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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落花枫华
    看到牵丝吐了血,绮绣一下便立起身来,推开了卿殊。一手拍着牵丝的脊背,一手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为他擦干净嘴角。

    “牵丝,无碍吧?”

    牵丝接过帕子,又咳嗽了两声,摇摇头示意她他无事。

    “主上,我们……”绮绣哀求似的望向九天王,显是在告诉他他们夫妇已无计可施,期冀他能允许他们到此为止。

    九天王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神情异常虔诚的澪枫,又扫了一眼嘴角仍在渗出红色,低低喘气的牵丝,摆了摆手,轻叹道:“罢了……我已知道你们尽力了……”

    绮绣朝九天王鞠了一躬,搀扶牵丝回到了仙列之中。卿殊冷冷地睨视着他们,冷冷地笑了笑,用低沉的、满是鄙夷的口气道:“所谓力所能及,就是圈在有限的范围内,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就不会再去努力。到头来,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不会因罪恶感或者是太过沉重的恩情就会被改变的。正如绮绣你啊——”她顿了顿,幽幽道:“永远都是你。”

    “啊啊。”绮绣的肩微微颤了颤,苦笑着低吟道:“是呢。我——还是我呢。眼睁睁地看五感俱全的,活着的生灵痛苦,却漠然置之;在为再也看不到我的所作所为的拼命地‘赎罪’——也不过是看似拼命罢了,只要稍稍有障碍,就会放弃。到头来,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开脱的借口和理由。但已成了习惯的活法,哪怕连自己都觉得恶心——却无法改变了呢。”

    本来,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应该流下两行眼泪的。

    但是,事实上,在这原应该哭泣的时候,她却根本流不出泪水。

    一滴都流不出。

    甚至,连轻声干号都做不到。

    因为,她根本就不伤心——或者说,不再伤心。

    重情重义,对早就逝去的过往的记忆有所留恋,只要一提起就会发火而完全抑制不住脾气,不过是自我保护的伪装。

    这样的勉强,本是为了化开淤积在魂魄深处的毒血,实际上却什么都不能减轻,只是让她更加难受——像吞了钉子一样,难受。

    反而是假面被卿殊看在眼里,戳穿的刹那,她感到很畅快。

    那些本该让她无地自容的言语,却使得她勾起了嘴角。

    她心内暗叹:我这样的家伙,真是没救了。

    但她却无法调动已懈怠了的思绪,再为了帮若离摆脱麻烦而数落澪枫,与他对峙——非但如此,她将全部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牵丝的身上,不再去看澪枫一眼,也尽量让自己的耳朵维系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的状态。

    夫君受了伤,护夫心切,因为心中慢慢地全都是他,那么周遭的一切她都可以不关心了。既然看不到,既然没听到,也就不再知道事态的发展,不能再插手——那么最后会有怎样的结果,也就都与她无关了。

    卿殊凝视着明显又在逃避,不可能再做什么有建设事的绮绣,表情更加阴沉。

    她原本是打算通过刺激,让她的良知再苏醒些许,孰知她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干脆更加心安理得地甩手了。

    “就算不在意得失……”卿殊嘀咕了一声:“可我也实在不知您这算不算是交友不慎呐……”

    “母上,什么交友不慎?”

    见卿殊没有回答,飞花转了转眼珠,沉吟片刻,忽相通了什么,忖道:阿离原是个冷性子,碧羽宫外的仙灵,就我能与她说上最多的话。结果我却整日撺掇她和我做些离谱事,她因为我撞上了麻烦,我却和个没事的似的。交到了我这样的朋友,确实不算是幸运。

    立刻垂下了头:“母上教训得是。”

    卿殊的话原不是对着飞花说的,也没有影射她的意思,但听得她倒道起歉来,迷惑地眨了眨眼。

    但飞花已认定卿殊意在点醒她,若离虽是她的表妹,实际上她们的关系和亲姐妹全无差别,这时候当缩头乌龟,因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不仅对不起若离,也对不起她的本心。

    看来,一定得做点什么了。

    她立时就有了主意——虽然这主意实在是很疯狂。不过,不就是丢人现眼么,不就是会受点惩罚么,可她飞花丢得人、受到的责罚还少?有什么大不了的?

    飞花跨前一步,微微俯身,敲了敲澪枫的肩膀。

    澪枫回头时,看到飞花离得极近的脸,热气呼在他的脸上:“狐狸精,你这家伙,还真是花心啊……”

    澪枫错愕间,飞花已揽住了他的头,慢慢地向她靠近……

    随即,嘴唇就朝着他的嘴唇落下来……

    “哎哎哎——?”澪枫惊诧,身体保持着跪坐,却已如一条泥鳅般滑到了一边去,飞花在吻到他之前动作便落了空。

    尽管飞花并没有吻到澪枫,但他仍是满脸的震惊:“我说飞花小妹,你这是要干吗啊。”

    “啊呀,躲开了呢。”飞花失望地耸了耸肩,尽量将口吻放得轻松:“刚才外公不是让我做你的义妹吗?我作为妹妹,看到哥哥的样子太可爱,想要亲一口,有什么大不了的?”

    澪枫愣了愣,干笑道:“飞花小妹,你这可算不得是好玩笑啊。”

    “我知道的啊。所以我没有和你开玩笑。”飞花将双手抱在胸前,再次一步步靠近澪枫:“而是认认真真地,做我想做的事情。”

    卿殊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已被女儿误解,忙喝了一声:“飞花,别胡闹了!”

    “母上,我怎么胡闹了?”飞花故作委屈地道:“既然司缘使夫妇能够在九天宫内手挽手,抚背疗愈,细语呢喃。我想去亲亲我的哥哥怎么了?”

    “飞花殿下——”息渊摇头道:“这是不一样的——如果您和新任的代执副手是真正的兄妹的话,公然若此虽免不得闲话,但也可以不用惧怕。但毕竟你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被添写在天簿上的两句话而已。就算您不畏惧众口,难道就不为卿殊殿下和主上的颜面考虑吗?”

    “咿——血缘关系算什么?难不成司缘使夫妇有血缘关系么?”飞花“哼”了一声道:“流言蜚语算得了什么,我直说好了——我要的就是流言蜚语。”

    她见周遭一片静寂,知道他们一定在思索她的真意而没有接话。

    “不懂了,对吧?”她轻轻笑了笑:“飞花我啊,最喜欢追求刺激的事情了。可是,这九天之上,实在不会让我找到太多乐子,所以我才会无聊到到处去恶作剧。可是,我现在却发现了最上佳的愉悦消遣。”

    她仰望着灿金色的宫顶,张开双臂,轻轻地一旋身,裙摆如花般盛开。当停下旋转的脚步时,伸出的手臂,一手指着仙列诸仙,一手指着澪枫。

    “千百年难遇的修得仙身的妖,对我的好姐妹一见钟情一开口就要娶她做妻子的狐狸精,并且——还是一见面就要认我做妹妹,实际上也被我的外公亲自钦点成了我哥哥的家伙……如果我要是成功地把他得到了,这难道不是一件想想就让人兴奋的,很刺激的事情吗?”

    飞花的眼睛闪着亮光,呵呵地笑着,口气却无比地坚决——就像澪枫说要娶到若离那般,她的语气听上去也像是志在必得,定会把澪枫收入囊中。

    “啪”地一声。

    飞花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只剩下血红的五个巴掌印。

    “闹够了么?”卿殊落下手来,淡淡道:“仙簿上的载记,你当是好玩的?你嫌外公不够宽容,非要给他添点乱你才高兴?你不该是这么不懂事的孩子才对罢?”

    “不这样做的话,我才是真正的不懂事吧?”飞花揉了揉脸上的五指印记:“虽说澪枫的不能让朋友替他担罪才做出的一切,都是源于误会。难道我堂堂九天的公主,还不如他一只小狐妖有觉悟了么?”

    九天王揉着太阳穴,尽量压制着混乱的思绪和头痛感。

    他现在也处在了临界点,有种想要把眼前的仙魂都赶出九天宫的冲动。

    “唉唉,老远就察觉到九天宫的气氛有点点的诡异,这一进来,果然是很热闹啊。”

    玉碎满地,清风拂面。

    银丝飞舞,温润的白衣君子,已翩然踏入,仿佛是这阵风吹进来的。

    柔和的脸庞上,溢满暖融融的笑。

    “默穹来迟,请父王恕罪。”

    仅是行礼,也仿佛是“优雅”二字的具象化。

    澪枫百年之寿,看到这位男子,也不由得呆了。

    默穹注意到了澪枫的目光,慢慢转向澪枫,嘴角勾起,一双圆圆的荔眸眯成了月牙。

    被这样一双眼注视的刹那,仿佛月光洒落了满身,内心瞬间便被澄澈的光芒填满。

    “看着面生呐。”清越的嗓音荡在耳畔:“那想必你就是吵嚷着要娶小女,刚刚修得仙身的狐妖罢?”

    “咦?”澪枫一怔:“难不成你就是岳父大人吗?”

    “岳父大人?”默穹“噗”地笑出声来:“你这只小狐狸真有趣。还没有娶到我女儿,就先叫上岳父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