刚才醒着的时候有点儿不同，但都让她疼爱到骨子里去。

    她伸手拉起他的小手儿，软绵绵的两只小手儿继续紧握成拳头状，她摩挲着，把玩着，然后，拉到嘴边亲吻，宝宝咕哝了一声，但并没有被吵醒。

    她唇角不由一抿，绽出一抹满足幸福的笑。是的，她感觉很满足，很幸福，因为，她生命里最珍贵的小宝贝，终于出来与她亲密相对，曾经的某个遗憾，终于得到了弥补，还有父母的那些痛苦也因此消退。

    所以，她要好好照顾他，更加用心用力去保护好他！

    宝宝继续酣睡，打着浅浅的小呼噜，凌语芊目不转睛地看着，越看心中越觉满足，感觉被一股强烈的幸福和快乐包围着，让她深深沉溺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一阵过后，凌母开口，“芊芊，你睡一会儿吧，刚生完宝宝，身体各方面都需要休息的。”

    凌语芊回神，美目依然停留在宝宝身上，婉拒道，“我不睡，我要看着宝宝！”

    凌母即时被女儿的孩子气惹得微笑连连，自打小外孙出世后，她脸上就一直挂着笑，此刻慈祥的目光也牢牢锁定着那个小小人儿，其实，她何尝不是爱不释手，也就想就这样看着，守着。

    当然，她还有另一块“心头肉”需要爱护，就是她这辈子最疼爱的女儿，所以她继续柔声劝解道，“芊芊，妈知道你爱宝宝，可也不用这样，来日方长，日子多的是，不急于这一时。”

    “凌大嫂说的没错，趁宝宝在睡，语芊你也歇一会儿，等下宝宝醒了，你再逗他玩。”张阿姨也过来劝解。

    还有凌语薇，永远都那么天真无邪，“是呢是呢，小宝宝还是醒着的时候好玩，会睁大眼睛看我们，会笑，会哭，哪像现在，像个小猪猪。”

    哈哈——

    在场的人，均被凌语薇这话给逗笑了，凌语芊更是笑弯了眉儿，再看看胸前的小人儿，便也准备睡一会儿，不料，她还是睡不成！

    因为，冯采蓝和肖逸凡来探望她了！

    冯采蓝趁着春节期间，带了母亲外出旅游，今天才回来。肖逸凡则去了全球各地的华人地区登台演唱，也是今天早上才下的飞机。得知凌语芊提前产子，两人相约一起过来探望。

    冯采蓝放下礼物，洗干净手，迫不及待地奔至床前，兴奋地大嚷，“语芊呀，伟大的妈咪，恭喜你，贺喜你！”

    肖逸凡虽然没有冯采蓝的夸张，但也满眼透着高兴和祝福，先是给凌语芊一个微笑的注视，目光随即落在小宝宝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