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挂下电话，对着庞晔临摇了摇了头：“她不卖。”

    庞晔临笑得从容，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将桌上的稿件收入抽屉并上了锁，而后重抬起眼看向雪莉：“待会你再试着联系她一次，跟她见个面，尽量把这件事给谈妥了。”

    雪莉眉头忽的蹙起，她急急走到庞晔临的办公桌前，将双手撑在桌角，纠结的表情影射了她对庞晔临这个决定的不理解：“yelling前辈，我真的很不能理解，这人的作品固然特别，但也不过是中庸水平，根本不值得你这般在意。”

    庞晔临眉尾轻抬，看着雪莉涨红的脸，他轻轻一笑：“她有潜力。”

    “那为何不干脆把她招进博思堂呢？！”

    “我自有我的想法。”庞晔临淡然而语，“去忙吧。”

    “……是。”雪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挣扎了半天，她还是把话给吞了回去。

    市中某家咖啡馆里，莫非坐在最显眼的那张桌前。她点了一杯espresso，目光焦急地看向门口。

    一个小时前她还在为自己工作泡汤的事郁闷难过，没想到一小时后她竟会坐在这里等着和“博思堂”交涉。

    离约定时间还剩五分钟时，门口出现一个娇小的女人，她穿着白色衬衫，黑色一步裙，手中还拿着醒眼的红色资料夹——她应该就是雪莉了。

    莫非朝着女子挥挥手，成功地将她引到了桌前。莫非迎上她的视线，从位上站了起来：“您就是雪莉小姐吧？”

    雪莉露出职业的微笑：“莫非小姐，你好。我是博思堂的艺术指导雪莉。”

    “你好。”莫非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要喝些什么吗？”

    “蓝山，谢谢。”

    莫非微微一笑。招来服务生，点上一杯蓝山咖啡，而后她又将视线转向了雪莉：“雪莉小姐……”

    “叫雪莉就好。”雪莉笑着阻断了莫非的话，“做创意的人从不拘泥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

    莫非被女子的话惊住了。雪莉看起来和她一般大小，却有着超龄的威慑力，她似乎天生就是领导者，光芒万丈。

    这时，服务员送来了咖啡，雪莉将其端起，用勺子轻轻拌了几下，送至嘴边品了一口，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干练的气质。这便更加坚定了莫非对雪莉的看法。

    “能被美人看那么久是我的荣幸。”雪莉放下手中的咖啡对着莫非绽出一粲然的笑。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莫非慌张地撇开视线，亦端起咖啡轻啄了一口。

    待将不安的心情沉淀少许后，莫非定然看向雪莉：“既然你我都不是矫情的人，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进博思堂绝不是为了钱，我需要一个空间来提高自己。”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那便是——逃离庞家，那个憋闷的大牢笼。

    雪莉看着莫非，用着一种说不出的神情。她沉默了一会儿，忽而轻笑起来：“呵呵，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作品的理念感值得肯定，可惜你的制作技艺不够精湛。博思堂是工作室，不是电脑培训机构，我们不需要技术不过关的设计师。”

    “不是说是设计师助手么？不是说只要懂得基本的操作就够了么？难道我不够格？”莫非有些激动，她的口吻溢着极度的渴望，眼睛带着哀求的神色，她从没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卑微过。如果下跪能让自己进博思堂的话，那她愿意跪她一千次一万次！

    “对不起，熟练的做工这是设计师应备的最基本的素质。”雪莉为难地开口，“考虑一下吧，把作品卖给我们，我们愿意出价50万。对这个程度的作品这价钱已经很高了，请务必权衡一下。”

    “对不起，我说最后一次，我的作品，不卖。”莫非斩钉截铁。

    她的倔强让雪莉的背脊忽的一凉。她怔怔地看着莫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我不知道那些画对博思堂有多重要，我只知道它们对我来说绝不只是钱的意义。它们是我的筹码，是我仅剩的能用来换回自由和尊严的筹码……”莫非的眼暗淡着，微微翕动的红唇带着苦涩的弧度，“所以求求你，我想要这份工作，哪怕是最基本最底层的工作，我都愿意做。”

    “如果你只是想找份工作的话，应该很方便，何必执着于博思堂呢？”雪莉不解地问道。

    “我无心做任何事，除了在电脑上画画。我对设计几乎痴迷，常常能为它在电脑前坐上一整天。”

    雪莉的脑中忽生一种奇怪的想法，她觉得莫非这个女人不简单。在她的身上，她能隐约看到yelling前辈的影子，因为他们两有着惊人类似的倔劲。女人的直觉告诉雪莉，莫非绝不能进博思堂。

    “实在很抱歉，我很欣赏你对设计的热忱，可是我不是博思堂的老板，我做不了主。”雪莉轻叹一声，脸上写满了“遗憾”。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让你们对我的操作技术刮目相看的！”莫非苦苦哀求着。她逞强的笑容显得格外哀伤，看着便让人心疼。

    “好吧，我去外面打个电话，问问看前辈的意见。”说罢，雪莉起身走出了门外。

    死死盯着窗外，莫非的心情跟着雪莉表情的变化而变化着，时而笃然，时而紧张。

    大概五分钟的光景，雪莉终于挂断了电话。可惜莫非连一点点的端倪都没能看出来。

    雪莉回到桌前，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她打开红色的资料夹，递给莫非两份一模一样的文件：“签了它，明天可以来上班了。”

    “真、真的吗？我被录取了？”

    “是的。”看着莫非激动的模样，莫名地，雪莉的心情跌落谷底，说话的口气也变得十分冷漠，“前辈早决定要录用你了，他所谓的买下你的作品，实际上是对你的考验。在艺术和金钱之间你选择了前者，所以，恭喜你，你合格了。相信通过这次考验，你会更加珍惜这份工作，好好干。”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莫非的水眸忽的点亮，所有的压力和愤懑瞬间释放，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莫非的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她将合约从头至尾读了一遍，然后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给，签好了。”

    雪莉猛然收回定格在莫非脸上的视线。

    刚才她一直在想事，想得出神了——yelling前辈为何会对这个女人那么在乎，甚至还煞费苦心地为她导演了一出“买卖”的闹剧？而且，她在这出戏里竟然饰演了最可笑的小丑！论实力和技术，她远在莫非之上，可究竟是为什么？前辈却从未对她如此在意过？！

    思及此，雪莉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意扯过莫非手中的合约，并将其收入了文件夹。她冷冷说道：“明早7点上班，不许迟到。最近业务量大，所有人都得加班。”

    “嗯，一定不会迟到。”

    雪莉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未道一声“再见”便离开了咖啡馆，将漠然的背影留给了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