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玥一路无声流泪,任凭韩萧拉着往喜善宫走,抬头看到自己宫殿的匾额时,都还记得当初的景象,那是母后与父皇笑着商谈该给她赐个什么宫名,母后说希望她一辈子都可以和和喜喜,父皇说想她性情仁善无忧无虑。
巨大的悲恸再度袭来,再也忍不住,一头埋进了韩萧的怀里,大声痛哭起来。
她哭这阵子的委屈和害怕,她哭母后曾经的那些手段,她哭二哥的身死,她哭六哥对她的狠心利用,以及绝情对待,她更哭为何什么都变了,变得一点都不是她熟悉的了。
一直以为六哥疼她入骨,哪知道那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向母后复仇,那么她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她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韩萧没有动,也没有把她推开,任她尽情痛哭。心中却松了口气,还能哭是好事,皇上对公主还念着旧情,不会对她赶尽杀绝的。手握了又握,最终还是环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越来越小,渐渐成了抽泣声,然后就没了声音了。韩萧低头一看,不由苦笑,她居然睡着了。也是,这段时间虽然她没有受什么苦,心里却是遭了巨变,以她的心力根本承受不来,刚才又受了皇上的刺激,一路哭了这么久,也累了。看着她红肿的眼,心中一痛,怜惜之意升起。
想也没想,一手环住她的背,一手穿过腿弯,把她抱了起来,进了她的寝宫之内。
左右看看,这公主寝宫里的奴才实在不像样,进来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伺候,如此势利!心里一股怒气,想着定要整治整治那些奴才们,真是反了天了。
寻到内寝的门,抱着走了进去,轻轻把人放在床榻上,为她除去宫靴,放平了脚,盖上锦被。本该就此离去的,可是却迟迟起不了身,目光凝聚在那张纯净的被眼泪冲刷过的脸上。她连睡着了都是眉宇紧皱,就连梦中也在忧愁吗?
不自觉地伸出了手去抚那眉头,把皱褶抚平,手指却迟迟不肯离去,慢慢下滑,抚过闭着的眼、鼻子、嘴唇,停留在那里。指尖的触感,柔软、温热。
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他控制不住地低下了身去,唇轻轻地去触碰那温软的嘴唇,一股淡淡的清香入鼻,眨眼瞬间有如电击过心脏,他立刻直起了身,不敢置信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怎么会乘她睡着了去吻她?第一次,落荒而逃。
无论何时何事,即便是面临强敌或更大的阵仗,他韩萧也从没退缩过。可此时却是脚步凌乱,心神紊乱,只觉心房那里“扑通扑通”直跳。
一直到紫阳宫门前,才深呼吸了几口气,稳定了心神,叩门走了进去。
秦天策皱眉问:“为何去得这般慢?”从紫阳宫到喜善宫不过半柱香的路程,以他的脚程只需片刻就回了。韩萧一阵心虚,刚想强作镇定回话,却见皇帝摆手道:“朕要越影立刻恢复元气,明日就启程去西凉。”
韩萧大惊,挥去心中纷乱上前急道:“皇上,您功力尚未恢复,两月之内都不可用武,去找娘娘一事,还是由属下去办吧。”
“此事不用再议,朕已经决定了。”
转首去看瑞王神情,见他也是满脸无奈,心中一沉,皇上真是铁了心了。
忽然想起一事还需皇上定夺,于是敛了心神道:“属下有一事要请皇上明示,那柔妃和烟妃是该如何处置?”柔妃是乃太后扶植而起,而烟妃又是周氏一派的,如今太后垮台,周家也倒了,这两个宫妃是要如何处置?
秦天策目光一转,笑了起来:“韩萧,此事还需问朕?既然事情都完结了,她们还留有何用?”瑞王心中一震,六哥的意思是?不由注目去看他,心中五味杂陈,感觉此时的他像真正的帝王,眉眼间全是无情,转眼看到那小兽,心道或许六哥把所有的情只给了一人,那么,梦璃要怎么办?
韩萧懂了皇帝的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多讲了一句:“那柔妃还算安逸,可烟妃这段时日却缕缕要上吊自尽,后听烟妃的婢女来报说......”这事挺蹊跷的,按道理耐不住性子要闹的可能是柔妃,而烟妃一向低调,如何会这般冲动?可那事并未查证,也不好判断。
“支支吾吾的倒是想说什么?”没了耐心再听他废话,只一心想好好计划如何去西凉。
“说那烟妃被救之后,有太医过去诊断,断出了喜脉,故而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理。”若当真是有了身孕,可就是皇嗣,他不敢擅自做主。
秦天策微愣,眼中闪现兴趣的光,“竟有此事?”眼睛微眯,不知在心里想什么,过了一会才下令:“传朕旨意,把柔妃格去妃品,打入冷宫,至于烟妃......朕就走一趟清心宫吧。”
韩萧心中一凛,看来是到清算的时间了,当初柔妃害青妃娘娘一事,皇上一直隐忍不发。如今打入那冷宫,那处都关着先帝曾经的妃子,好多都已经疯了,恐怕......柔妃进去了不会好过,而烟妃呢?
清心宫内,烟妃靠在软榻上,目光怔忡,不知在想什么。
一名宫女端了汤水在一旁劝说:“娘娘,您吃一点吧,连着好几日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了。”
烟妃朝她笑了笑,却是避过了目光,看向别处。这个宫女是她进宫后皇上赏赐下来的,自诗琴去了后,一直由她贴身料理自己的饮食起居。以前她还会以为这是皇上的恩宠,自从被她发觉熏香有问题后,她算是明白了,她们每一个人,都是他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
“皇上驾到!”远处的呼喝声传来,烟妃立即坐起了身,有些不敢置信,是她听错了?他来了?紫色身影从门处走来,身后是瑞王和韩萧跟随,她激动地立即站了起来迎前两步,真的是他!贪婪地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啊,在宫里,有时候想见皇上一面,难如登天。
盈盈上前福礼,柔声唤:“皇上。”
秦天策瞥了一眼宫女手中的汤碗以及桌上未动的饭菜,笑着问:“爱妃是没有食欲吗?”
烟妃见他神色如常,眼底依旧一片温柔,不由心中委屈道:“皇上还记得臣妾,还知道关心臣妾吗?”
“自然记得爱妃啊,朕这段时日忙于公务,一直没时间抽身过来,爱妃不会怪朕吧。”看到烟妃眼中浮现泪花时,他走上前抬手温柔拭去,又柔声道:“朕把你父亲打入天牢,你怪朕吗?”
烟妃一惊,立即表明态度:“臣妾不敢,臣妾姓蓝,自幼无父无母,何来父亲呢?”她本就是周达之私生女,当初父亲找上她也是为己立势,现在他倒台,即便是她求情也定无用。还不如保住眼前的,只要皇上对她有情,她就有翻身之日,更何况她还有了......
秦天策盯视了她好一会,终于是笑了起来:“好,很好!不愧是朕的爱妃!听太医说,诊断出来是喜脉?”
烟妃心中一惊,不知该如何回复,她之前发觉熏香里有问题时,就猜出他当是不要子嗣的,饮食里也必然有了避子的药物在内,故而就把熏香给换了,也避开了事后的几次饮食。只想若是怀上了,皇上即便发怒,也不会狠到要杀了自己的亲骨肉。
忐忑地点点头,有些不安,她看不出皇上究竟是何意,看似深情的眸内却有着寒光。秦天策忽然笑着道:“朕有一件事一直都没告诉爱妃,附耳过来。”说完脸凑到近前,吐息都喷在了她脸上,顿时羞的满脸通红,微微侧过了耳去听。
可下一刻,她满脸的红立即变成雪白,犹如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冰水,浑身赤寒,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盯着秦天策的眼睛,脑中一直重复他那句话,无法去思考。
瑞王和韩萧对视了一眼,不知道皇帝对烟妃说了什么,此时的烟妃之前的娇柔婉约瞬间消失了,眼中只留下惊恐。
秦天策直起了身,依旧是笑的极其温柔,像对情人的话语一般:“韩萧,赐她毒酒!”说完转身走出了宫门,眼中温柔净扫,全是无情的光。
蓝如烟,你当真以为朕不知当初是你与那秦昊烁勾结,使计推染青进湖里?秦昊烁想要赌她在朕心里的地位,而你却是真想要她的命。所以,柔妃是求生无门,而你却一定要死!
毒酒在来时韩萧就让人备上了,无需再去取,端着走到烟妃跟前道:“娘娘,请吧。”瑞王在秦天策离开时,就也紧跟其后离去了,此处的事他已经不想再看,没有觉得什么不忍的,这个烟妃他原本也不喜欢,而她的特殊身份早就注定她不能留,可六哥特意来一趟,显然是有着别的目的,他参不透。
那日青妃落水,他与二王一起跳下水去救,却被二王先救起,当时隐隐就觉此事太过蹊跷,秦昊烁怎么也会如此之巧在那湖边?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是他与这烟妃合谋了,而且还把柔妃与梦璃也给牵扯进来,就是想洗去嫌疑。
当时就觉六哥沉怒隐忍,并未多过追究,原来是都记在心里了,周家一倒,就到了烟妃为那件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清心宫内,烟妃像是没有听到韩萧所说,也看不见眼前托盘上的酒盅,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直愣愣地盯着门口的方向。韩萧再次沉声唤后,她才回过神来,低眼看到那小小的酒盅,向后连退了几步,“不!”这不是真的。
明明那个人刚才还温柔地与她说话,怎么会转个身就说了那样一句话,赐她毒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