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站在远处,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屏息凝神,不被任何人察觉到气息。
那日,他被白影半推半搡地推离了小屋之中,眼睛却始终凝视着站在原地状如癫狂的那个男子。
白影以为他完全不懂,想要去探寻他为什么而疯癫,但是,这只是小部分的正确。
星辰只是对他,对他失去了一切以后又找到了什么,才能够让眼神再度恢复浓烈的色彩。
他自以为找到了,然而,在雪王的身边,实际上却没有他追求的充实感。
终究是幽寒的愿望,他只是学舌的鹦鹉,学着他的话,为了他的欢喜而欢喜,想要学出他的笑脸来,可是那种快乐只是一时的,剩下他孤单地一个人,魂魄还是有填不满的空缺。
只是比行尸走肉,多了一点点支柱,却只有一点点。
他很想去和他多聊一聊,他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某种痕迹,循着这条痕迹,如果能够知道那个男子的目标,说不定自己也能够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愿望,而不是从他人的意志中窃取来的。
不知道白影会不会拦着自己,他的本能告诉他,白影是个很危险的角色,如果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挑战他,他也许会用更强硬的手段,让自己再也跨不进小小的牢房半步。
那自己再次看到的希望,也就断了线,他不想如此,他不想再每次都为了与幽寒为了相同的愿望而争夺,自己却又不得不退让。
不是圣贤的他,无法完全做到心甘情愿,而幽寒的表情,也能看到明显的歉疚之意。
能够早日找到真正属于他的心愿,就不用再经历相同的纠结。
他现在在此处,就是在等,等待白影离开小小的屋中,趁着这个空档,寻找真相。
已经持续了几日,他的腿有些酸痛,白影始终不见离开牢狱中。
星辰嘀咕着,他不过是看守者,也不是被关押的,为什么也要一直憋闷着不出来喘口气,他就不觉得烦?
他有些撑不住了,靠在树上,眼皮渐渐合拢。
飒飒作响,他猛地回头,明色的衣衫却黯淡如灰的影子终于飘然而去,他兴奋地叫出声来,一把推开了只有从外面能打开的门。
他的兴奋表情僵在脸上。
白影正用冷冷淡淡的笑脸对着他。
“小子,在外面撑了好多天,撑不住了吧?连反应都变得迟钝了吧?竟然连幻术都看不出来了?还是说,你本来就看不出幻术,我的疲劳战术,根本就是小题大做,浪费时间了?”
星辰心下大叫上当,大概真的是有些乏累了,飘出去的是幻影都没察觉。
“不过你也太老实了,我偷偷望着你许多次,除却刚刚,你竟然是始终眼皮没阖上过。悄悄打个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万一你趁着我打盹的时候溜走了,我不就发现不了了?”星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疲劳加之失望,让他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你能藏匿自己的气息,我就不能么?我都来回许多次,在你身后看着你笑都数不清多少回了,你不也没有感觉吗?”
星辰心中一惊,可不是如此,他本就气息淡泊,用了匿气之术,自己不是就无法探知了?
而自己虽然藏在树后,毕竟这墙通透的,连外面的一粒灰尘都能看清,只要稍用瞳术,也就能发现他的身影了。
“小毛孩,你太嫩了,斗不过这只老狐狸的。”寒夜侧躺在床上,事不关己地嗤嗤地笑着。
但听口气,他似乎也吃了白影什么亏。
“我可不是狐狸,狼比狐狸可从聪明多了。”白影静静地纠正着,打了个响指,星辰身后的门“砰”地关拢。
他向诧异的星辰勾了勾手:“站过来点,小心让他钻了空子。”
“你何必这样谨慎呢,这里的封印这样牢固,你的反应也很迅敏,我是跑不出去的。”
“我的反应迅敏,这位小兄弟可不行。虽然是块好料子,但是现在还是没成型。你从他的身边掠过去,或是把他当作魔质,我都没办法反抗了,要尽量避免任何意外的发生。”
寒夜“嘁”了一声:“真没劲。”
“我本来就是这样,你到现在还不了解么?”他的指尖在半空中一划,一床被铺落在了地上。
“小兄弟,不想休息一会么?”
星辰的头隐隐作痛,骨头也发出奇怪的声响来,看到柔软的被子,确实很想躺上去呼呼大睡。
但太容易被看穿心思,也让他有种不安全感。
“你没有什么阴谋吧?”
“躺在床上那位没有的话,我就更没有了。”白影的脸上露出一点聊胜于无的笑意:“我们姑且还算是同族吧?这里还有个不安定的,我有阴谋,也不应该先去陷害同族。”
星辰用足尖点了点被褥,并没有结界一类的事物。
“你在想什么?我再阴损也不会……”他倏然间想起了什么,咬了咬唇,改口道:“白影再阴损也不会再被子上下毒的。”
“自己叫自己的名字?你真是不光看上去奇怪,内在也很奇怪啊。”星辰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躺上去。
“还蛮软蛮舒服的。”
“是啊。”他的眼睛看向别处:“毕竟是我娘缝制的,里面灌注着她生命所有的温度,不可能不束舒服。”
星辰“呀”地一声惊起,指着白影道:“你你你——你把这么沉重的东西给我,是故意让我心里不好受么?”
“你是不是有点不识好歹?这算是我对你亲近的意思。”
“咦?原来那床被褥还有这么一层深意呢?那你也让我用过,是不是也想和我亲近,只是我愚钝,没能领会你的意思?”
星辰立刻后退了一步,握着长枪,眼睛微微眯着,蓄势待发,只要他们试图逃跑,他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拦。
白影凝视着他的行动,若有所悟地沉思。
他由衷地笑了出来。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孩子很像自己,却没有想到会相像到如此地步。
“把你的枪放下,有话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是试图拉拢他?不是他无意中说漏了嘴,我还要被你蒙在鼓里!”
星辰之前的疲态都在他进入临战状态时一扫而尽。
“你宁愿相信他的话,都不想相信我是无辜的?我们是同族哟。”
“同族算什么?虽然我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事情,但是为了自己活命,就出卖身边亲近者的事情我见得多了。比起相信你,我更愿意相信有更糟糕结果的那种可能性。”
白影斜了寒夜一眼,发现他的眸子里,也现出了和他同样的色彩。
他们都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发现了属于他们额影子。一个还没有长大,可以塑造成任何样子的他们。
“关心还有错了么……关心你,是想和你亲近;关心他,是怕他水土不服有病有灾,副将大人唯我是问,副将大人脾气好时怎样都好,发起脾气来可是很吓人的,绝对不用正常的手法杀死你,我什么都不怕,倒真的很怕她哦。”
寒夜一旁接话道:“哎?那我是不是应该把自己折腾病了看你被折磨比较好啊,毕竟我想换哪个看守都不会比你更没趣又更敬业了。”
“我残废了,求她把破军大人换给你,你就知道什么是真的没趣了。”
寒夜辨认着寒夜僵冷的表情。
那竟是窃笑——他蓦然惊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