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华亭县衙。
书房，县令周炳中和幕僚相对而坐。
幕僚三十许，相貌清瘦，颌下蓄着三缕短须。他身穿黑色长袍，双手拢在袖子中，缓缓说道：“县令，刚得了消息，典正清、陈赫、王瑜等人拿着欠条去府衙要钱。杨枭看完欠条后，承认了所有的欠条，并答应在三天后归还所有的钱。这事儿闹得有些大了，真不知道杨枭怎么收场。而且，这事是姚序之做的，杨枭不该揽下来。”
周炳中说道：“知府不揽下来，那么事态肯定会更坏的。这件事，只能揽下来。”
顿了顿，周炳中又道：“我已经拜见了知府，当时他曾叮嘱过，接下来会有事情发生，让我低调行事。看来，杨知府早已预料到今天的事情。而现在的三天之约，恐怕是整个事件的开端，一场好戏登场了。”
幕僚皱眉，问道：“大人没有考虑过杨枭失败的后果吗？”
周炳中反问道：“杨枭可能失败吗？”
幕僚说道：“不是不可能。”
周炳中轻轻摇头，说道：“你，或者是贺明堂，或是典正清，或者是其余的人，都看低了杨枭，都先入为主的考虑到杨枭的年龄，认为他年轻，即使会打仗，却难以处理错综复杂的官场上的事情。如果杨枭多个十来岁，你们便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杨枭没来松江府之前，我曾听说黄正权、贺明堂、许宾、蒋弘熙一起讨论过杨枭来松江府的事情。”
“当时，贺明堂说杨枭带兵打仗厉害，治理政事未必就厉害。”
“可是贺明堂忘记了杨枭打仗并未是一个猛将，而是一个智将，每一战都有章可循的，都是谋定而后动的。”
“再者，你看嘉定县的情形也能分析出几分道理。”
“杨枭担任县令短短时间，左光斗、侯峒曾等人心甘情愿为之效劳，这其中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周炳中说道：“不要去考虑杨枭的年龄，有的人注定是妖孽，不能以年龄来衡量。你要关注的，是杨枭的心智和能力。杨枭做事，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答应了三天后还钱，那么三天后必定会有措施。到时候，就看贺明堂和典正清怎么收场了。”
幕僚说道：“大人，会不会太相信杨枭了？”
周炳中说道：“这嘛……嘿嘿，本官的确很相信他，更佩服他的能力。姚序之担任松江知府，事事废弛，官员沆瀣一气，只知道谋私利，不为百姓考虑。这样的人迟早被满清击败，说不定满清的军队一来，姚序之就是第一个投降或者逃跑的。”
说到这里，周炳中眼中流露出钦佩的神色，道：“杨枭对满清的姿态我很赞赏，更佩服。你没去参加杨枭的大婚，没有看到杨枭大婚时，斩杀豫亲王多铎使节梁不凡的场景，那叫一个解气啊！”
幕僚一翻白眼，无奈摇头。
县令是彻底成为替杨枭摇旗呐喊的人了。
“咚！咚！！”
敲门声，自房间外传来。
“进来！”
周炳中道。
房门打开，县衙的主簿走了进来，恭敬道：“县令，刚得到消息，整个华亭县城都在说知府会在三天后还钱的消息。”
周炳中眉头一扬，问道：“查出消息来源没有？”
主簿说道：“查出了，是典正清的人。”
“开始热闹了，很好，很好，这一场戏开始了。”周炳中点点头，吩咐道：“下去吧，这件事，你稍稍在幕后推波助澜。”
“是！”
主簿躬身应下，随即离开。
幕僚道：“县令，您不是说要低调行事么？”
周炳中笑了笑，捋着颌下的胡须道：“我的确很低调啊，我只是在幕后推波助澜，帮助典家一把，让他们早些去死。”
幕僚摇头，心想，县令对杨枭简直是太信任了。
不一会儿，书房外又传来敲门声。
县丞急匆匆走来，禀报道：“大人，在下刚得了消息。黄通判得知杨知府要在三天后还钱，亲自前往府衙拜见知府，以黄家的名义捐赠了五万两银子。”
周炳中眼眸眯着，脸上的笑容隐去，思考一番后，笑说道：“这消息必定不是黄正权传出来的，唯一的可能，是知府大人散播的。知府大人的这一招虽然有些难登大雅之堂，却非常有用。这一消息传出，谁敢不送钱呢？这不是命令，送不送全在个人的想法。但是不送，那就是得罪知府了。这一招，够高明。”
“准备一千两银子，我去拜见知府。”
周炳中站起身，显得很兴奋。
这场戏，越来越热闹了。
幕僚和县丞都愣住了，一千两银子，这怎么出手？
周炳中大袖一拂，说道：“怎么了？莫非你们还有更多的银子吗？县衙的财政不好，若是给的钱多了，你们得自己掏腰包了。”
县丞和幕僚闻言，连忙点头，出去准备。
周炳中换了一身衣服，来到大厅，接过准备好的一千两银票，朝府衙行去。
来到府衙外，周炳中递上名刺，很快在大厅中见到了杨枭。
周炳中行礼后坐下，道：“大人，在下听闻黄通判捐赠钱财的事情，也准备了一点钱。不过县衙的财政不好，只有一千两，请大人海涵。”
周炳中递上了钱，又回到座位上。
杨枭看着这一千两银子，道：“你个周炳中，一千两银子也拿得出手，不过礼轻情意重，本官收下了。等处理完典正清的事情，本官会还你十倍以上的银子，改善你县衙的财政。”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我就知道，跟着大人有肉吃。”
周炳中笑了笑，显得很粗俗。
可这话杨枭听在耳中，却暗暗点头，这是周炳中投诚的表现。
杨枭说道：“外面的事情，你不用亲自上阵掺和，可以在幕后推一把。”
周炳中说道：“下官知道大人要借助这次的事情干一把大的，所以来之前，已经吩咐人稍微运作一番。这次的事情闹得越大，肯定对大人必定更有利。”
杨枭说道：“你这么相信我？”
周炳中说道：“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又说未算胜而先算败。大人未雨绸缪，必定是成竹在胸，下官并不担心。”
杨枭说道：“你这张嘴，可是比原来更犀利了。依我看，你周炳中凭着这一张嘴的能力，不止一县之才，至少是一府之才。”
周炳中道：“大人夸奖，下官愧不敢当。”
只是，他心中却一阵欢喜。刚才的话，杨枭虽然是笑谈，却说得很清楚。只要跟着杨枭，那么周炳中就必定有升迁的机会。
周炳中道：“大人，这一次事情，不知道有没有下官效劳的地方？”
杨枭道：“倒是有那么点事情。”
“什么事情？”周炳中立即道。
杨枭说道：“具体的事情，到了时间我自会给你下令。你回去后，让县衙的衙役准备好就是。”
“遵命！”
周炳中点头，便答应了下来。
……
贺府，大厅。
贺明堂阴沉着脸，显得非常愤怒。
他刚回到府衙不久，就得到黄正权送钱的消息。黄正权送钱，而他却疏忽了，直接让他尴尬了起来，尤其是黄正权抓住了这个讨好杨枭的机会。再者，黄正权给了五万两银子，作为松江府同知，贺明堂肯定无法避免。贺家又是松江府第一大族，钱更不能少了。
一想到又要出钱，贺明堂就一阵愤怒。
可愤怒归愤怒，他还是得给钱。
贺明堂吩咐管家准备十万两银子，然后揣着银票再次朝府衙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