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得不到皇家信任的大家族是危险的,早晚会被连根拔起。
陈凌现在深得宠信,甚至连李沆都要弱上几分,这真的很不可思议。一个毫无根基的少年,居然能得到皇帝的信任,试问当今有几人能做到?
仅仅是这点就让玉儿自愧不如。
那个算学院的院正听起来好像是皇帝的一个玩笑,朝廷百官也没有当回事,乐见其成。反正也只是皇帝的一时兴起,谁会去真的较真?
但是玉儿细细想过,以赵恒的智慧,还没有昏庸到随便把一个六品官位交给一个孩童的道理。
如果真是这样,李沆不会装傻不知道。他是当今的副宰相,吕端已经病重,以李沆的权力如果要较真连赵恒都要礼让三分。
可是李沆提都不提,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这难道不是太匪夷所思了么。
算学院里祖应元是院判,连他这样耿直的人都甘心屈居陈凌之下,这其中的缘由不得不让人深思。
陈家庄子也乱了,和陈府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蓝风和杨文广做的很小心,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庄子里炊烟袅袅才从怀里掏出满满的一把包夹竹桃粉末小心的洒进河里。
不用担心剂量,陈凌算过,以那条河的水流量以及流速,喝过水的人最多变得癫狂,远不会到致命的程度。
把陈言鹤庄子里的人一夜杀尽只会让他怀疑凶手另有其人。以陈言杰和陈言实的胆魄,还不敢一夜之间屠尽一庄子的几十人。
打伤几个,再让庄子上的人疑神疑鬼,只会让陈言鹤以为这是自己的兄弟所为。
杀人不在多少,要的是效果。
如果杀人能解决问题,赵恒的几万大军早就把陈家给踏平了,还用得着自己来洪州!
夹竹桃真是一个好东西,远远的就能听到庄子里愤怒的争吵以及呼喊,然后是棍棒交加,甚至还燃起了火光。
陈凌很心疼,那庄子以后可是自己酿造引龙醉绝佳的地方,比马家村那个山沟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就害怕那些下人会过于癫狂,一把火把庄子给烧掉。
现在看来,还是没有避免呀。
近万两的银子,没了。
真是败家子。
陈言鹤已经疯了,那庄子可是他多少年的心血,听到庄子里死了不少人,还有几间作坊被烧毁之后陈言鹤一口老血吐的满地都是。
他的夫人早就不知道哭昏过去几次,拉扯着自己要去找陈言杰拼命。实在是太过歹毒了,白天棍棒交加的在家里打了半天,死了好几个下人。
自己的腿都被陈言杰给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自己还没找他算账,他倒好,敢到自己的庄子里闹事,把庄子里的人杀的杀,伤的伤,连作坊都给烧了。
这就不是打架,而是在破家。
陈言鹤实在想不明白,不过就是为了引龙醉而已,打架可以,但是居然在他的庄子里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杀人偿命啊,在自己家里杀掉几个下人没什么大不了,哪个大家族里每年不死几个不开眼的下人?
可是居然跑到庄子里去杀人,这完全就是作死。那里可不止是陈家的下人,还有很多工匠和佃户。
现在那些死者的家人就跪在门外,黑压压的至少几十人,都披麻戴孝的求自己做主呢。
别说他,连他大哥陈言宗都不敢出门,只要一露面,肯定会被那些人生吞活剥。
洪州府尹崔几道就在前厅,已经派人来叫了他两次,不能再躲,不然真的会被带到衙门里面去。
虽然这几年崔几道和陈家井水不犯河水,只要陈家不是太出格,崔几道都会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道。
但是这次如果崔几道再不闻不问,愤怒的人们能把他的衙门给拆了。
崔几道也确实慌了,一夜之间死伤几十人,洪州很多年没有这样的事发生了,也难怪百姓会如此的愤怒。
好好的在庄子里睡觉,突然冲进来一群嗷嗷乱叫眼睛猩红的人,见人就打,见东西都摔。一个眼尖的人发现,带头的正是庄子里的看护头子。
还没来得及躲就被一棍子给打破了脑袋,幸好他的脑袋硬,额头上挨了一棍子居然只是昏了过去,连皮都没破。
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的,断胳膊断腿的不算,丢掉性命的就有二十多人。
看护头子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言鹤几乎敢断定,肯定是他收了陈言杰的银子,趁着夜色把庄子烧掉,然后带着银子连夜逃走了。
除了这个可能陈言鹤实在想不到跟着自己十多年的人怎么会突然起了歹心,要火烧庄子,还打死了那么多人。
真是歹毒哇。
陈言鹤的嘴唇直哆嗦,他一点证据都没有,现在那些人就在门外,他即使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不是土匪,不是官军,偏偏是自己最忠心的下人。
现在出去怎么说?
崔几道官威十足的坐在那里,身后是一个手持长刀的黝黑大汉,前厅门外是十个手持枷锁和铁链的官差。
陈言宗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小心翼翼的在一旁陪着崔几道说话,心里早就把陈言鹤骂了个遍。
崔几道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一会儿指着陈言宗说陈家管教不严,一会儿说陈家目无王法,一会儿是草菅人命,一会儿是心狠手辣,能用的词儿一个接着一个往陈言宗身上使。
好不容易逮着这么好的机会,不骂痛快了实在是难解心头之恨。
早上还没睁眼就听到门外鼓声阵阵,睡眠质量再好的人都被这鼓声给吵醒。早上被人打扰心情是极其恶劣的,尤其是自己刚被小妾伺候完,正睡的香甜。
正要准备发怒,就听到门外师爷急促的声音,陈家出大事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崔几道反而不着急了,陈凌早就暗示过他,除了这消息来的有些突然之外,崔几道并没觉得太过震惊。
慢悠悠的起床,用冷水洗一把脸,再由小妾伺候他穿好官服,带好官帽,最后在小妾的胸前狠狠的捏了一把,才在小妾娇嗔的眼神中出门。
黑压压的人群确实很壮观,一个个脸上写满了愤怒,衙门前的那面大鼓已经被敲坏了,头大的窟窿在那里显得触目惊心。
这可是用上好的牛皮做的,也不知道门前这帮人是怎么弄坏的,这种小事就不必追查了,到时候让陈凌掏钱再做一个就是,反正这事都是他闹出来的。
冤有头债有主,这出钱的事就得找他。
百姓群情激奋,这个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低声下气、和颜悦色,走亲民路线。问候一声,表达自己沉痛的心情,代表朝廷致以最真诚的歉意。一定会严查到底,不管是谁只要违法就要负法律责任。朝廷一定会本着公开透明的原则,给百姓一个交代。
百姓平静了,崔几道发愁了。
陈凌已经把陈家逼到了如此田地,他崔几道也被裹挟了进来,作为洪州府尹,他根本就避无可避。
已经没有退路,从他那天上船见陈凌的第一面开始,就已经注定会有今天。
一边是朝廷,一边是陈家,他崔几道最为洪州的府尹,必须要做出选择,是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他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选择毁灭,他渴望生命,渴望高官厚禄,他渴望鲜衣怒马,和陈家的几个人一起走向毁灭?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跟紧陈凌的脚步,看着陈家的几个人,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与其我死,还是你死比较好。
让百姓暂且离去,告诉他们,自己马上召集人手赶往陈家,一切缘由,到了陈家自然会水落石出。
背后的师爷吓的直咧嘴,老爷这话说的,分明就是鼓动这些愤怒的百姓去陈家闹事哇。
不敢吭声,谁知道自家老爷打的什么算盘。看着崔几道脸上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师爷只感觉背后直冒冷汗。
装傻就好,大人物之间的事情,自己还是少掺和为妙,不然只会自寻死路。
没有让衙门里的官差跟着自己,崔几道用的是陈凌的家将,只有贴身侍卫是他的下人,那是跟随他多年的人,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衙门里的那些人不敢用,谁知道陈家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事来。那些官差都是洪州本地人,对陈家的惧怕早就到了骨子里。
别说捉拿陈家的人,就是说句硬气的话都不敢。
还是陈凌的人比较可靠。
他的那些家将几乎没离开过陈家码头,除了张蓝风和李三之外,陈家一个人也不认识。
崔几道是真羡慕呀,别说十个,就是有五个这样的家将他晚上睡觉都能乐醒。
这不不仅仅是五个人这么简单,这是五个能替自己去死的人哇,是最忠心的人。
可惜,他崔几道活了四十多年,也勉强找到一个,就是自己的贴身护卫。
当年无意中给了他一碗饭,就得来他多年的忠心,崔几道觉得这是这么多年做的最成功的决定。
也因为此事,他变得乐善好施,对街边的乞丐格外的上心,总是送几个馒头几文钱,就是希望还能捡到这样一个身手好到爆的死士。
可是这完全就是守株待兔,施舍的钱不知有多少,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好事。
让十个人换上官差的衣服,崔几道跨上一匹马,威风凛凛的直奔陈家而来。
路上烟尘滚滚,马蹄声声,袖子鼓满了风,看着街道两边对他一脸尊敬的百姓,崔几道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