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情缘

    盖三县挎着她的欧式鳄鱼皮坤包走进大堂的时候，何志达已将住宿登记办妥，站在一楼餐厅的门口等她。何志达没有给她房卡，盖三县也就不好索要。两个人在餐厅草草吃了一顿饭，餐毕，盖三县从餐巾纸盒里抽了片纸巾擦了擦手说：“何市长，早点歇着吧！我走累了，去搓个澡再休息。”

    何志达仍然没有提房卡的事，只是眼镜片后的两个神秘的金鱼转了几转说：“也好，顺便看看人家的管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房间在四○三，搓完澡了再打手机。”

    “四○三房间？”这个房号让盖三县心头猛地一颤，提上坤包便就转身去了。心想真是见鬼，怎么跑了几百里路又碰上个四○三房间？范哥能做到坐怀不乱，你这“何四眼”行吗！

    这“聚情缘”桑拿洗浴这块的业务量也不算小，仅从女宾部的客流量就可以推断得出来。一般业务量小的洗浴城，女部都不设大型的池浴，以淋浴为主。而这“聚情缘”女部不但有池浴，而且还是个造型非常别致浓缩“瘦西湖”形的池浴，铺底的防渗磁砖用太极八卦图形砌成，有点像奥运会韩国国旗图案一样的感觉。

    “瘦西湖”浴池中已经在泡着一群黑、白、黄肤色的浴客，有的像是丰乳肥臀块头硕大的欧洲人，有的像是干柴棒一样炭火烧烤出来的非洲人，黄皮肤的同胞还是占了其中的多数。现在女人的总体来说大都是营养过剩，特别显见的又是城里人，又没有什么繁重的体力劳动，再就是不能坚持正常的体能训练和体育运动锻炼，脂肪很早就在小腹上堆积，像怀了几个月身孕一样，而本来应该是葫芦形的腰间，很实沉地便会围着圈隆起的赘肉。让杨柳细腰的概念便永世不得翻身。

    体形，体形，安逸富足的生活正是女人想保持优美体形的大敌。而盖三县恰恰正是一个例外，双乳盈挺，三围得体，嫩玉般的胴体和墨瀑一样的长发恰好映衬出形体美的质感。当她跳进“瘦西湖”中拨动水波的时候，各种肤色的肉挂便纷纷闪开为她让路，从而都像水鸭子看巧燕侧水似的，不无羡慕地欢赏着她像跳水运动员一样的形体动作。

    盖三县无意中成了“众矢之的”，众目艳羡的逼视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就提着毛巾到淋浴上冲了个淋漓尽至，然后就钻到桑拿房里蒸它个一佛升天，二佛转世。

    搓澡工是个已经五十开外的半老太太了。这老太好像也懂点人体美学或生理卫生什么的，一接活就对她的形体赞不绝口，说是干了这十几年的搓澡工，没见这样标致的人儿。啥东西长在啥地方就像是比着美人模子一样到位，而且分寸恰到好处。

    这不收小费的赞美和夸耀弄得盖三县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搓完以后匆匆打了遍沐浴露，拒绝了免费打芦荟和推盐推奶的恩赐，就自己去刷牙洗面洗头对镜梳妆吹风去了。

    手机关了以后压根儿就没有再去开机，她怕何志达打电话过来要她到四○三房间里去。毕竟人家是个常务副市长一块出来了，意思已经很明白想和她同床共枕欢度良宵。这种事能装糊涂过去就尽量别给领导们当面沾腥的机会，一旦破了戒有了第一次就有N次。如果造成那种箭在弦上之势对谁也难受。像范哥那种真爱你的人不会结仇，而那些吃不上葡萄的狐狸就会和你结仇的。这个世界上尤其是不能和这戴纱帽翅的人们结仇。打电话联系不上他也就没辙了。走得匆忙也没有拿身份证，要不自己就另去开一个房间。她暗笑何志达的机关算尽，本来想是因大雾黄了饭局，天上忽然又掉馅饼，可这下又将是小孩咬指头自啃自，白欢喜一场了。白就白，别看咱这爱情困难户，还就不去吃你市长大人的救济粮。她不由得在心里将位高权重的何志达和范大源来比较：可以说都是百里挑一的大才子。姓何的官大归官大，权术归权术，就是像个背鬼卖鬼的江湖术士，决没有范哥那般待人实诚和坦荡。如果和范哥碰上这种情况出来，真要是像罗方宝那样死缠烂打，没准还是说守不住就真的守不住了。

    就这样心绪不宁地想着，盖三县的长发也就吹干了。一边要了套一次性的休闲装穿上，一边想着已经是后半夜了，干脆就到休息大厅做个足疗，凑合到天亮算了。

    服务员见她犹豫不定，就向她推荐业务说：“老板，要面首吗，上八层就有的？”

    她以为说的是美容，就问：“面膜要做好长时间吧？”

    服务员笑了，说：“不是面膜，是说陪过夜的帅哥，俗话说的二爷。”

    盖三县让自己的孤陋寡闻给弄笑了，心想：现在真是个欲海情天的世界，怎么到处是有人在琢磨这样的挣钱门道。四○三放着个恐怕要急得撞墙的大面首市长大人我还不用，还花钱去信你们的小面首不成！

    盖三县坐电梯到了三楼休息大厅，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做着足疗。这休息大厅足有一百多张床位，有喷着酒气说醉话的，有像拉风箱一样打呼噜的，还有像唱小曲一样磨磨叽叽说梦话的。环境非常嘈杂，然而毕竟是又乏又累了，还没等足疗做完，她就沉沉入梦了。

    何志达在四○三房间里一直到午夜过了还在拨打她的手机，再怎样拨也还是无法接通。这准市长大人欲火中烧，气得七窍生烟，掐灭了刚吸一口的软中华，骂道：“这臭娘儿们，给脸不要脸，真他妈屄上的跳蚤——怪物一个！”

    终于没有等上推门而进的盖三县，何志达只好去向梦中求欢，在不管不顾中连门也没碰，便就在恨之入骨中倒头睡去。

    中南海

    早上醒来以后洗漱完毕，盖三县到二楼自助餐厅用酒店内部电话给何志达房间里的内线打了电话，说：“何市长，下二楼用早餐吧，昨晚泡澡后做了个足疗，手机也没电了，太晚了不好意思再惊扰领导。饭后咱抓紧时间办事吧。”

    “好吧。”何志达虽然满肚子的不高兴，也不能借此发什么牢骚，只好就闷声闷气地说，“我已经都联系过了，一上班人家主要领导都有事。已经安排专人陪咱们到中南海参观。下午才能办咱们的具体事。”

    一听说参观中南海，盖三县自然非常高兴。她知道那里是共和国几代领导人工作生活的地方，如果说天安门是祖国的门脸，中南海就是真正的心脏。自己能够从一个山里拾柴剜菜打猪草的羊倌闺女跑出来创出业，发家致富能有地下地上二十一层的产业和开上宝马车，首先就受益于党的富民政策，而这富民政策一个又一个的红头文件，它的发源地就在中南海。

    人说吃水莫忘挖井人，这是致富思源最简朴又最真实的道理。真没有想到还有机会进中南海去看一看，盖三县高兴得有些心花怒放了。

    让人不再郁闷的是昨晚的浓雾已经散去，明媚的阳光已经露出了灿烂的笑脸。深秋之晨的北京触目都是浓郁的色彩，美得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梧桐舒展，银杏挺拔，车水马龙，桥似繁花。因为如果你想知道北京的桥有多少座的话，就像想知道北京的花朵有多少一样的不可胜数。不仅是桥连桥，桥上有桥，桥下有桥，而且是桥中还有桥。这还不算地铁洞府中交错而过的隐形桥。这不就和百花园中盛开的鲜花是一样的道理吗！

    盖三县放开了心头的驰鹿，驾着宝马在这繁花似锦的车流和桥道中择路迅跑。上了西三环，方向感就非常明确了。何志达依然坐在副驾驶座上，在不停地接听或往外打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有时候讲得含含糊糊，那是有些实质性的内容不想让盖三县知道，有时候又讲得特别明了和重点突出，分明是想让她知道他的神通广大和良苦用心。

    车流的密度太大，而且路标又是一个接着一个。盖三县无暇旁顾，走上复兴门内大街后，就专心致志地搜寻西单北大街左转的路标，在西单北大街上右转一下，很顺利地便在府右街上找到了中南海的西门。

    西门上是全副武装的武警双岗，给人一种森严和凛然的感觉。绝对不敢在这种地方停车卖眼，盖三县飞快地打了一把方向，让宝马拐向西边的一个胡同里去。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靠墙的车位把车停下，何志达一边钻出车门一边还在打手机联系，巧而又巧的是车外路旁脖子上持着相机正在接电话的胖墩就是何志达打电话要找的人。

    胖墩确认了宝马车的车号以后，便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和何志达握手寒暄：“何市长一路辛苦！我一直就在这儿等您，欢迎你们来到北京！那总和丁司长中午才能见面。委托我陪你们先参观中南海。”

    “多谢关照！”何志达一边热情地回应着寒暄，一边把盖三县介绍给胖墩，“这是我们夏河市实力最强的民营企业家红梅董事长，巾帼女杰，名震北宁省的女强人。”

    “幸会幸会！”胖墩的笑意溢满了丰硕的脸庞，抓住盖三县的手细瞅脸盘的时候，本来骨碌碌滚动的眼珠子便像是突然断了电源的机器人一样，骤然就转不动了。

    “谢谢您的关照！”盖三县说着有点窘态地把手从胖墩***似的掌中抽出来。胖墩这才感觉到了自己对客人的失态，立刻又是满脸赔笑，“董事长放心，能陪你们观光是我的荣幸。请稍候片刻，我打电话有专车来接。”

    胖墩果真还就是真有些神通，放下电话还没有五分钟，就见府右街上开过来一个加长的黑奔驰。

    胖墩向司机打个手势，加长奔驰在三个人眼前的丁字街口就地调头，胖墩立刻把车门拉开，请盖三县和何志达上车。他自己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对司机说：“哥儿们，这是我们北宁省来的两位朋友，到海子里漂一遭去。”

    原以为进中南海的门岗要经过缜密的安检，谁知只将车在值班岗房前停了一下，胖墩摇下车窗让值班长看了一下车内的人数就很利索地放行了。

    中南海里高层领导的住宅虽然也是门卫齐备很有深宅大院的感觉，但绝没有一丝一毫富丽堂皇的奢华，让人的视察直观感受是恬淡平实，但是非常疏朗，没有一点压抑感。因为在周围很大的空间范围内是不准许建高层的。

    首先参观的是几代领导人经常开会占用的二楼会议室，至少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建筑，没有玻璃幕，没有豪华地砖，会议室的桌椅都是米黄色的，椅子的座面和靠背也仅是罩了一层淡青色国防绿布面的皮垫。和盖三县自己东方大酒店董事局会议室的装饰来相比，便有天壤之别的感觉。尽管如此，盖三县还是觉得自己是走进了意念中的凌霄殿，因为这里是现在的共和国公民能够享受到的一切殷实和富足的发源地。

    没有中南海幸福泉流的喷涌，就没有共和国现在史无前例的活力！

    胖墩很踊跃地为盖三县和何志达都以不同的角度，在历代党和国家领导人主持会议坐过的椅子上桌面前拍照留念。就如同参观西柏坡七届二中全会旧址和延安的土窑洞一样，地方虽然朴实，建筑装饰古旧，可燃烧的精神之火却永远光亮。

    如果说参观会议室是给盖三县上了一堂传统教育课，而参观了西花厅周恩来总理保留着原样的办公室以后，就更让她的心灵历经了一次人格美德的深度震撼。一个日理万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总理，就是在这老式的写字台上签发了一摞又一摞国计民生的文件，就是在这普通又普通的沙发上和多少中央和地方上的领导交谈。这一切的普通之物和故旧之地，却伴随着一代伟人周恩来度过了27年总理生涯中的多少个不眠之夜，让共和国的航船冲过了多少激流险滩！

    参观了毛泽东的卧室书房也让盖三县留下了永难磨灭的念想，补着补丁的睡衣，坐得磨出油亮的藤椅，特大的烟灰缸，最让人惊奇的是那个特宽的大床，一半是伟岸身躯休眠的地方，一半是随手备读的博览群书之乡。

    不知同行的常务副市长何志达作何感想，反正盖三县彻头彻尾感受到的是猛醒和要把自身热能尽情释放的昂扬。

    她暗暗下定决心：八圣山的综合开发就是她献身事业弃旧图新的好战场。

    新都新

    中午饭就安排在西二环外离西直门立交桥不太远的京海大酒店。所谓大酒店者，不过就是地上三层门脸加地下一层，和盖三县地下三层地上十八层的东方假日酒店相比，就只能算做小酒店了。

    不过菜肴的成色和风味如何，还不一定全在酒店的大小。京海大酒店是正宗的京味酒楼，全聚德的烤鸭，东来顺的涮羊肉，南北大菜，满汉全席等较有京味特色的品牌菜都已经用醒目的彩体字号在一楼门脸的窗玻璃上打了出来。

    中南海参观出来，胖墩领着盖三县和何志达就径奔京海大酒店。在二楼的大雅间里，丁司长正陪着一个被称为那总的白发长者在喝茶候客。

    何志达跟着胖墩先一步进了雅间，与丁司长和那总互致客套寒暄。何志达乘盖三县先去洗手间的工夫，就把夏河市长人选公推的情况向那总交了实底，并说如果他能提拔到位，这就空出了一个副市长的位子，方便帮忙的话，这个红梅董事长也可以拉她一把，她是夏河的第一富姐，财源广进，钱赚多了不找个花钱的门道憋着难受，人有钱了就想买个名。不知什么时候弄了份盖三县的履历，何志达就手给那总留下了。

    “下午先到公司财务上把安置费等相关手续都办了。这个事运作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官场和商场并不完全是一回事，尽量争取吧！”那总答复得信心十足而又游刃有余，时不时地从衣兜里掏出个木梳子去规范满头依然蓬勃的白发，一看就是那种城府很深权谋善变的官场高手。而现今的世事是人心不古，于今为烈，对善谋权柄有成就者来说，谋财谋色也不就如探囊取物了吗？

    因为调查组处理黄土岭煤矿透水事故的时候，是在东方假日酒店吃住，盖三县和时任组长的丁司长相熟，所以进门不用介绍就先和丁司长握手问候。丁司长转身才把盖三县介绍给那总。那总一见盖三县眼睛就亮了。他在主宾的位置上坐着，见了一般的客人只是象征性地扬下脸和欠欠身，而一见盖三县屁股底就像有了弹簧，一切的矜持和庄重都不存在了，一边握手说“久仰大名”，一边一定要摁住她坐在他左手的上宾位置。

    盖三县连连摇头全力想挣脱：“谢谢那总好意！尊者为上，有丁司长和何市长在，我就只能在下首作陪，不敢乱了规矩。”

    那总不依，说：“有老那在，他们官再大也不敢托大。官场酒场都有女士优先的规矩。”

    丁司长说：“董事长，老领导让你坐你就坐，不会有错的。那总是位关键部门的老局长，是我们的恩师，我们能有今天，全是老人家的栽培。”

    那总对盖三县肃然起敬的情态何志达全都看在眼里，心想：“成啊，今番忽悠上这娘儿们出来，真算找对人了哩，看那总像敬奉正宫娘娘一样的劲头，所托之事肯定是会给下力气去办的。孔老夫子说‘食色性也，好德如好色’。还就真是这么一回事。这酒局饭桌旁边坐上一位绝色女子不能说是一道菜，但至少是一个吊胃口的尤物。要不就有成语说‘秀色可餐’呢”！想到这里，何志达就说：“恭敬不如从命，既然领导抬爱，入乡随俗就好。咱们的事可都要仰仗那总给费心了。”

    大家都是这样说，盖三县只好惴惴不安地落座，一边还说：“这真是有点折煞晚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