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知他们两个是决计无法一起逃掉的她,在不知该说什么而始终沉默的她,轻轻地问道:“澪枫,沐魂叔……不,爹爹是为你而死的,你可有愧疚?”
澪枫怔怔。
这声音与前几日依靠着他,想让他去救父亲的若离分明没有不同,然而入耳却是那样的不同。
“啊。”
“然后,我也将为你而死,死在这污浊不堪的天界,你是不是也会因此,而将对我的恨一笔勾销,只记得我的好?”
澪枫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她的无情无义,她的欺骗利用,然而却也浮现出那张如同冰山般冷酷的脸孔上温润润的笑容。
在激烈的冲击碰撞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是那样贱兮兮的,真的是美好的回忆更多于这些日子到最后看也看不到的折磨与耻辱。
“会吧。”
云烟似是不解一般,露出嘲讽的笑容——生死攸关,他们却在这里说情话。她却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因为他们已经是掌心中的小鼠,再也掀不起波澜,翻不过风浪。
再留个半刻,听个无法让她发笑的笑话也是好的。
“那果真是好。你之后也还会碰到许多的好姑娘,也还会重新结起同心结,然而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需要你把我放在,那个别人无法插足的过去的位置就好。你若还能多些怜惜,就为我逆了这天,踏碎这地,自己赢出一席之地来。才不负今日为你而葬送的这两条性命。”
他的记忆与过去的殷切嘱托,终于彻底重合在一起。
一直在心中竖立着的善恶与正邪,早就已经崩塌,只有自己还在苦苦支撑着这虚假的门面。如果母亲现在在他的眼前,再将当日的话重新说一遍,他的决心才算是真的下定了。
不是他的母亲,也没有关系。
“哟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孩子,若离还真不愧是叛贼的孩子。”
很诡异的,与若离一模一样,却用着第三人称称呼着若离的耳中。
他看不见,只能凭借听与感觉,来猜测眼前的状况。
应该是很惨很惨的。
因为他的脸上,染上了飞溅来的血。
她似乎是为自己挡住了什么攻势,他的手在抓的瞬间,只扯下了衣领。第一次相见,她就欺骗他,天界的扯襟之礼,然而,现在她于他,真的只剩下了一片衣襟。
当视野扭曲模糊,之后的事情,也就变得不再清晰。
她躺在雪原,仰头望着冰冷的天空,讶异于自己还活着这件事。
而身体不复往昔,皱巴巴的倒像是个小孩子的身体,茫然无措地在陌生的路上行走。
昏暗的光芒散去,她恍然之间回过神来,见雨樱却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你活下来了,可称劫后余生。我倒是比较关心那两个倒霉蛋究竟怎么样了?”
木莲暗暗心惊,只是因为她受了伤,又是狼族,竟然大意了,冷不防地被抽出了记忆看。
她也不确定雨樱看到了几分,说不定只看到了一隅,自己多说反而会多露出些破绽来,因而干笑一声:“您觉得呢?”
“应该是死了吧。”雨樱支着脸,叹息着摇头:“天界当真是堕落了,竟然也由着这些混账妖姬们胡闹了。那个一直模糊着脸的女子,难道是你们新冥王的宠妃一类的么?”
木莲心中也知了个大概。自己日日刻意将脑海中的记忆隐没化,不少的画面已经不那样清晰,只是为了防着有朝一日雪好奇她曾经的经历,看到了会起疑心。况且雨樱究竟还是个妖族,对于冥术上的造化究竟有限,声音与容颜都看不真切,更是连天界冥界都无法区分开来,只一味将所有事情都说作是冥界之事。沉默了一会,答道:“并不,那是冥王唯一的外孙女。”
她的声音那样的坚定,似是浑然放弃了自己的过去。
从她变成木莲开始,若离已经彻底死去。
默穹的女儿若离,神女若离,或是冥王外孙女的若离都不存在了。她是笙歌留给沐魂的礼物,沐魂唯一的宝贝女儿——木莲。
这句话说出来,她的心中竟是道不尽的畅快。隔着面纱看不见的笑意,都在眉眼之间露了出来。
雨樱当然不会知晓她是为什么而高兴,疑惑了片刻,知道这也不好追问,便捡了个旁的问题问道:“那么,你会在雪的身边,目的其实是复仇吗?”
还没有蒙尘太久的记忆,被雨樱强行唤醒的时候,连带着无法开解的仇恨也彻底苏醒了过来,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多少也是如此。不能实现的夙愿,在他的身上能够实现也好。”
雨樱显然还没有发现,雪就是天牢中染满鲜血的瘦削身影。在她的想法中,若是木莲的记忆中,若是有雪的存在的话,也应该是在虫窑中而不是在天牢。而她哪里知道,木莲并没有看到雪被丢尽虫窑训练成“蛊”的记忆,自然她是看不到的。木莲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格外注意着措辞,尽量不让她的敏锐听出更多来。
“哈啊,也是呢。你只是个小孩子罢了,怎么可能真的会恋慕得死去活来。然而要是利用,又过不去‘良心’那一道槛,只能用个理由自欺欺人。我是过来人,这样的阶段,我也度过,初初难受,习惯了竟觉得蠢了。”
木莲愣了愣,显然是起先没有听懂她的“只是个小孩子”这话从何而来,旋即不禁在心内失笑道,雨樱当真是对冥术生疏,竟然把那段天牢中的记忆,看作是自己的双眸看到的,而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其中的任何一个。
这倒是帮了她大忙,她也不反驳,只深深行礼道:“木莲固然是小女孩,只是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也不算是稚童了,只是和您完全无法相比罢了。所以还有不少地方需要您提点,而雪王殿下却也是同样需要的——他的法力强,心性却实在不够狠绝。只是故作狠辣样子,我看他的模样,也实在是忧心不已。慈不掌兵,仁慈能拢心,却未必能长久成事。也烦请您多多指点提携他才是。”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会好好地引导他上那真正的邪路上去,再无法回头才好。毕竟是我看中的男人,要是个正人君子,我可就伤脑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