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疾步走到路边，拦下一部出租车坐了进去。匆匆赶到家后，她直奔浴室痛快地冲了个热水澡，洗净了一身的羞窘和疲惫。

    晚饭过后，女佣们整理完家务便离开了，偌大的别墅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莫非披着一条薄薄的毛毯蜷缩在沙发的一角，两眼直直地看着梁心洲今早留给她的纸条。他说，今晚起他不会再留在这里陪她了，他要她早些学会面对。

    面对什么？所有的不如意，黑暗、孤独、仇恨云云。

    莫非轻轻折起纸条将它攥在了手心，随后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机，并将音量调至最大。她不断按着遥控器，调台，再调台。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荧幕里在放什么，只是单纯地造一个热闹的假象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莫非总算有了睡意，脑袋变得昏沉沉的。于是她将头靠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夜凉如水，世界都静了。

    睡意朦胧间，莫非听到了落地石英钟发出的“嗒嗒”声。那过于厚重的声音萦回在屋里，撩人心绪。它如鬼魅般纠缠着每一颗寂寞的心，就算人们用尽了力气也未必能敌过这摇摆间的寂寞。

    “当——当——”石英钟悲鸣了两声，莫非惊醒。她竖起身子，怔怔看着没了信号的电视荧幕。

    已经这么晚了……

    莫非将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了些，关掉了电视和吊灯，刹那间，整间宅子更静了、更暗了，唯有二楼西侧那盏昏黄的廊灯还在尽心闪烁着它的光辉。

    手心抚过冰凉的扶栏，冷意直直钻到了莫非的心脏。她回头张望着漆黑的客厅，恐惧和孤独感立刻汹涌而来，蚕食着她的意志。

    沉沉暗夜，一片寂黑。

    在这样的深夜，门口竟然传来了窸窣的钥匙声！

    莫非快速走上两级楼阶，双眼死死地盯向门的方位。她不安地扯着胸口的毛毯，指甲深陷在它的纤维里，泛成了白色。

    “咔哒”一声，门被人轻声打开，莫非的心也跟着吊高了半截。

    又是一阵细碎的声响。接着，才暗下不久的吊灯忽又亮了起来。

    灯火通明，有些刺眼。

    莫非小心翼翼地张望着门口。当那人走进亮处现出容貌时，她吓呆了——是庞晔临。她真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可惜，它不是。

    庞晔临正朝着楼梯口走来，他的身子不太稳，似乎很疲惫。

    听着拖鞋和地面碰撞发出的沉闷的声音，莫非只想逃跑。可惜她被无形的镣铐捆缚，动弹不得。

    所以，她和他终究还是碰面了。

    莫非站在楼梯口，暖黄的廊灯为她散落的黑发打上了一层宜恰的柔光，同时亦将她无措的眼神映得更明显了。她逼自己冷静再冷静，千万不要在他的面前露出任何胆怯之意。

    庞晔临站在莫非的面前，微微眯起眼睛以遮去一些刺眼的光。踟蹰了许久，他扯出一抹憔悴的笑，然后沙哑出声：“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一语问下，半晌没有回音。

    他和她互相凝视着。一个带着愧歉，一个带着恐惧，一个渴望被原谅，一个期盼快些逃离。

    “听心洲说你找到工作了？”庞晔临再次开口。

    “嗯。”莫非别开头淡淡应道。

    “恭喜。”庞晔临涩涩一笑，顿了一会又接着说道，“庞氏…破产了。”

    破产了？莫非倏地看向庞晔临，他低着眸子，含着苦笑，样子极其狼狈、落魄。

    太好了，混蛋都该得到报应。可是，她怎么高兴不起来呢……

    这时，庞晔临猛地侧过身，一连干呕了好几次。然后“哗”的一下，他吐了一地的清水。看来这几天他都没有好好吃东西。

    空气里瞬时弥漫开一股浓浓的、带着酸水味道的酒味。

    庞晔临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嘴边的秽物，然后用手捂上胃部。

    “你没事吧？”莫非也没多想什么，丢下毛毯上前扶起了庞晔临。

    “没事。冰箱里有胃药，帮我拿点，可以吗？”庞晔临对莫非淡淡一笑。

    他的唇泛着异样的白色，眼睛里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血丝。嗅着庞晔临话语间呛鼻的酒味，看着他苍白无力的脸庞，莫非的心有些疼，莫名的疼。

    不吃东西也就罢了，还喝那么多酒，他真是个爱虐待自己的男人。遇上破产这种事确实该悲痛，但也不能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啊！

    莫非皱了皱眉。她用不着情绪的口气“命令”庞晔临躺到沙发上，然后弯身拾起地上的毛毯，走到他的身边替他盖上。

    轻柔的毛絮薄毯像是天使的羽翼，轻轻覆上了庞晔临。此时的他好累好累，却不敢闭上眼睛。他怕自己一闭眼她便会永远消失。

    莫非将庞晔临颈边的毛毯压实了些，不经意的，她触到了他灼人的肌肤。

    “你发烧了？”莫非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责备，“发烧了还出去喝酒？”

    “……”

    庞晔胡乱呢喃着，脸上带着傻傻的幸福，可惜莫非一句都没能听懂。她忽然想起自己发烧时的一些琐碎的记忆片段，并为之动容。好吧，就当是还庞晔临一个人情债吧。

    莫非起身——得替他找些药来。

    可刚一转身——

    “去哪？”庞晔临一把拉住了莫非的手。

    虽然他的声音很弱，可是莫非还是轻易听出了他的不安。她轻轻抽走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沙发上男人：“我去拿药。”

    进了厨房，莫非打开冰箱找出了药盒。

    庞晔临胃不好，所以家中只备有胃药。这一点，莫非曾听女佣们说起过。

    可是这次，当她打开药盒时却发现里面多了好多种药，治感冒的，用来消炎的，甚至还有止女性生理痛的药。

    这……不会是为她准备的吧？莫非大胆地猜测着。不可能，大概是为他情人备着的吧。

    莫非轻轻一笑。

    找出了退烧药和胃药，倒上一杯温水，莫非回到了客厅。

    她半跪在低矮的沙发边，将意识混乱的庞晔临扶了起来，然后拿起药片送至了他的嘴边。

    “吃药。”莫非简炼地道出两个字。

    闻声，庞晔临缓缓睁开眼，接过莫非手中的药片含入了口中，接着又喝下一口水。

    看着庞晔临上下滑动着的喉结，莫非的心也跟着定了下来。

    吃过药很快就会好的吧？那她现在该怎么办？左思右想，还是去做点吃的给他垫垫肚子吧。

    莫非起身。

    转身之际，庞晔临将她紧紧抱住。

    火热的气息拂过耳边，滚烫胸膛贴着微颤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