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熊廷弼等人商议后的第二天傍晚,代善带着长长地车队,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沈阳城。
和早先派遣过来谈判的使臣汇合后,代善顾不得身子的疲惫,便火急火燎的赶到经略府,求见熊廷弼。
经略府的门子很干脆,一声冷冰冰的“不见”,随后便‘呯’的关上了门,让代善吃了个闭门羹。
代善倒不气馁,面色如常的返回了驿馆。其实,代善此次拜会,只是想表明一下态度。如果能顺顺利利的见到熊廷弼,他才真的会感到意外。
次日早起,代善又一次出现在经略府门前。可在等了一天后,一个仆役告诉他,“天色已晚,明日请早”。
随后数日,代善百折不挠,准时去经略府应卯。在背地里,却是分派人手,四下撒银子。
如此过了十天左右,经略府终于传来消息,“大人明日有空,可在未时(下午一点)晋见……”
代善不敢怠慢,第二天早早的就守在了经略府门口。到了未时,果然有个仆役迎了出来。
在带代善进去的路上,仆役一直在喋喋不休,不停的数落着努尔哈赤父子的忘恩弃义和狡诈无耻。代善气的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堪堪走到门口,仆役又冒出了一句。
“喂,你要知道些规矩。会见时间只有一炷香,到时候一定要出来。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
代善气的全身发抖,却最终忍了下来。
而一进门,代善便又吃了熊廷弼一阵训斥。
“你是代善?”熊廷弼低垂着眼,手中却不停的在处理公文,完全把代善视作来闲聊的客人。
“小的代善,叩见经略大人。”代善福至心灵,忙摆出了最卑微的笑容,跪倒在地。
熊廷弼也懒得看他的表演,只是淡淡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的代善,是带着大金国主的诚意,前来投诚的。”代善一脸坦然。
“投诚?”熊廷弼挪揄的看了代善一眼,“……老奴答应进京了?”
此前谈判中,熊廷弼难为建虏的主要手段就是让努尔哈赤入京请罪。而老奴害怕明人变卦,自然不肯亲身犯险。
代善急忙应道:“国主已经答应了。”
“哦?”熊廷弼一脸的惊讶,“老奴怎么突然想的开了?”
代善苦笑连连,“还不是蒙古人闹得,察哈尔调兵百万,气势汹汹的向辽东扑来。国主觉得无力抵抗,便想投诚大明,在大明养老。”
“老奴就不怕我一刀杀了他?”熊廷弼故意试探。
“不怕,”代善急忙给熊廷弼戴高帽,“国主说了,大明的人都是好人。只要我们不给大明捣乱了,大明的人就会饶过我们。不想那些蒙古鞑子,抢了我们的家业,还想要我们的命……”
熊廷弼听得头晕脑胀,最终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代善这个人很无耻,和他亲爹一样无耻。
沉吟了片刻,熊廷弼才质问道:“即然如此,那老奴为何还要去迎战林丹汗,却不立即输诚?”
代善一脸的坦诚,“俺们国主说了,去投降大明,不能带人太多。带的多了,就有人担心,非要置俺们于死地。倒不如和蒙古人来场血战,倒也给大明的主子们少很多麻烦,俺们投诚后,也能睡得安心踏实些……”
熊廷弼听得哭笑不得,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指着代善笑道:“……难道老奴就不怕死在乱军之中吗?一派胡言。”
“怕啊,”代善急忙解释,“要不怕,他会让我来做信使吗?他这是在给自己留种啊。”
熊廷弼被雷的外焦内嫩,却对努尔哈赤和代善的无耻彻底无话可说。
“说说吧,”熊廷弼向椅子后背上一靠,淡淡的问道:“你父子投诚,都需要什么条件?”
“这个,”代善一阵尴尬,“我父子投诚之后,一定会严守承诺,永不反叛。这条件吗,倒也有点……”
“说说看。”熊廷弼鼓励道。
“其实也很简单,只是要等到和蒙古的战后,才能真正确定。”代善讷讷的说着,还不忘偷看熊廷弼一眼,“若是大明愿意,我父子愿为大明守边,抗衡蒙古……”
“若是我大明不愿意呢?”熊廷弼似笑非笑的看着代善。
代善苦笑了两声,却显得有些失望,“……那就允许我父子内附。”
熊廷弼一怔,内附?这努尔哈赤倒也敢说。
不过,要是努尔哈赤战败,兵力全损的话。内附,对他来说,倒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熊廷弼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阵,才苦恼道:“内附,就先别考虑了,还是等你们和林丹汗分出胜负以后再说吧。至于为大明守边,那就要拿出些诚意来……”
代善连忙应道:“大人请讲,小的听着呢。”
熊廷弼笑的是慈眉善目,可提起条件来,却是又狠又毒。“首先,努尔哈赤的子孙必须到京师读书,接收大明教化;而继承汗位的人选,也要由大明决定。”
代善一阵犹豫,却答应下来。
“其次,和大明接壤的边境,不许驻兵。如有五十人以上的调度,必须报大明批准……”熊廷弼步步紧逼。
代善这条倒应的痛快,“行,反正我们也不想和大明打仗了。不驻兵就不驻吧,正好把兵力集中到西边去。不过,”代善也提出了要求,“你们大明的兵将,可不要趁机偷袭我们。”
“行,”熊廷弼也爽快的答应下来,“等协议签了之后,我就下令,让军队后移五十里。如何?”
代善急忙应承下来。
熊廷弼一摆手,“就先定这两条吧。至于其他的,明日再议……”
代善还想再说,却看到熊廷弼端茶送客。无奈之下,只好怏怏而退。
代善刚一出门,屏风后便转出了杨涟、袁应泰、骆养性三人。
袁应泰看着代善远去的身影,却啧啧不停,“这个代善,能大能小,倒是个人才。不过,就是太无耻些了……”
杨涟接口笑道:“……无耻,是他们的家风。代善也算是历经熏陶,学有所成了。”
顿时,四人轰然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熊廷弼才问三人,“……诸位以为如何?”
“太假了,”袁应泰评价道,“这完全是来忽悠我们的,想稳住我们而已。”
杨涟倒有不同看法,“如果建虏战败,努尔哈赤倒有可能向我们输诚,以待东山再起之日……”
熊廷弼点头称赞,“两位大人所言甚是,本帅也有同感。”说罢,熊廷弼看向骆养性,却一言不发。
骆养性会意,忙应道:“诸位大人放心,骆某一定据实上报,以免有人恶意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