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却在此时,已经把脸上的黑金面具给取了下来,露出了他本来面目。
那是一张棱阔分明的脸,没有想象中杀手的粗狂,皮肤有些黑,一看就知是在外风餐露宿惯了的人。高挺的鼻,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加上他黑亮垂直的发,这些全部组合在一起,就给人一个感觉——冷。
本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但是却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绝冷的气息。就算在她的面前,他已经收敛了杀气,可是见到他的真容后,心下还有些震颤的,却也肯定了一件事,他不是西凉人!
这才是她想看他真容的真正原因,之前看他眼珠乌黑就觉怀疑了。
果真如自己所料那般,沈墨是在故布弥彰,要把追兵引向西凉国去。那她留在客栈的紫风令岂不是指错了方向?
沈墨心头微微失落,她看清自己长相后,从惊讶到最后的若有所思,却没有表态。忽觉一股恼怒袭来,硬着声音道:“你早些休息吧。”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门外的肖奈和肖何见沈墨脸上的面具摘下来,都大吃了一惊,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他们也是极少看到头露出本来面目,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头一脸的怒色,也不敢去询问。
沈墨径自走出了门外,看向外面的星空。夜色已深,这个小村落已经是熄了灯火,万籁俱寂,如此宁静的夜里,他的心却不平静。对屋子里那个女人,他的心乱了,一再被她牵着情绪走。
作为杀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无心。一旦有了感情,就会是致命的。下定决心等她风寒好些后,立即加快行程,早些把这任务交了。
那厢,染青见沈墨终于走了出去,松了一大口气,因为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其实那时昏厥过去之时就觉肚腹在微微疼痛,心里非常惊慌,可表面上还要故作镇静。这个部位,这种痛楚令她非常害怕,之前就有过这种现象,顾桦说那是胎位不稳的症状。
倒底还是自己的几番折腾损到了宝宝,可她现在又能怎么办?不敢就医,不敢乱喝药,更不敢说出自己腹痛,手轻轻抚摸那处,希望宝宝可以感受到妈妈的艰辛,而它也可以坚强一点。迷迷糊糊睡过去时,脑中想为何寒玉还没进来。
天萌亮时,窗口传来细小的声音,把睡得不踏实的染青给惊醒了。起先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那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再响起,悉悉索索的。难道是有贼?
眼睛盯着窗户那,随时准备大声叫,沈墨几人耳力那么好,定能第一时间赶进来。忽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掀开一个口子的窗户底下伸了进来,染青先是一惊,后心中狂喜。心跳开始加速,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一只动物的爪子,而且毛色还是金的,只是爪子那处因为泥土沾上了变成黑的。
那是越影的爪子!
撑住床沿坐起身来,想掀了被子走去。那爪子却轻轻掀开窗户,一个金色的身影跳了进来。果然是越影!它居然找到了这里!
越影抬头看到了她,眼中立即有兴奋的光,抖了抖浑身的毛,迈了几大步就到了她床前,一个飞扑,直接把它主人给就势扑倒在了床上,伸出舌头去舔她的脸,以示亲昵。
染青笑了起来,也亲昵的抱住它,如今它长大了不少,压在身上很有些沉。轻推了下,拍了拍它脑袋,越影立即领会从她身上跳下地,眼睛却依旧巴巴地看着。忽然想到什么似得,讨好地拿鼻子去拱主人的手臂,示意她拿什么。
因为相处的久了,有些明白它的意思,仔细看它的后背,似乎在它的翅膀下藏有东西。掀开它的翅膀,居然是个很小的布袋,打开那布袋一看,愣住了。
这......这是顾桦给她配置的安胎药丸?因为那几日与顾桦整日在一起,嫌她开的药方实在太苦,提议能否制成药丸。顾桦倒也没推辞,立即同意可以一试,没过几日她就真做出来了,可不就是眼前这种黑黑的药丸,跟弹珠那么大小,一股浓浓的参香融合了药味在一起。
怎么也没想到,越影居然会不远千里,带着这些药丸过来,是顾桦给它准备的吗?这里起码有几十颗,每天一颗,至少可保一月之久,当真是弥足珍贵。
再嗅了几下,确定是她曾服过的药后,立即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就是这味道,苦苦涩涩的却不难下咽。小心的把剩下的那些药丸给另外用布包了起来,贴身安放。
回头再去细看那布袋,发现里面除了药丸,还剩下一些干瘪了的花瓣,色泽都看不出来了。微觉奇怪,这些花瓣是派何用场的,感觉膝盖处暖意,低头就见越影撒娇似得把头靠在那里,脑中灵光闪过,那是陌离花?细看形状,果真是的,越影需要靠吸食陌离花才能存活,可她被劫持出来这么多天了,难道它就是靠着这些花瓣坚持追踪到这里吗?
这花已经没了花香了,就算入口应该也没了原味。仔细观察越影,发觉它的金色皮毛很亮,可它的四个爪子都没了原来的色泽,全是黑漆漆的泥土僵在上面,脚踝上方还有被树枝刮伤的痕迹,明显是历经千山万水才追到这里的。
它的神色虽然开心和兴奋,可却有着深深的疲惫,难怪刚才要她去掀开翅膀拿布袋,只因为它展不开翅膀,飞不动了!
眼睛酸涩起来,从未想过,第一个找到她的人居然会是越影!
都说动物感恩,比人还要懂惜情。它不辞疲惫地带着药丸和一袋子的陌离花,就孤身追了过来,忽然眼泪就那么夺眶而出了,是久别重逢见亲人的感慨,在她心中,越影已经是她的亲人。紧紧抱住它的头,无声地流泪。
原本不想哭的,还没到绝境啊,就算是到了绝境,眼泪也是最没用的东西。所以从被劫持出来到此刻,心中就算有再多的惶恐与害怕,也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但到了此时,仍然是情不自禁。忽然怀中的越影挣了挣,她松开手,就见它竖起耳朵细听,浑身开始僵硬,毛发也一根根竖起来了。染青立刻反应过来,是外头有脚步声了?
农户不比城镇,屋内都比较简陋。内室与外厅也没有门板,就用一块厚厚的棉布做成了帘门。沈墨从外面走进来就见染青坐在床上,一脸防备的样子,心下微微不悦,却没有表露。他的黑金面具已经又重新带回去了,恢复成原来的冷漠之态。
审视了会,觉得她的气色要较之刚才好上许多,轻声问:“为何还不睡?”
“寒玉呢?”染青不答反问。
“她就在外面,平嫂给整了几床被子出来打了地铺了。”
染青见他这架势是要呆在屋子里了,心中暗暗着急,该如何把他支出去呢?
却听他忽然喝道:“谁?出来!”染青大惊,抬眼就见他抽出了长剑,指向她脚边的床底,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觉金色一闪,越影从床底钻了出来,迎面就朝沈墨扑去。
“不,越影!”她疾呼出声,不是要阻止越影对沈墨攻击,而是怕它的这一扑要挡不住那人锋利的剑。可却也低估了越影的攻击能力,眼看它的身体要对上沈墨的剑尖时,忽见它在空中一个翻身就躲开了,然后转移了地方重新扑上去,爪子尖锐,甚至张开了口露出尖牙,可以想象,若是被它击中的话,定讨不了好。
可它如今碰上的是沈墨,手中的剑挑起一个个剑花,就把越影给拢在剑阵之中了。无论它怎么躲闪,都似乎躲不开那如影随形的剑,从原本的攻击之势渐渐变为被动的防守。
忽听一声动物哀鸣,就见一团金色从空中落了下来,倒在了地上,它的肚腹处被划开了深深一条血口子,血立即渗了出来。“越影!”凄厉的呼喊,终于让沈墨那致命的一剑给停住了,只离越影寸余的距离。
染青再顾不得其他,冲过去半抱起越影,沈墨剑收的快,否则定会把她给伤了。“给我药!金创药!”仰头冷喝,知道他们这些刀口上舔生活的人,必然随身会携带金创药。
可沈墨只冷冷看着,没有任何动作。这边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传到了外面,肖奈和肖何纷纷跑进来察看,却是被眼前一幕给愣住了,那地上躺的是什么?动物吗?可为什么既不像狮子,也不像老虎,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类种。
沈墨寒凉的视线扫了眼他们,淡淡吩咐:“肖奈,金创药拿给她。”说完走出门外,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被点到名的肖奈摸了摸鼻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包金创药,递了过去。
染青立即把药粉倒在越影肚腹那处的剑伤上,发觉它的腿在拼命抽搐,分明是痛的厉害,嘴里甚至发出了“呜呜”的哀鸣声。
肖何看了半饷也没研究出这到底是什么动物,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动物?”
一片静默,染青连头都没有抬,他唯有尴尬地咳嗽遮掩。肖奈毫不客气地直接大声嘲笑,然后摇头摆脑地走出了门外,肖何跺了跺脚,只好气恼地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