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今天的奏章吗?!”高坐在案几后的男子问道。
“正是,”站在案几前那位官员有点犯嘀咕,仔细又想了想,才打了包票,“启奏陛下,今日所收到奏章共三十一件,俱记录入档,呈送御览。期间,并无遗缺,还请陛下明察。”
“姚~思~仁~姚~爱~卿。”朱由校一想起通政使姚思仁的名字就想发笑,可一直都顾及着自己身份,不敢出言调笑。今日,因心情实在郁闷,便拉长声音,把这个名字叫了出来,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臣在。”姚思仁却没有发现异常,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等候皇上吩咐。
“……你们通政使司是怎么搞的?”朱由校心情不爽,自然是逮着谁算谁,先发泄了再说。反正,你们和皇帝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朱由校无理取闹道:“今天的三十一件奏章,怎么尽讲一件事啊?!难道,我大明的官员,都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这,”姚思仁一阵苦笑,却说不出话来。心想,我又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那里能管得了这些御史的嘴啊?!可也真的好奇怪,今天的奏章全是弹劾攻讦的,其他的竟然连一件都没有,也算中邪了,只不知是哪位大佬被人记恨下了……
“算了,算了。”朱由校看姚思仁胡子都白花花的了,就觉得要给自己积点德,不再欺负老年人。“姚爱卿,朕一时心情不好,还请爱卿莫要见怪。”
“微臣不敢,”自皇上登基以来,姚思仁便天天见驾,有时候甚至一天跑几次,和皇上早就混熟了,说话也就少了许多生疏。如今,见皇上眉头紧锁,知道还是为了奏章发愁,便笑了笑,回道:“臣这就告退,等有了奏章,臣再送来。”
“如果是弹劾熊廷弼的,就不要太急了。”朱由校没好气的叮咛道。
“私拆奏章是大罪,臣可不敢。”听得‘熊廷弼’三字,姚思仁心中就是一突,顿时明白了其中原委。便笑着应了皇上一句,缓缓的退出了弘德殿……
朱由校长吁短叹,在房间内又来回走动几遍后,最终下了决心,“朕还没有临阵换将的打算,也只好对不起了……”。刚提起朱砂笔,却又被朱由校放下,随手指了一个小内侍过来。
“你,对,就是你。”朱由校吩咐道,“你把这些奏章报了,统统送到魏朝那里去。告诉他,这些奏章让他帮朕批了,只需让他批上四个字,‘无稽之谈’。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小内侍重复道:“批四个字‘无稽之谈’。”
“去吧,”朱由校抬头看看天,觉得此时天色太早,回寝宫找老婆也太过扯淡,便召了日讲官给自己讲课。
不料,刚刚拉开架势,日讲官尚未讲话,魏朝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陛下,”魏朝不等日讲官退下,便着急的说道:“这奏章批得怕是不妥吧。”
“怎么不妥?”朱由校一愣,连忙问道。
却见魏朝取出刚才的那些奏章,一一指点道:“熊廷弼坐镇辽东,耗费国帑无数,却导致辽东糜乱。陛下虽是爱才心切,也当训斥一二,让他时刻怀有恭谨之心。又怎么不顾青红皂白,就批了这些奏章‘无稽之谈’呢?”
朱由校愣住了,这魏朝想做什么?想爬到朕的头上吗?……
魏朝见皇上沉吟不语,更是把奏章送到皇上眼皮底下,“皇上,还是下旨令熊廷弼自辩吧,也算是给他一个告诫;要不,留中也可。只要熊廷弼看了邸报(按照规矩,留中的奏章也要上邸报的),也有所警惕……”
魏朝正得意洋洋的说着,却冷不防听到一声低沉的训斥,“你魏朝真的以为自己是内相吗?真不知死活。”
“啊?”魏朝这才发现,朱由校的脸色已是铁青,吓得连忙跪倒,“奴婢不敢……”
“朕如何决断,自有朕的道理。”朱由校已经拿定主意,便挥手让周围的人下去,然后给魏朝解释道:“熊廷弼何许人也?有才,但极为自负。而自负者,必自卑。朕如今正是用他之时,又岂能伤了他的心,让他不安于位。更何况,”朱由校拍了拍那叠弹劾熊廷弼的奏章,“这些邀名沽誉之辈,一心想着拉下熊廷弼,好成就自己的名声。可这里面有几个是道听途说,有几个是人云亦云。他们是否想过,一旦熊廷弼致仕,后继者改变辽东方略了又该如何。而你魏朝,是否也曾经想过?”
“陛下,”虽听了皇上解释,魏朝却不以为然,强拧着头道:“这熊廷弼太过跋扈,还是先敲打一下好……”
朱由校却懒得听魏朝解释,直接喊道:“来人。”顿时,侍卫内侍们便跑了进来。朱由校一指魏朝,“把他压下去,充作南海子净军。”一言方出,周围的人全愣住了……
“陛下,饶命啊。”魏朝醒悟过来,忙跪倒地上苦苦哀求……
见众人还楞在那里,朱由校有点不高兴了,呵斥道:“还不快去……”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连忙七手八脚的上来,把魏朝押了下去。
王安今日并没有来乾清宫当值,可听到魏朝触怒皇帝,被发配充军,连忙进宫来问个究竟。
“……他太嚣张跋扈了。”面对王安的询问求情,朱由校淡淡的说道,却不肯给出半点转圜。
王安无奈,只好奏道:“司礼监原本只有二位秉笔太监,魏忠贤又是个挂名的。如今魏朝被废,司礼监无人可用。如何增补,还请皇上示下。”
“曹化淳虽然有点贪财,倒也比较伶俐,算他一个。”朱由校稍微考虑了一下,又道:“就让他接受魏朝的职务,做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乾清宫总管吧。”
“张彝宪账目算的好,人缘也不错;而高起潜擅长兵事,方正化为人正直,就补他们三人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吧。”朱由校又点了三人进司礼监,安排妥当后,才问王安,“大伴觉得怎么样?”
王安仔细盘算了下,却觉得这三人都是宫中比较有才干的,便点头应诺。心中却哀叹道:‘皇上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