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可怕了。
符音坐在商场里,背后起了一层薄汗,抬眼去看轻乐,却发现她面色平静,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些,她说:“我现在就打电话问易秋言在哪里?”
轻乐阻止她,“不必太着急,我们刚才所说的,只是其中一种情况。”
符音说:“就算只是一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也足够可怕了,我问问她在哪,然后和她一起去找人,这样才能安心。”
“不够。”轻乐摇头:“只要有另一种情况发生的可能,就要仔细想好所有的应对方法,如果他是在躲其他人,找到他的行踪对他已经是不利,我们再和易秋言一起过去,万一有什么情况哪来得及反应,只会身陷囹圄,我问你,你是觉得易秋言会杀人吗?”
符音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下意识摇头,那么单纯直爽的小姑娘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可人心隔肚皮,杀人凶手也不会把字写脸上,易秋言又有一双奇特的眼睛,十九岁的姑娘走南闯北,真有那么天真吗?
如果不是轻乐算出死劫,她还不至于这么紧张,其他事情最多受骗上当,吃点亏也没什么,但攸关人命,她开不起半点玩笑,只要有这么一种可能,她就不得不往这最坏的情况打算。
符音把事情来来回回又想了一遍,最简单的情况是易秋言真来找人的,易和平可能是贪恋城市的繁华不想回农村了,又可能是有什么其他的际遇没法回去,死劫是卷入什么意外,找到人,看看有什么化解的方法,然后皆大欢喜。
另外就是她们刚才所想的了,可能有什么人,当然这人肯定不简单,且不排除是多个人的可能,他在找易和平,易和平躲了他五年,现在他将曝光了。
那个人是易秋言的可能性很小,五年前她才十四岁,且最近一年她才出来活动,怎么也不至于把一个成年男性逼成这样,但有可能易秋言是受人所托。
两相权衡,符音还是打算听轻乐的,暂时不联系易秋言,以免打草惊蛇,说起来,易秋言完全不让其他人帮忙,执意一个人寻找,这事本来就很奇怪。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轻乐:“什么也不做。”
“恩?”符音一愣,看她一副万事都尽在掌握,老神在在的样子,“你能找到易和平?”
“找他干什么?”轻乐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他命数如此。”
所以是什么也不做,看着他去死的意思?
符音起初以为她在开玩笑,可她的那种眼神分明在说她是万分认真的,符音后退一步,“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每天都有人死。”
“可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说不定找到他,能化解他的死劫呢?你都说是大凶之兆,他肯定不是自然死亡,怎么能见死不救?”
“你起了分别心。”轻乐说:“生老病死是死,死于非命同样是死,你救得过来吗?与天争命,你,又争得起吗?”
她语气并不咄咄逼人,神色也不是不屑一顾,可就是让人感觉到冷漠与无情,纵然知道她说的也有道理,可符音真的没办法接受。
“要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就好了。”轻乐从容不迫地说:“是不是会有这种想法?”
知道了人会死不去救,只要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心里总会不舒服,至少得做点什么,人救到了就好,救不到也可以安慰自己已经尽力了……
但这都比不上,如果一开始不知道就好了,没遇到这事就好了,有这种念头很正常吧。
符音脑子一转就想到这一层,反问道:“你是这么想的?”
能预言未来的神女心里竟然想着宁可不知道预言?
轻乐坦白地说:“有一瞬间,确实有过这种念头。”
“不会刚好是下定决心要逆天改命的时候吧?”符音脸色有点难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要是不知道预言,不知晓将来究竟会如何,不相信天命是真正不可违,说不定,我还能更决绝一点。”
符音算是听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心愿是希望自己不能预言?也就是说,神女和轻乐之间,你还是宁愿做轻乐……”
“不是的。”轻乐打断她,“我早说过,轻乐就是神女,那个心愿,你可以理解为,卜算再出错一次吧。”
“再出错一次?”
你不是经常出错吗?符音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忍住了,联想到剧本里和她现在的话,一个答案冒了出来,“你的意思是,你从一年前感悟天道之后,就再没算错过?!”
轻乐说:“我可是萨江的神女,在大梁都是首屈一指的神算。”
这并不是骄傲的时候好吗?符音心一边沉到了谷底,心想易和平九成九是死定了,一边又有点庆幸,还好轻乐的立场还算是站在她这一边,她要证明这次算出来的是错误的,那不相当于,还是希望易和平能活着吗?
“那你这样冷眼旁观是为什么?”符音奇怪了,什么也不做,不就等于眼睁睁看着人死吗?
“知道了预言然后采取行动,行动又恰恰被预言所料中,导致最后的结局。”轻乐弯起嘴角,“所以我这次偏偏不让天料到,说不定,就有一线生机。”
“这不是坐以待毙吗?”
轻乐笑了笑,“我坐以待毙,可我还有你啊。”
符音压力山大,“你老实说吧,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拿我们做个实验,好让你确认到底该采取什么行动,回你的世界之后依葫芦画瓢。”
“错,大梁百姓的命是命,易和平的命同样是命,我不会拿性命开玩笑,神女必须一视同仁。”
“所以你是把大梁百姓的性命也当成你与天的赌注了?”
不争是死,争了说不定死得更惨烈,她嘴上说一视同仁,不轻易舍弃性命,可她没说的是,一视同仁,她也能放弃任何人的性命。
符音总算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总是没来由谨小慎微的原因了,这个女人胆子比天还大,有情比无情更狠。
之后几天,轻乐果然如她所说,不再理会易和平的事,反倒对易秋言的眼睛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学会了电脑简单的操作,整天在上面查资料还专门买了不少的书回来,符音不解,“你能看懂吗?”
“还行吧,有的能懂,有的不行。”
“我的意思是,你识字吗?”
“我可是神女。”
“神女还带把我们这些文字自动转化成你们文字的技能?”
轻乐从书里面抬起头,“不看字啊,看图。”
符音凑过去一瞧,眼睛直发晕,“这么复杂?”
“还好啦。”她翻过一页,“你说我们生存的世界是不同的,易秋言的眼睛虽然不能用你们这里特别科学的方式来解答,但祭司说过,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我查了一些资料,有一些是我以前在大梁看的志异。”
她抿了口茶,“按你们的说法,所谓记忆,就是物质的时间性经过,也就是过去已经存在的本身,这些东西除了大脑在记忆,还需要眼、耳、鼻等感受器官来感知,易秋言的眼睛对常人能感受到的信号非常弱,相对的,她可能接受到了一些寻常人接收不到的讯号。”
符音茫然地看着她,轻乐点点头,“应该就是这样,简单来说,就好像她接错信号了,和普通人不是一个频道。”
符音觉得这人要不去做神女,也能做个科学家什么的,她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听起来这种能力也没特别厉害,知道过去发生过的事,能吊打预测未来的那些神算?”
“凡事有因有果,过去种下的因能直接影响到一个人的未来。”轻乐想了想,“但我觉得这事也没这么简单,了解自己的能力和运用自己的能力完全是两回事,她年纪这么小,就算领悟力惊人,也不可能初出茅庐就能那么厉害,你听沈老头说了吧,她没有输过。”
符音对这件事还是挺有心得的,就像她有了系统,也不是一开始就能了解系统是如何运行的,摸爬滚打,吃了不知道多少亏,到现在才算有点经验,轻乐这个神女就更惨,开头尽是错错错,也算挫折不小,所以,除非有个使用说明书,否则谁能把未知的能力摸得那么透彻。
易秋言的眼睛应该是天生的,换言之,她肯定没指导手册,可她从小山村里一走出来就这么厉害,那没指导手册也有指导老师,也就是说,这个能力已经有人在研究,易秋言曾经肯定有人指导过。
“我怎么觉得抽丝剥茧下来,这事越来越复杂了。”
符音一脑门子官司,这几天已经联系不上易秋言了,就连沈老头那都没她的消息,沈老头还没心没肺地说:“她走了最好,你不知道,我以前都没留心,现在一打听,这小姑娘是惹得天怒人怨,搅得我们这圈鸡犬不宁,我听他们那意思,是想一起联手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一顿教训呢。”
“你们这些邪教组织不夹着尾巴做人还耀武扬威。”符音不屑,“再何况是公平比试,技不如人输了怎么好意思再找人麻烦,这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对了,你刚说什么?一群人联手对付一小姑娘?你知不知羞……”
“停停停,你怎么比我这老头子话还多。”
符音正经了些,“说真的,你不会真想参合这些事这么没品吧?”
“说真的,我还真想看她被人教训一顿,小丫头年纪这么小就这么厉害,太气人了。”
“哈哈哈哈。”符音心里有了底,继续问:“那你查到她行踪了吗?”
沈老头怏怏地说:“我是越查越觉得这姑娘不简单。”
“怎么说?”
“我有个朋友昨晚见到她了,可眨眼工夫,人就跟丢了。”
“就这?”符音不当一回事,“跟丢个把人也没什么好羞耻的,她可能比较机灵呢?她出现在哪?今天我也去碰碰运气。”
“就那小丫头的穿着打扮,站人群里就是最闪亮的星星,回头率百分百,我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在夜市上把人跟丢了,这说出去就是一辈子都抬不起来头的事。”
符音想了想也是,就易秋言那模样,一旦现身,还真不容易搞丢,沈老头接着说:“他觉得落了面子,又找了几个人帮忙,可愣是没逮住这臭丫头。”
“等等、等等,我让你找个人而已,你别误会我的意思了。”符音一个头两个大,“你朋友不会这么小心眼,就这样和她结梁子了吧。”
“诶,你还把她当小姑娘护着呢,别人可比你厉害多了。”沈老头奚落了符音一顿,“你倒是听我继续说啊,他这厢把那条路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人,我以为这丫头发觉了什么不对,已经跑路了,都打算再联系其他朋友接着帮你的忙——”
“帮你的忙”这四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调,符音翻了个大白眼。
“结果你猜怎么着?”
“猜不着,别卖关子了快说。”
“上次有个女人让我找猫你还记得吧?”
符音还有印象,沈老头接着说:“她的猫死了。”
“啊?”
看那个女人那么重视它,一定非常伤心,符音问:“是她老公干的吗?不是,这和易秋言有什么关系?”
“可不就是她老公这个杀猫凶手吗?女人跟疯了似的,那天你也看见了,她说话声都不大,修养好,气质佳对不对,听说当场就冲上去甩了男人几个耳光,隔天就办了离婚手续。”沈老头说得津津有味,“你看这就叫,人不如猫。”
“确实,她老公连畜生都不如。”符音跟着毒舌,“不对,这还污辱了‘畜生’这两字。”
沈老头颇为认同,“举头三尺有神明,万物皆有灵,他报应在后头呢,话说回头,这女人伤心过了,来我这提出要跟猫做法事。”
符音沉默了会,还是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趁机宰了她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