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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城的这一头,寂静。

    阳光偏爱美丽的事物,尤其是贪恋她的美色。

    黄昏,橙色的柔光投在女人白皙的面颊上,玉肌通透,吹弹可破,就算额头有着硬币大小的伤痂,她仍美如落入凡间的希腊女神,那么的智慧,那么的高贵。

    青葱玉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墨色的瞳孔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荧光,秀气的眉头微蹙着。莫非对自己似乎太过严苛,她常会因为看不惯某款字体或是某种颜色而亲手毁了做了整整一下午的LOGO。

    对于设计,她近乎痴恋。

    从懵懂到操作自如,从单纯的模仿到自由创意,莫非的进步速度惊为天人。如今,她的作品虽还不足以称作“佳品”,却已初具风骨,可见一斑。

    房间暗了下来,她讨厌黑暗!

    莫非眨了眨干涩的眼,伸手朝桌角摸去,可寻了半天也没能捕获那瓶眼药水。一阵心烦,她重重合上电脑,然后往转椅上重重一靠,幽远的视线连带着混乱的思绪一同定格在渐暗的天空里。

    三天了……

    那晚的遭遇似是可怕的梦魇,总在她不防备时入侵她脆弱的神经弧。虽然记忆在本能地回避那些东西,可梦魇终究是梦魇,太强大,那刻骨铭心的痛注定得刻在骨头里、流在血液里了。

    三天了……

    这三天她过得很和平,也很充实。

    昨晚,莫非将三幅作品投进了“博思堂”的邮箱里。对她来说,这件事的意义远不止找工作那么简单,更是她新生的起点——人不能一辈子活在阴影里,总得做出什么才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那些失去了的东西。

    还好,失去的,终究是拿得回来的。

    莫非轻笑一声,她又想远了。起身走到窗边,莫非翕开窗沿的一角,任由微寒的风窜入房内,冷了她的身体,冷了她的心。

    又变天了,才晴了三日的天眼看又要下雨了。

    真是多事之秋。

    “太太,晚餐做好了。”

    女佣的声音依旧谦卑,她很自然地呼唤着女主人下楼吃饭。

    莫非转身看向女佣,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忍受的屈辱,更不知道她有多恨“庞太太”这个身份。

    “小梁呢?他还没有回来吗?”

    “是的,太太。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吧?”

    “不用了。”莫非淡淡应道,“我这就下去吃晚饭。”

    “好的。”女佣恭敬地鞠了一躬离开了。

    淡淡的,莫非感到了莫名的压抑,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希望这都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让她想多了。

    城的另一头,也是寂静。

    这场关于公司间经济纠纷的案子已审了整整一天了。中途法官和陪审团多次退庭商审,检查局几番呈递公司账目数据进行核对,终于在晚上8点整迎来了法院的终审判决。

    这是一场没有原告的官司,只有被告。

    作为法人代表的庞晔临立于被告席,他的神情并不悲痛,只是带着淡淡的不舍,甚至有些释然。听众席上莫悠和梁心洲并肩坐着,两人的神色惊人的类似,担忧着惋惜着。

    结果在上一次退庭前已基本定下,这次开庭只不过是走一下形式。

    “审判结果如下,根据………我宣布,庞氏股份有限公司合法破产,另,折现其旗下所有固定产及债券用于偿还债务,经有关部门清算,债清。退庭。”

    听众席下响起几声稀稀落落的掌声,人们缓缓起身,无不带着哀婉的表情离开了法庭。

    庞晔临轻笑了一声,终于抬起了他那双始终低着的眼,他调整了一下复杂的情绪,摆上一个无力的微笑回身看向听审席上仅剩的两个听众。

    “呵,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笑得惨淡。

    莫悠起身走至庞晔临的身边:“对不起,都怪我…”

    “别自责了,这是命。”庞晔临阻断了他的话,“放下这个包袱也好,这样我就可以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

    一瞬间,莫悠似乎看到了庞晔临眼中的烈火,那是勃勃的野心,是坚毅的信念。他知道他口中“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

    “好好干,一定你行的。”莫悠右手握成拳状敲了敲庞晔临的心口,这是专属男人的鼓励方式。

    “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梁心洲也走上前来,拍了拍庞晔临的肩膀。

    庞晔临的喉结上下游走着,眼眶微微泛红。

    “兄弟。”他淡淡说道。

    最近的他确实过得有些糟糕,不过“置之死地而后生”,庞晔临也在此刻下了决心,所有失去的,他一定会要回来!

    庞氏商业大厦十楼。

    办公室里只开着一盏灯,庞晔临面对着十来个着装正式的男女站着,他在笑,深邃的眼却带着明显的苦涩。背后的玻璃窗是天然的相框,框住了那一派繁华之色,也框住了一颗凉透了的心。

    曾经,他是那么耀眼,连日月都不敢攀比他的光芒;而如今,他竟比远处昏暗的灯火还要暗淡。

    “公司破产了。”沉默许久的庞晔临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像是缺了机油的齿轮,粗哑喑沙,“这些年辛苦大家了……谢谢你们。”

    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哽住,庞晔临发现自己已无力继续。他深深一鞠躬,以此表达他对大家的歉意。

    屋里一片死寂,男人们沉着脸,女人们则无一例外地低声抽泣。

    这个躬礼行了很久很久,要不是梁心洲适时上前扶起他,恐怕庞晔临会一直行下去。

    大概是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太久了,当庞晔临直起身子时他竟觉得有些眩晕。他朝着满屋子的人挥了挥手,眼眶红着,嘴角扬着:“散会。都回去吧……”

    夜深了,黑色渗进了血液里,让人变得有些麻木。

    庞晔临亲自替一楼门庭的旋转门上了锁,淡淡的月色下他细看着手中的铜黄色钥匙,他以为他会释然的。

    说好了要重新开始的。庞晔临将钥匙一把握在手心,然后走到了穿城而过的江边,用力抛出了它——

    “再见了……庞晔临。”

    看着钥匙落水泛起的涟漪,庞晔临喃喃自语。

    从这一刻起,他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