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楚离强行勒住了缰绳,迫使马儿停下。因为太过紧急的缘故,马儿嘶鸣一声,前蹄弹起,险些将马背上的人摔落下来,好在楚离抓得稳,瑾月被他牢牢圈在怀中,她只觉耳边呼呼风过,狂风骤起,待停下,马儿与断崖只隔了一米距离,踢出的石子跌入山崖下,悄无声息。
这情形实在吓人。
瑾月惊魂未定,回头看向身后,脸色变了变。那群刺客已经逼近他们,要不了一分钟便会杀上来,前面没有路,显然,他们已经被逼上绝境。
瑾月当机立断,取了箭羽,握了弓拉满。楚离眉心一跳,伸出手去,轻道了一声:“我来。”
瑾月一怔,手里的弓箭已经接走。她只见得楚离手法娴熟的将箭搭在弓上,眼睛瞄准,然后利索的一个满月,箭羽飞出,正中当先一人的胸口,将那人成功射下了马。须臾,他又取了第二根。
快、狠、准。
一连三箭,每一箭都准确无误直中要害,瑾月眸色渐渐凝聚汇成一点,跟着他的箭,在黑衣人中间穿梭。转瞬功夫,十秒未到,他已射杀五人,最后两人还是双箭齐发,一箭毙命。
他再取箭,前面的刺客立刻便有些忌惮,当先一人伸出手来,一声令下:“分散!立刻杀了他!”
指的正是楚离。
这些人显然是训练有素,一声令下之后二十来人立刻分散开来朝他们奔来,如此一来,箭的作用便只能起一二。
瑾月眸色一紧,探手便入怀中取了一个小竹筒出来,眼见着当先一匹人涌上来,她立刻将竹筒内的药粉洒向空中,同时大声对身后的楚离道:“走!”
楚离一拉缰绳,马儿便沿着断崖,往一侧奔去。
当先被药粉洒到的四五人身子一软,齐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不好,他要逃,给我截住!”
人群黑压压的再次涌了上来拦住他们去路,瑾月掌心一动,两只手各扣了四枚银针。眸色一眯,银针飞出,同样根根直中众人要害,又齐刷刷死了一片人。
黑衣人显然有些傻眼,不料这二人竟武功不俗,若是早知道说什么也不会追上来,白白损失了十来个兄弟。
那头目成功被激怒,脚在地面一跺,人已飞身而起,直朝二人挥剑砍来。
瑾月银针射出,被他避过,她当即眸色一变。
楚离不会武功,只有她会,可是眼下这些刺客显然武功不弱,尤其她手边还没有武器。
心下正在想着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忽听得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她凝眸看去,便见一只箭飞快地飞向那刺客头领,箭不偏不倚,射中他的左胸。
“啊!”那人惊叫一声,直接从半空坠落,本以为他该立刻死去,可是没有料到的是,他坠下的同时,掌心跟着射出一物,虽没有射中二人,却直接打在了脚下马儿的腿上。
“嗷——”一声嘶叫,马儿前腿弹起,瑾月脸色变了变,身后的楚离立刻拉住了缰绳拥着她,情急之下,他的声音也有些破碎:“快跳!”
就在刺客,那些刺客看准时机,立刻朝他们冲来。简短的失神,马儿已经拔腿而起,忽然就调了头,朝着身后的山崖跑去。
他们的位置,本就在山崖边上,楚离脸色一变,拥了瑾月,快速从马上跳下,身子砸在崖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楚离立刻投入与刺客的打斗中去。
瑾月在地面被砸得有些晕,刚缓口气站起身来,便看到楚离与刺客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她眸光闪了闪,一瞬不瞬看着他杀起人来快恨准,不过片刻便已解决三四人,竟呆呆站在那里失神。
正是这片刻的失神却被刺客看了先机,有人冲了来,一脚踢在她的腰上,瑾月被踢得“闷哼”一声,身子急速往后倒去,直接坠入悬崖。
最后一剑刺在了那踢瑾月下山的刺客身上结束了他的姓名,他飞身而来,一下子抓住了瑾月的手指,可是她下坠的身体又快又急,他根本拉不住,竟然就这么被一下子拖了下去。
崖上一片死寂,崖下风声呼啸。
瑾月只觉全身都被冷风吹得生痛,身体都已经麻木,好像不是自己的拉。可就在这时,眼前一暗,有一道身影环住了她的后腰,用力往上一提,然后她整个人直直的撞入一个怀中,那人拥着她,紧紧的,呼呼风声中,声音断断续续:“月月,别怕。”
身体忽然整个僵住,她脑中顷刻之间闪过很多东西,可是一个也抓不住,只是呆呆任由他抱着,直至周身忽而变得冰寒。四面八方的水从脚底往上蔓延,顷刻之间包裹全身。
寒水刺骨,他们坠入了一个寒潭中,冰冷的水游遍全身,那滋味如同人间地狱,瞬间冻结了她,呼吸也一点点被掠夺。
也不知道那潭水到底有多深,她只知道身子一直在下坠,然后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
唇上忽而一重,有人撬开她的牙关给她渡气。瑾月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忽然只觉陌生,明明俊美无俦,明明曾经这张脸对她说过很多话,甚至还曾有一个意外之吻,可是此刻,她就是觉得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不认识这张脸,完完全全!
空气越来越少,再加上身体的寒意,瑾月再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楚离拥着她往上游,寒水冰冷吞噬着身体每一处神经,若不是意志坚定之人,只怕绝对会被这寒潭夺命。
总算是浮出水面,他抱着瑾月从水中起来,这才发觉这是一个狭小的山谷,四周都是高山环绕,谷底长满野草树木。好在,他看到了一个洞。
将瑾月抱了进去,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放下她,他又去找了一些柴火升火。
火光很快燃起,温暖的焰火无疑是此刻几近冻成冰人的两人的一道曙光,温暖袭满全身,身体的知觉也在一点点恢复。
他做了几个衣架子,用来烘烤衣服。
脱瑾月衣服的时候,他分明是犹豫了片刻,但是天气这么冷,若湿衣服加身,绝对会捂出病来,他这才没有多想,伸手解开她的衣物。
将自己干透了的外袍替她穿好,楚离穿着仅有的一件里衣,起身出去之前的那匹马在他们之前便坠入山谷,显然,它没有那么幸运,那寒潭只是谷底的一处位置,它落在地上,四周都是血,显然已经死了。
楚离用随身的匕首从它身上取了肉,又捡了一些材火备用,这才回到山洞。
他去看昏迷的瑾月,只见得她双颊红晕,分明不正常,他眸色沉下,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果不其然,她在发烧,而且,是高烧!
这样的地方没有药,没有工具,说得好听点是听天由命,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等死。
楚离立刻起身,取了一件衣服出去,片刻回来,衣服分明浸了水。他撕下一片衣摆,叠成长块,敷在了瑾月额头上。
瑾月时冷时热,楚离不敢大意,一直守着她,换水的同时,也给她喂水,悉心照顾一晚上。次日一早,瑾月烧退,楚离松了口气。守了一晚上,他也累了,便拥着她,靠在一旁的洞壁上沉沉睡去。
瑾月醒了过来。
洞里面光线很暗,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堆还在燃烧的柴火,还有衣架子上的自己的衣服。
她一怔,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这才发觉她身上穿的是楚离的外袍,而且,也仅仅只有一件外袍而已。
脸色猛然变了变,她这一动也成功惊醒了楚离。两人四目相对,瑾月在这一刻忽然就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想起了他的身手,想起了他的武功,也想起了他的隐瞒和期盼。她眸光猛然便有些发冷,直直看着她。
楚离仿佛没有看到她眼神的变化,又或者说看到了,不愿说明。
他勾起唇角,笑得有些疲累:“醒了?饿不饿?有烤好的马肉,我去给你热一下。”
瑾月没说话,他随即起身,去取肉去了。
肉烤在火上发出“哧哧”声,瑾月沉眸看着他的后背:“你没有话要对我说?”
楚离身子一顿,半响回过头来看着她,没有说话。
明明只是柴堆火焰跳跃,她却觉得他的眼睛也跟着跳跃起来,眸光渐渐深邃如墨,一如她记忆中的那双眼睛。
她眉心忽而就跳动了一下,旋即站起身来,缓缓朝他走去。
她的视线只能到他下巴,踮起脚才能与他平行。瑾月看了他片刻,忽然就伸出手来,遮住了他半张脸。
楚离看着她的动作,眸色愈加深幽,眼看她身体晃了晃,他蓦然捉住她垂下的手指,唤她:“月月……”
“难怪你不唤我瑾儿,只唤我月月,难怪你从不过问我的背景,哪怕入赘荣府,全天下男子都觉得羞耻的事情,你却连半个不字都不说。我给你治病,给你全天下搜罗药材,给你针灸,甚至用人皮面具替你遮毁掉的容颜,你谢我却从不见感激涕零,你淡如水,情绪从不起伏,你淡如云烟,从来让人看不透,我从前只觉得这是你的性格,却原来,这一直是你的伪装。病是假的,身份是假的,我甚至觉得你没有任何一样是真实的,到底还想欺骗我到什么时候?楚离?或者,是风如雪!”
最后三个字,瑾月几乎是咬牙切齿说了出来。楚离眸光轻闪,伸出手来,瑾月身子一退,成功避开他的手,垂下视线,脸色阴寒:“我此生最讨厌的便是欺骗我的人,你从头到尾没有一处真实,皮囊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一个便罢,还用两个身份接近我,呵……”瑾月的笑声里透出一丝悲凉,最重要的是,她竟然对这两个人都存了一丝异样情愫。
难怪她总觉得风如雪从来都在她身边,天佑寺他出手救她,生辰之时,他给她过生日,他还说他会离开京城,可这一切都是幌子,分明就是为了让自己以另一个身份潜伏在她身边的幌子而已。
他刻意对她说会离开京城,实际只是因为他需要用另一个出现,常伴她左右而已。
可笑!真是可笑!
被一个人彻头彻尾的欺骗,难道在他心里,他就真的当她是大傻瓜?耍得团团转不说,还甚至差点倾心?
“我究竟是有什么让你记挂想要得到的,你说,我给你便是。”
“月月……”
“不要唤我,月月不是你叫的!”瑾月大喊一声退开,楚离伸出的手僵在那里,随即缓慢收回,眸光也缓缓垂了下去。
“我有双重身份,不是为了欺骗你,而是从一开始就有。”他看着瑾月,“你的出现是一个意外,风如雪是真实的,他并不存在隐瞒,至于楚离,形势所迫,你又会医术,而这个身份需要绝对的隐秘,让所有人信以为真,所以我只能乔装骗你。因为只有骗过你了,才能骗过所有人。”
“楚离的身份,牵涉的不是个人,我身为皇子,生在帝王家,从一出生便决定了我不可能恣意洒脱的命运。弟弟死了,母妃疯了,从前她也曾是父皇心尖儿上的人,我的存在,是后宫所有拥有皇子的女人们的心头之患,母妃疯了,她们下一个要对付的人自然是我。为了救出母妃,我学会了隐忍蛰伏,所以才有了那种病。麻风足以让所有人惊慌失措,足以让父皇放弃我,所以我有了另一个身份,风如雪。”
“瑾月,身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欺瞒你。”
“既然你已经回归楚离,那为何还要扮成风如雪来骚扰我?还是你觉得,捉弄我,你很快乐?”
“瑾月,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或者欺骗你,用楚离的身份隐瞒你是我迫不得已,用风如雪的身份,是我不能说。一个谎言下去,总要有千万个谎言来伪装、圆谎,我无路可退。”
瑾月一下子笑出声来,只是那笑容更多的是荒凉。
“那这个呢?这个也是无路可退?”她取出耳朵上的那对紫玉耳环,递到他面前,楚离眸光一动,瑾月已经挥手用力将它砸在了脚下的石头上。紫玉撞击石头,立刻就碎成片,楚离眸光一裂,猛然就上前一步,扣住瑾月手臂,力气之大,捏得瑾月肩膀生痛。
“是,这不是无路可退,这只是因为我看上了你,想要你成为我的女人!”他声音带了几分恶狠狠,话音落,便已俯低身子,压上了他的唇。
手转而扣上她的腰,力道狠得不容她半点退缩,另一只手压着她的后脑勺。
瑾月强烈挣扎只是她刚经历一场高烧,根本用不上力。
可是,身上没有,嘴上却有。
满嘴的血腥味,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他受了伤还是她?楚离舌头被咬出血来,可他分明似未觉出痛一般,动作不停。
瑾月呼吸渐渐急促,脸色变得苍白。她的手指掐在他腰上,掐出道道血痕,染红了他的里衣,直至几近昏厥,他的唇才离开,轻而易举袭在她身上。
瑾月倒抽一口凉气:“楚离,你松开——”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接近你吗?这就是理由,还有,你我本来就是夫妻,苏瑾月,这是夫妻义务!”
说罢,他再次侵了过来。
瑾月眸底染满盛怒,手指依旧死死扣着他的身体。
“好。”她深吸一口气,“要尽夫妻义务是吗?那……你也只可能是得到我的——尸体!”
她牙关一动,楚离一凛,猛然间伸手扣住她的下颚,不让她牙齿乱动。眸底的黑浓如火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灰败之色。
“苏瑾月,你赢了……”他眸底黯淡,缓缓松开手,身子往后退出一步。
眸光在她带血的唇上扫过,他笑得有些荒凉:“你果然够狠……”
楚尚怎么说来着?她长得像兔子,却实则从来不纤弱,倔强如驴。
明明他们曾经有过美好,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她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刚刚他晚了那么一步,她定会咬舌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