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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弹劾 三
    朱由校原本受前世影响,一直以为熊廷弼是个能臣、忠臣,反对熊廷弼的人自然是能力低下、品德低劣之辈。不料今日听了冯三元这番话,才发现熊廷弼确实人缘不佳,所言所行更是受人诲病,而反对他的人中,也不乏忠良贤能之士。比如这冯三元,人品虽不知如何,但攻击起熊廷弼来,处处命中要害。也可以称得上一个‘能’字……

    但,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我却不能撤换熊廷弼’,朱由校有些悲壮的想道。

    “……熊廷弼字飞百,亦作非白,号芝冈,汉族,湖北江夏(今湖北武昌)人,楚党。熊廷弼有胆略,知兵事,且善射。为明末“辽东三杰”之一。”一段文字飞快的从朱由校脑中划过。却让他想起,在前世的时空,就是因撤换熊廷弼,才导致辽东局势更加糜烂的。

    见皇上沉吟不语,内阁阁臣刘一燝上前奏道:“陛下即犹豫不决,何不交九卿科道合议?”

    九卿科道合议是明朝处理政务的一种形式,因参与者广,人数多,几乎覆盖了整个文官政府。所以,九卿科道合议便成了明朝的最高国务会议。一旦产生决议,即使皇帝也很难改变。

    “看来,这东林党也容不下熊廷弼了。”朱由校暗暗想道,却把目光转向了内阁首辅方从哲,想听听这位齐楚浙党的魁首是怎么考虑的。

    “陛下,”见到皇帝的目光转向自己,方从哲连忙上前奏道:“熊廷弼生性耿直,但自持清高,”说着,长叹一声,道:“这朝廷上下,都几乎被他骂遍了。”

    看来,这齐楚浙党还是要保熊廷弼的,朱由校心中有了确定。

    张问达听了方从哲所言,见皇帝有些犹豫,生怕皇帝否了九卿科道合议,便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这熊廷弼生性险恶,朝中官员多不耻其为人。还请皇上明鉴。”

    “张大人,”方从哲不乐意了,在旁边冷言相讽。“君子不出恶言啊。君前撒谎更是欺君大罪。”

    “你……”张问达刚要发怒,却自知理亏,便悻悻然退下。

    冷眼看了这场闹剧,朱由校最终明白,这件事不能九卿科道合议,否则,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熊廷弼治罪……

    又想了想,朱由校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处罚熊廷弼的法子,便开口问道:“方爱卿,熊廷弼主持辽东军务,想必有奏章上报。你在内阁多年,可记得他平定辽东的方略是什么?”

    “启奏陛下,”方从哲心中暗喜,知道皇帝还是要保熊廷弼的。连忙奏道:“熊廷弼曾经上奏章,要‘以守为主,反对浪战,并联合朝鲜牵制后金’。在担任辽东经略的一年多来,熊廷弼不敢有丝毫怠慢陛下之心,他督造军器,修缮城堡,调兵遣将扼守各冲要地点,互为应援,使辽东守备大固。他还亲巡沈阳、抚顺,相度形势,召置流移,安定民心。这一年多来,建虏进退两难,不敢轻易进犯。”

    “方大人,”张问达撇了撇嘴,讽刺道:“这句‘建虏进退两难,不敢轻易进犯’,你敢对着下面的大臣们说吗?”

    张问达想要激怒方从哲,却没料到,方从哲根本不上当,只是摆出一副谦恭的样子,静听皇帝圣裁。

    东林党人没有办法,不能借助城楼下的言官之口,只好派自己人出马。

    内阁阁员王一寀上前奏道:“启奏陛下,熊廷弼入辽东以来,虚耗国帑达八百万之巨,却不曾有军功报上。兵部细查其请赏奏章,只有首级二具。但建虏侵犯边境之警,却有数十起之多。(熊廷弼)更是凭借尚方宝剑,在边地假名增税,勒索小民;其驱逐士卒,声言筑城御敌,实是误国欺君。请陛下明察。”

    “陛下,辽东和建虏接壤之处,足有千里。这一年之内,仅受侵扰数十起,这正可谓熊廷弼之功啊。请陛下明察。”方从哲连忙出言维护。

    “一年之内,斩首两具,怎能称之为有功?”王一寀寸步不让。

    “陛下,”吏部尚书周嘉谟终于说话了,“辽东每年耗费国帑八百万之巨,国库实难应付。还请陛下召回熊廷弼,另派大员主持辽东事务,早日平定建虏为好。还请陛下三思。”

    “臣等附议。”刘一燝、韩爌、王一寀、张问达,连忙上前附和。

    “这么说,周爱卿的意思是改变辽东战略,以攻为主,早日平定建虏。可对?”面对东林党人的咄咄逼人,朱由校淡淡应道。

    “正是,”周嘉谟连忙应道,“如此一来,朝廷军费大减,也可取消辽饷,与民休息。”

    “周爱卿到是好算计,”朱由校淡淡的应道,“只是,你可曾想过,如再来一次萨尔浒之战,万里辽疆,又该归谁所有?”

    “这个,”周嘉谟的脸‘腾’就红了,干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刘一燝、韩爌、王一寀、张问达在一旁更是傻了眼,有心想辩解两句,却没有得到机会,自己的主君正在那里侃侃而谈呢……

    “朕虽不懂得军事,但也知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朱由校一番话说的在场的大臣们一阵脸红,却不敢有何质疑。因为,这是兵圣孙子所言,秉政大臣本当时刻牢记在心的。只好苦着脸,低着头,听着朱由校发飙。

    “辽东兵卒的士气如何,粮饷兵甲是否充足,这些你们都比我清楚。那所谓的八百万粮饷有几成到了辽东,又有几分耗费在经手人的手中,你们也比我清楚。”朱由校脸沉似水,偏偏又用一种淡淡的口气说话,让在场的大佬们听得心惊胆颤,却不敢反驳。“至于进攻还是防守,朕也不想多说。只需你们问问自己,能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和建虏野战吗?辽东有充足的储备支撑数十万大军一年征战吗?建虏主力避而不战,逃至深山又该如何?……”

    方从哲、刘一燝等等,只觉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对皇上抛出的一个个问题却无从回答……

    不经意间,方从哲和刘一燝对视了一眼,双方均明白过来,今天这场戏主角变了……。经过了一番复杂的目光交流后,才由方从哲打头,刘一燝、韩爌等人随后,跪倒在地,心诚口服的奏道:“臣等愚昧,险些酿成大祸。幸亏吾皇圣明,才不致辽东糜烂,臣等甘愿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