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
无希的脸上出现短暂的迷茫,符音没有作弄人的恶趣味,继续解释,“你可以把这当成是因为你强烈心愿所开启的另一个空间,这里的生活方式可能你还不太熟悉,不过你们应该有很强的适应能力。”
至少她还没见过谁来到这边是完全惊慌失措的,他们可能潜意识里就接受了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符音也只能从她了解的情况做出推论,让她上升到学术层次,那就太为难了。
无希对生存条件并不关心,执着于同一个问题,“心愿是指什么?”
符音乐于看到这么坦率肯和她促膝长谈这个问题的人,耐心极好地说:“你最想做的事情,或者是想见的人,想挽回的过去,甚至是想过的另一种人生。”
她刻意引导,见无希果然听到最后一句开始若有所思,心里一动,追问道:“你仔细想想,是什么?”
从剧本中来看,无希并不是一个玩弄心计的人,他耿直得甚至显得有些固执,尽管几年后看似成熟了不少,还胆大包天地做起了卧底,但说到底不过是在执行命令,而且最后还是没能沉得住气。
普通情况下,人很难对自己不熟悉的人敞开心扉,所以符音能理解大多数穿越者的不坦率,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好奇,这和八卦没什么关系,她只是想更精准地完成任务,省得忙活大半天还努力错了方向。
无希不负她的期望,直接说:“如果你是指在我来到这里之前的那个想法,应该是自主的做次决定吧。”
正确的选择。
所谓的那个正确却从头至尾都是他最难过的决定,每一步,每一步他都走得违心无比,拯救着不认识的人却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一个个失去,甚至是亲手了结……
除了满手血腥,孤家寡人,他什么都没有。
英雄,如果这两个字仅仅代表着牺牲,身不由己,那它不是荣耀,它是枷锁。
符音沉默了会,她知道无希并不是一个自私冷漠的人,他有了这个心愿并不代表他不认可那些决定,相反,正因为他心里也知道,那样做才是“正确”,才有了这个心愿开启的契机。
明白、理解,却还是没办法接受。
“那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符音恳切地说:“这个地方很和平,不需要你们那样舍弃一切的英雄,你不用保持戒心,至于精神力的事情,等你完成心愿回去以后,什么都会恢复的。”
能力越大承担得自然越多,符音觉得这次自己应该没做错,没有了强大的精神力,他现在和芸芸众生没有什么不同。
至于那个自主的决定所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事,顺其自然,应该就会有答案。
吃完宵夜,萧末带着他们离开,距离十二点还有不到一刻钟,他们却执意要走,符文彬倒也没有强留,这边的习俗就是除夕夜不在别人家留宿,只是没想到他们几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又不是本地人,还能注意到这个。
符音下楼送他们,萧君有萧末看着她还比较放心,问无希,“你有地方住吗?”
她自然是打周南家的主意,无希却点点头,“有,和他们住对门。”
“所以找手机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符音也不急着上楼,拍了拍萧君的肩膀,“你说。”
萧君深深看了她一眼,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个性,所以他也没必要装什么乖孩子,只是想到白天发生的事,他最终还是没把那句“关你屁事”说出口,小声说:“是被人偷走了。”
“恩?”符音扬眉,仅仅是这样,他完全没必要说谎。
“你好烦。”萧君把围巾拉高了些,挡住小半张脸,一口气说:“那贼被我抓到了,恼羞成怒想打人,刚好遇到他多管闲事,后来发现是住对门的,就这么认识了。”
“你怎么说话的?”萧末不满,严肃地批评警告,“你再这样天一亮我们就回去。”
“哼!”萧君不怕他,却也没继续再说了。
符音从“恼羞成怒”中听明白了他肯定有激怒别人的言行,再把“多管闲事”替换成“出手相助”,这段话就好理解了。
只是无希醉成那样,又是萧末把他带过来的,符音不放心地问:“就这样?没别的事了?”
无希的酒醒得很快,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他摆摆手,“都解决了。”
符音福至心灵地多问了一句,“该不会那天在我们楼下见义勇为的人也是你吧?”
他凑巧出现在这里,符音当时还差点以为他是那个贼,见他不做声算是默认,忍不住说:“那你那副形象,难道是掉到下水道了?”
无希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当时我以为我能避开的。”
“……”导致他错误估计自己的实力的罪魁——符音默默低下了头,这人说起来对做英雄深恶痛绝,可才来几天,这不净做些出风头的好事去了吗?难道天生自带英雄光环?
“嘭——”
尖锐的哨音呼啸着划过夜幕,随着第一朵焰火在空中绽放,像是某种信号,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噼里啪啦,家家户户都喧哗起来。
新年到了。
此时说话已经听不太清楚了,符音只能和他们挥手道别,转身后接到新年第一个电话,周南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符音刚好抬头,头顶一朵烟花炫目无比。
“啊?你说什么?”符音快步走进楼道,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握着电话,大声说:“听不清楚,这边太吵了。”
“……”
“恩?”符音耳边充斥着杂音,根本听不到那边在说什么,“你先等等,别挂了。”
符音肾上腺素飙升,一口气爬五楼不费劲,冲进自己房间关上门,虽然环境还是不太理想,好歹安静了不少,她缓了口气,“好了,说吧。”
那头沉默了几秒后传来了低低的笑声,符音本来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却愣是在这笑声中红了脸,她欲盖弥彰的解释,“我刚才送朋友出门,穿得少了,这才跑回来的,你……”
“春节快乐。”那头不急不徐地打断,似已了然。
符音顿了顿,“春节快乐,我刚才打电话你,没人接。”
“在实验室,差点忘记时间了。”
“还很忙吗?”符音忍不住嘴贱,“也不知道是谁说过年前应该能忙完的,看不惯我拖延症,你还不是被传染了。”
“有点突发的情况。”周南不想多说,岔开话题,“你家里有客人吗?”
“哦,是我妈妈那边的一个亲戚,你肯定不知道,连我都没见过。”
符音难得多话地聊了一些,却把关于无希的部分全部隐瞒了下来,两人明知道彼此有秘密,却都不揭穿,也算是一种诡异的默契。
挂了电话,周南还没回过神,阿荷自然地挽他的胳膊,“学长,你挂了教授的视频会议就为了说这两句没营养的话?”
她的手扑了个空,周南往外走,有些疲倦地问:“你的工作都交接完了?”
阿荷立刻垮下脸,“别提了,我们做了这么久的成果白白被他们拣便宜,强盗也没他们过分,说实话,要知道是这么个结果,系统突然崩溃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努力修复个蛋。”
周南扫了这个不太斯文的学妹一眼,“这是科研工作者的态度吗?”
“就许他们做强盗不许我做小人啊。”阿荷不以为意,“他们要真有那个能耐,还需要我们做修复吗?被他们占便宜还要我主动脱衣服,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我就随便搞搞交活了,学长,你也别太认真。”
“诶,你等我一下啊。”周南大步流星,阿荷连走带跑,“学长,你听见我说的没有,哎呀,算了,像你这么严谨的人,让你交出自己都看不上的东西也不可能……”
“最近,新的研究课题下来了。”周南突然停下脚步,“我确实忙得脱不开身,你这么有经验,就把我那份报告也做了,到时候拿来我签字就行了。”
他说完继续往前走,阿荷却仿佛被雷劈了定在原地,这打脸也太快了,说好的严谨呢?难不成学长表面不介意,其实早对这项研究被抢走心怀怨怼。
等等,让她做他的那份报告?阿荷惨叫着追了上去,“学长,你不能这样!我和你分工都不同,就算你想敷衍,这也太太太……敷衍了吧,教授那关怎么过?”
“英雄难过美人关。”周南头也不回,“给你一个扑倒教授的机会。”
他步伐沉稳,只有手不自然地推了下眼镜,系统自我摧毁机制的设定程序是由他领头做的,当时是因为接管的人太过粗心导致程序启动,虽然立刻修复了,却也拿不回所有的初始数据。
研究所之间的交接极其复杂,他们这边的备份是当面摧毁,那边的备份却还没来得及做就出了事,总之这次算是损失惨重。
像阿荷说的,那些人本来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又出了这种事,没敢大肆追究,算是吃了哑巴亏,他们这边倒不说乐于看到这个结果,但也没那么好心再无私奉献出一份精细的报告。
周南把手揣进口袋,若有所思,想来想去,他现在能做的,确实只有拖延一下时间而已,符音那边,他介入过多反而会引起注意,但如果放任不管,迟早也会出事。
究竟该怎么办?
符音才睡了两三个小时就又被喊醒,精神不振导致符文彬交待了一堆事她也就听进去一两句,反正是留她在家里顾家,这么早起干什么?
她倒头睡回笼觉,结果又被电话铃声吵醒,“喂……”
“小音。”
电话那头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她瞬间惊醒,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认,她才问:“李阿姨,怎么了?”
李阿姨低声啜泣,半天没说话,符音麻利地跳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发生什么事了?您现在在哪?把地点告诉我,您别乱走,我马上过去。”
直到她匆忙地走到门口,李阿姨才小声说:“你能不能来我家里一趟?”
听到是在家,符音稍微放心了些,安慰道:“您别着急,我现在就去。”
出门后她考虑了一会,还是没通知符文彬,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李阿姨家住的小区她是知道的,上次就是她来接的人,不过具体是哪一栋哪一层就不知道了。
她到了小区往里走,正要拨电话寻问,就看到有栋楼下站了不少人,围着一堆什么东西,指指点点,偶尔抬头看看楼上。
她凑过去瞧了一眼,那堆东西大多是礼品,也有花盆,木架之类的东西,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大过年的,这是闹的哪一出?”
“七楼那家的媳妇有多厉害你还不知道,刚带着老公儿子开车走了,这年过得可真好看。”
“阴阳怪气,李婶又没得罪你,你是不是嫉妒人勤快啊?”
“我嫉妒她?可笑,要老公没老公,儿子是个妻奴,媳妇河东狮,孙子调皮捣蛋,我要做人像她这么失败,可真没她那么宽的心,还一个劲想着挣钱,也不看看家都散成什么样了,一个女人连家都守不住,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话也不能这么说,谁知道养了个白眼狼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什么问题都没有,她媳妇能作成那样?”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不了解就别乱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符音就在这站了三分钟,事情的起因、经过、发展由这些邻居绘声绘色道来,就像在眼前又重演了一遍。
当然,哪些是事实,哪些是意/淫,这得自己把握了。
她绕开这些人往楼上走去,直接停在了七楼,按响了门铃,随后又觉得不太妥当,敲了敲门,“李阿姨,是我,小音。”
门立刻就打开了,符音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家里显然已经收拾过了,看起来非常干净,只是门口放了一堆垃圾,断掉的衣架支愣着,摔破的水杯用纸盒和胶带缠了一道,李阿姨手里正拿着一支记号笔,她弯腰在上面写了“小心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