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大伟还专门就这个问题与凌扬探讨过,提出不少古怪的看法,凌扬记得自己当时只是不断的苦笑摇头,因为他也分不清自己真的是为了生存而处于黑暗,还是确实喜欢上了与黑暗同行。但奇怪的是当时自己对鬼怪竟害怕的一塌糊涂……
在此刻,凌扬忽然有了一种感悟,他和大伟之所以都喜欢黑暗,那是因为他们潜意识中就喜欢这种颜色,好像黑色就是整个人世的写照,唯有在黑暗中才更能看清光明。
这时,远处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凌扬眉头微微一皱,这是周诗涵的脚步声,她回来了。凌扬前面藏在心底的问题又涌了出来,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将柳颜藏身于此的秘密给泄露了出去?
虽然怀疑过周诗涵,但他还是否定了,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真要干一件事的话,是绝不会事前说出来的,哪怕是戏言,因为都会给人留下相关的联想性,况且,凌扬觉得,周诗涵心中最重要的事情是复仇,在复仇尚未完成之前,她注意力是不会轻易转移的。、看着周诗涵慢慢走近,身旁的大伟忽然低声问:“扬子,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凌扬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起码还要在青灯教待一夜,大伟的存在是必须让周诗涵知道的。
凌扬摇头间,惊奇的发现,身旁的大伟竟然改变了坐姿,坐得端正了不少,嘴角还无奈的牵了牵。
凌扬心中不禁暗想,大伟和周诗涵是异父异母的兄妹,两人小时候的感情应该也很好,只是出了大伟母亲暴毙那场事件后,他们一家就分裂了,只是事情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起码证明周诗涵的母亲并未下毒,那么,他与周诗涵再次相见肯定会尴尬的,再看大伟这样的反应,那说不定诗涵在他心中占有一个相当有份量的席位。
有了这个推断,凌扬心中隐约一阵不舒服,这时,周诗涵已远远笑道:“处理一些事情,所以回来晚了!
凌扬笑了笑,还没答话,周诗涵便看向了大伟的位置,说:“哦?你有客人来了……”
凌扬点点头,微笑说:“嗯,我好朋友,他叫梁大伟。
“哈,老公,别轻慢了恶魔的名字好不好。”周诗涵走进了亭子中,显然不习惯这样漆黑,她走到亭角,探手摸向了方有青灯的位置。
凌扬为之苦笑,关于恶魔梁大伟的事件,他曾诚恳的跟周诗涵说过,那个恶魔就是他自己,只是借用了朋友的名字,无奈当时说话的神情太过认真,周诗涵显然并不习惯他过分认真的一面,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就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对于凌扬是否是恶魔,或者是将恶魔名字搞臭的家伙,周诗涵倒不是很在乎,毕竟,喜欢一个人是无论身份地位抑或是名字的。
凌扬苦笑间,还注意到,当周诗涵叫自己“老公”时,大伟的手十分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他口中淡淡的应道:“对,对,对,这个家伙不是大伟…”
青灯亮,四周一片光明。
周诗涵微微笑着,回过头来,正要继续说笑,目光落到大伟脸上时,笑容却凝固了,就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生物。
而大伟,则用凌扬从未见过的窘迫神情,回望着周诗涵。几秒钟后,更罕见的把头转向了别处。
周诗涵那张动人无比的脸庞因为过分激动,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指着大伟,忽然颤声说:“周牧枫?”
凌扬心中又是涌起一阵不舒服,看着诗涵如此激动的神情,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当日周诗涵骗自己说有心上人的情景,如此真切,如在昨日……但结合现在,难道说,当日她真的没有说谎,她确确实实有心上人,而她的心上人刚好就是与自己出生入死、愚难与共的大伟……
刹那间,他又想到还在高中的时候,大伟深沉的话语:扬子,你知道吗,再不远处,有个女生在等着我……
凌扬感到自己的心忽然被什么塞住了一样,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他与周诗涵的婚约只是一个闹剧,但他知道,在他潜意识当中,是渴望有这么一个女子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眩目的美丽、过人的智慧、坚毅的个性……但假如这一切并不是属于自己,或者自己只是她的第二选择,再甚至仅仅是一个替代品的话,那他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忽然间,凌扬回忆起了童年的一个片断:一个他最心爱的布熊自他手上滑落,掉进溪水中,他拚命追赶,无奈溪流甚急,转眼已经将那布熊冲得了无痕迹……心爱流逝,却无能为力。
凌扬心神恍惚间,大伟已低声应道:“是……是我!抱歉咯……”
凌扬预想中青梅竹马的挚友重逢画面并没有接着上演,而是周诗涵暴喝了一声,吼道:“真的是你这个混蛋,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她反手提起一张椅子,用力就往大伟砸去,全然没有了淑女风范,还张口吐了一口口水向大伟。
不过大伟似乎早已经有了心理淮备,轻飘飘就飘去了一边,提高声量道:“喂,死娘们,我已经道歉了……,”
周诗涵的眼睛里已经冲上了血丝,拿起桌子上的点心,一件接一件的砸向大伟,大声说:“混蛋!你当天滚就滚了,为何要把我的衣服全部撕拦,把我的布娃娃全部分解,还要在我床上拉了泡屎,那都算了,为何,为何你还要把我的照片撕毁!混蛋,混蛋——”
点心转眼已被砸完,周诗涵丝毫没有解恨,抽出随身的匕首,往大伟就冲了过去,就像疯了一样,招招来个同归于尽。
大伟似乎也被惹急了,骂道:“死三八,你有完没完,不就是一张破照片吗?你可别忘了那天你也对我干了什么……”
“……”
凌扬有点傻眼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周诗涵这么疯癫泼辣的一面,也从来没有见过大伟竟然被一个女人追得慌不择路。
大伟绕着亭子跑,周诗涵挥舞着匕首在后面追,两人还一边跑一边对骂,凌扬听了一阵,终于理出了大概:大伟童年时因为母亲的死亡迁怒继母,也就是周诗涵的母亲,后来经过玉璞安大教主几番调节,他也终于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并非继母所为,但不知为何对继母的仇恨反而越来越深了。
大伟不知道怎么回事,玉璞安却非常清楚,那时的大伟被烈焰下了蛊毒,这蛊毒来自苗疆,施术者可根据自己的意愿来发动蛊毒,大伟就是受了烈焰在梦中的蛊惑,矢志要杀继母放能干休……
后来,玉璞安为了解除蛊毒,将大伟带到了青灯教,亲自为他易经洗髓,将那苗疆蛊毒彻底清楚,而当时要杀继母的时候,周诗涵就被周父送到了青灯教,她发现大伟来了之后,本是觉得害怕,可看到大伟每天痴痴呆呆的摸样,恐惧之心渐去,又发现玉璞安更疼爱他一点,心中不忿,就屡次作弄大伟,大伟当然也常常还以颜色,两人积怨下来,终于一次,周诗涵在白天折断了大伟最珍视的铅笔,大伟晚上就潜到周诗涵的房间进行破坏,还把她唯一一张全家福给撕烂,然后离开了青灯教……几经波折之后,又跑到了外公外婆家……
听到这里,凌扬也知道当日诗涵所言并不完全,但想来这段尴尬的童年往事她也不好意思提及,可大伟当时一个**岁的孩子颠沛流离却是很可怜。再想想周诗涵也挺可怜的,大伟离开不久,父母相继死亡,大伟还有半截生母所赠的铅笔可供回忆,有外公外婆照顾,诗涵却连仅有的全家福也没了,更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活着……
亭外,周诗涵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粗喘着大气,狠狠的盯着大伟。
大伟故作轻松的将手插进裤袋,大声说:“周诗涵,你给我听好了,我再说一次,抱歉了……还有,老周家的财产我不会和你争的,都送你了。”
周诗涵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冷冷的说:“混蛋,该死的混蛋,你有种给我过来,老娘戳死你。当年要不是你不辨是非,叔叔,母亲就不会死,你这个杀人凶手,怎么不去死。仗着会些粗浅的武技就敢胡作非为吗。”
大伟的脸色转变了变,黯然中隐约还带着失落、悲伤等复杂的情绪,他眼圈似乎红了一红,慢慢转过了身,深深的呼吸了几口空气,然后往地上重重一踏,迅速远离光明,投身进远方的黑暗之中。
周诗涵看着仇恨的目标迅速远去,她的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倒在地,然后眼泪终于怔怔的从眼角滑出,整个身躯如同风中之烛,颤动了起来。
面对周诗涵无声的哭泣,凌扬叹了口气,他走到周诗涵身边,单膝跪下,将她轻轻拥进怀里,却无从安慰,因为他也分不清她此时的悲伤是因为对往昔的思念、父母的缅怀,还是仇恨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当然,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张撕毁了的照片,而是一直压在她肩上的沉重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