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珠娘这边,用语言可以解释得通,就算再难接受也能用曾经生活的痕迹令对方信服,可是长安这里就难办了。他不过是个五岁不到的孩童,根本无法用大人的思维去引导他,而他的观念里对妈妈的执着,更让他无法接受现在这个女人说是他妈妈。
而看到自己一向崇敬的爹对她呵护备至,幼小的心灵顿时觉得受到创伤。他觉得爹不疼爱自己了,更觉得这个女人将会抢走爹,甚至替代妈妈的地位,顿时就能量爆发,一种想要捍卫自己主权的力量在身体里出现。
所以当外婆指着那女人说是他妈妈的时候,他立即小脸一拉,手插着腰怒道:“坏女人,休想来霸占我爹,霸占我外婆,霸占我家!”他左右看了看,竟然从旁边树上压了一根树枝,怒目指着这边。
染青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这还是第一次看长安气得满脸通红,一副跟人急的样子。他这样树枝指着这方,还颇有些他父亲拿剑指人的气势。抬眼见秦天策眼中隐隐有怒意,就知他可能要生气,连忙上前一步握了他的手道:“阿离,没关系,我会想到办法治这小家伙的。”
长安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除去这近两年她的灵魂飘离加上那段战争时间,他的每一天都是与她在一起的,她是看着他从那么小的一个小人儿,开始会翻身、会爬、会站起来、会走路、会叫妈妈......这许许多多成长的痕迹,全在她悉心的照顾下度过。所以,他所有的习性她都了解,比如,他最爱听她哼着摇篮曲午休,最爱吃她做的馄饨,最爱玩她做的弹弓玩具,许许多多的最爱,都与她有关,她又怎么会治不好这小家伙呢。
半天功夫下来,长安从原本鼓着腮帮子,怒目而瞪满脸不善的样子,慢慢眼中开始有了迟疑,在看到染青手中拿着钢丝做好了一个弹弓后,小步子开始往这边移动了,眼里有了希翼。他的那个弹弓早不知被遗落在什么地方了,婆婆也不会给他做,本想叫爹给他做一个,可是爹都不太理他。
“你做的这个是什么玩具?”长安终于忍不住发问,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染青冲他笑了笑,问:“想玩?”见他猛力点点后,她把两根黑色的弹簧皮带给扎在了两头的钢丝上,试着弹了一下后才道:“那还骂不骂我是坏女人了?”
长安沉默,头扭到了另一边。
染青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朝着稍远点的地方拉了下弓,故意惊呼:“啊!射得真远,我这皮皮弓果真不错。”眼角余光发现小身影已经到了身旁,把弹弓递到他面前,笑着说:“如果想玩,就喊我一声吧。”
长安看她脸上的笑温柔慈善,低头又看了看就在手边的玩具,没抵得住诱惑,低低喊了句:“姐姐。”顿时把染青给喊愣了,叫她姐姐?这太不伦不类了吧,小家伙年纪这么小也能分辨大人年龄?连忙纠正:“不是姐姐,我叫陈青,你叫我青姨娘。”
脆脆的声音而起:“青姨娘。”他很是知道必要时该有非常政策,当从染青手里接过弹弓后,立即就朝着她做了个鬼脸,拔腿就跑!
一声闷笑从身后响起,染青没好气地回头看要笑不笑的男人:“想笑就笑出声了,别憋着。”秦天策摇摇头把她从蹲着的地面拉了起来,“你对长安确实有办法,这么短时间就让他对你改观了。可是你为什么让他唤你青姨娘?”
“慢慢来吧,一下子要他接受我就是他妈妈,他定会反弹的,就从姨娘开始做起,等到大一些的时候,他就会慢慢明白过来了。”既然有一辈子的时间相处,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能得到儿子的友好,就是第一步的开端。
“阿青!”两人闻声回头,原来是师傅和魏宇,他们站在其中一间厢房的门边,看情形应是已经看了好一会。染青笑着走上前去,昨夜与秦天策在林中度过,今日一早回来又急着与丽珠娘相认,后又安抚长安的情绪,竟然把他们给遗留在一旁不闻不问。
“师傅,我......”
大师抬手制止她的道歉,温和地说:“青丫头,与家人重聚难免伤怀,为师理解。”
染青心头一暖,可当目光瞥到魏宇肩头的包袱时愣住了,急声询问:“师傅,师兄,你们要走?”魏宇点点头道:“师伯说阿青你在此处已经有了归宿,定然不会再与我们一同上路了,昨夜已经留宿一宿,应该继续启程了。”
原来师傅看明了她的身份,可是他们这一路互相照应游历天下好几月,从南绍辗转到北定,大家说好了要一起去东云的,没想路程到了此处就要各分东西,怎生不令人难过?
“为何要如此着急,师傅与师兄可在这里多留几日再走啊。”
“青丫头,多留几日也终究是要离的,你我走上这么一程,也算是缘分,也是昨日见过你娘后,老夫才知道这缘分早就命定了。你定然不知在你出生的时候,你爹就请了为师为你批命,断出你奇异命格,却也没想因为师所言而令你们母女生活困苦,唉。”大师长叹一声,或许佛主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最初是他的妄言改变了她们母女的命运,所以现在由他带着青丫头走出困境。
“后头的路不用为师再陪伴了,你已有了命定相伴之人。”大师的目光落在染青身后的秦天策身上,心中甚为感叹,曾经他是万里夜空中最亮的一颗王星,如果不遇将星的话,那么他定能将这天下统一,成为四方大陆的唯一王者。
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将星斩断了他帝王路,却给了他最柔的情意。
染青心中难过之极,可也知他们去意已绝,就算是强留也最多留了几日,终究是要分别。确实,娘在这里,长安在这里,阿离也在这里,她是再不会离开了,游历也到此为止。抑住酸楚,默默送他们去正门口。
魏宇也有些感怀,都习惯了一路照顾这个师妹了,忽然之间就从此各分东西,鼻间酸涩,“阿青,你以后好好的,我和师傅走一趟东云后,回程的时候再来看你。”
染青点点头,眼眶湿润。目光再度落在师傅的脸上,于他,她只觉无以为报,感恩在心。是他告诉了这个当世的时局,是他带着她走出了山村,也是他把她带到了桃源镇。
两人挥挥手后,就转头起程。染青定定地看着他们的身影,忽觉心口一阵抽痛袭来,她不自禁用手去捂住,却是又一阵抽痛,是那种呼吸一口气都会觉得在拔尖的疼,心绞痛的毛病又犯了吗?秦天策注意到了她的异状,扶住她身子问:“你怎么了?”
大师与魏宇并没走远,只走了十几步的距离,听到身后焦急的询问,回过头来看,只见青丫头捂着胸口,脸色白的吓人,双眉紧蹙在一起,痛楚已经慢慢遍布她的脸。两人都是一惊,连忙走回来察看,大师试探地问:“青丫头,是否又心绞痛了?”
染青茫然地抬起眼,张嘴唤:“师傅,我......”极痛突然直袭脑中,淹没了神智,在失去意识前只听到耳边传来男人惊慌的嘶吼声,她想说:阿离,我没事。可是人却已经陷入了昏黑之中,再无知觉。
突发的状况,大师与魏宇到底是没走成。秦天策急得焦头烂额,床榻内的人已经昏迷过去有半个多时辰了,不管他使用什么方法,都没有醒过来。门前一阵响动,就见韩萧领着一个背着医药箱的大夫走了进来,连忙让开身子叫大夫去把脉。
他不明白为何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会晕倒了呢?
大师的眉宇一直深深紧皱着,眼中有着忧虑。这情形之前青丫头就有过,还因为这毛病他们一起去就医过,当时大夫就说查不出有什么心绞痛的毛病,之后也没见丫头再复发,他就没在意,以为不过是突发之症。可这时看来,应该不是突发症状啊。不由想起那时看大夫时查到的奇怪现象,大夫说她有而立之身,身体要比实际年岁苍老十多岁,会不会是这个原因造成了丫头的心绞痛毛病呢?
看此时情形,这病症似乎有加剧现象,上一回也只见她痛了一会就无碍了,这一回居然片刻之间就痛到昏晕过去。
那个大夫在细察了半天,脉搏探了又探后,也是脸现惊奇之色。秦天策急问:“如何?”
“奇怪,真是奇怪,她的脉象中全无任何病痛,甚至也无体虚之症,怎会突然就晕倒呢?从此脉象来看,这位姑娘应当是已过中年的妇人之体,可看她相貌又不像,难道是她驻颜有术,青春不老?”
“啊!”魏宇突然惊叫起来,他看向大师,“师伯,这位大夫与上次在安阳城里看诊的大夫所说大体一致,可是阿青明明还是未满二十的姑娘啊,怎会有中年之身呢?”
秦天策闻言脸色剧变,上前一步紧扣住魏宇手腕,质问:“你是说她之前也有过这毛病?然后诊脉的结果也与现在相同?”
魏宇是个文人,哪里吃得消他这一抓,顿时痛的要喊出来。大师见状出声相劝:“先生莫急,先放开他的手,容老夫细细道来。”他怕再不制止,慧明的手骨就要被对方给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