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咸境道,镜城
夜已经深了,可在位于镜城正中的都护府衙门内,精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一个个身穿宽袖长袍的朝鲜官员、当地名士,正在兴高采烈的举着酒杯,一边闲聊着一边观看歌舞。整个宴席之上,洋溢着一股热闹的气氛。
这次的酒宴是镜城都护府府使金自点特意用来招待北清都护府府使金佑。就在今天上午,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北清都护府府使金佑终于带着所部的三千多精兵赶到镜城,参与到了金自点起兵的行列。而这也标志着,咸境道的军力已经全部投入到金自点的旗下效力。金自点已经拥有了朝鲜过半数的兵力。
金自点端起了酒杯,向左右稍作示意后,便将这杯来自大明的美酒一饮而尽,“金府使,这酒可合意?”金自点打着酒嗝,醉醺醺的问金佑。
金自点的话没有人回应,金佑的位置上更是空无一人。
过了半晌,才有一个颤抖着的声音回道,“大人,金府使好像是去更衣了。”
“不是早就去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回来?”金自点有些奇怪,但过量的酒精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大脑变得迟钝起来,“派个人去瞧瞧,别是掉里面了。”
周围的人顿时就是一场哄笑,连带的,较远处不知究竟的人也笑了起来。整个酒宴,变成了哄堂大笑。
这时,一个仆役闯了进来,“糟了,糟了,城西起火了,听声音乱糟糟的,好像有兵马在厮杀,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兵马。”
在场的人一阵大哗,心中无不升起一种恐惧来。虽然还不知道是何方兵马作乱,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今天刚刚驻扎进来那支兵马就在西城。而迅速传播来的金佑失踪消息,更是加重了众人心中的恐惧。
“金佑那厮竟然如此卑鄙无耻,这不是想置我等于死地吗?”一个相貌比较清秀的男子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声咒骂起来。
“他想置我等于死地,却不是那么容易,”却有一个英武男子起身反驳道,“只要我等紧闭府门坚守一段时间,就会有兵马赶来相救。到那时,金佑的三千兵马肯定会被我大军剿灭。”
这番话说的昂扬有力,众人听了无不齐声喝彩。在这些不懂兵法,不经战阵的人眼中,战争的胜败就是一个数字的简单对比。而在这齐声喝彩中,一些明白些事理的人已经开始寻觅退路,准备逃出这个众矢之的。
金自点一手拽着兴安君李瑅,在众人心神失守的时候悄悄离开了酒席。而在金自点两人的身后,十几个心思灵活的人已经跟了上来。
“岳丈,我们这是做什么去?”兴安君李瑅二十多岁年纪,却脸色发白四肢无力,在被金自点拽着疾走了数百步后裔已经是气喘吁吁。
“自然是逃命,”金自点脚下不停,忙里偷闲的回答道,“老夫上了金佑的当,被他诳进城来。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吉凶难辨,我们还是先逃命为好。”金自点虽不知道多少军事,却有幸参加过绫阳君李倧发动过的那场叛乱,知道这黑灯瞎火的时候,被敌人有心算无心的一冲,自己就是有再多的兵马也起不了作用。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抵抗,而是准备先保住性命,等明天天亮时候看看形势再说。当然,若是有幸逃入一支亲信的军队,也是件好事。
兴安君李瑅本就是个酒色之徒,也不觉得逃跑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只不过骤然从天堂坠向未知的深渊,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岳丈,我们这是往哪里逃啊?能逃得出去吗?”
“先去城东我的一个亲信那里,他有两千多士卒可护的我们周全,”说话间金自点已经纠集了二三十个亲信的侍卫,并吩咐他们抬起李瑅,“若是能赶走金佑,我们还继续起兵,若是事不能济,我们就让他护着去投靠熊廷弼。”
金自点本是生性谨慎之人,也正是凭借着这点才被绫阳君李倧选中,得以以文人身份掌兵。大明奇袭汉城后,金自点虽有心起兵争夺政权,但碍于明人驻扎在汉城,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直等到和熊廷弼接上线,得到了信誓旦旦的保证,才开始了起兵的谋划。现如今功败垂成,金自点自然想去投靠自己的盟友。
“至不济,把李瑅送给明人,也能换个衣食无忧在大明境内苟延生存。”金自点扫了一眼自己的女婿,心中暗暗想道。
※※※
镜城西门外二里多地,黑压压的站着一支军队,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但令人震惊的是,这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就静静的站在这里,除了间或有几声马儿喷气的声音外,再无半点动静。以至于在城墙上值夜的朝鲜士卒,到现在也没有发现脚底下多了一支军队。
在这支军队中间稍微靠前的地方,一队精壮的士兵正围着两个骑马的男子,小心的戒备着。这两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这支军队的统帅,大明新军第四师师长满桂和他的参谋长林海。
满桂是蒙古人,却自幼生活在宣府。在大明组建新军的时候,他以懂兵而被推荐到新军任职,更在平定建虏的战争中屡立军功,从而得到了皇上的青睐被选到军校学习。从军校毕业后,满桂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被特旨任命为新军第四师的师长,成了新军第一个异族的高级军官。
满桂的第四师一直驻扎在辽东,和兄弟第二师一起肩负着清剿建虏残余,威慑蒙古各部的任务,是辽东唯二的机动部队。在熊廷弼回到辽东后,第四师更是被集结到鸭绿江沿线,用作攻朝主力。
林海端着一副大内密造的千里眼,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镜城城头上的动静,却迟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由得有些泄气。
“师长,这城内怎么还不发动?是不是胡金彪这小子被人发现了?或者是金佑这狗贼反水了?”林海回头看着满桂,低声抱怨道。
胡金彪是第四师下属第十三旅的旅长,他在白天的时候将所部化装为来自北清都护府的兵马,跟随金佑进了城。按计划,胡金彪将在子初一刻的时候发动攻击,打开镜城的西门。可现在已经快亥末了,城内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你急什么?”满桂扫了林海一眼,对这个军校生出身的参谋长十分不满,“这还不是不到时间嘛。”
“我只是想着,”林海一阵尴尬,“金佑狡猾小人,反复无常……”林海本想说金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看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眼,却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金佑已经把自己的家小、自己的城池都交到我们手中了,你还想让他怎么做?”满桂又如何不知道自己部属的想法,更知道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却也无法解释,只能冷冷的反问两句,以示不满。
“这倒也是。”林海尴尬的笑了笑,闭上了嘴巴,又端起千里眼向城墙上望去。
林海不再说话,满桂却陷入了沉思。
其实,满桂所部能直达镜湖城下,全靠金佑的掩护。金佑让满桂打着自己北清都护府的旗帜,一路上大摇大摆的到达镜湖附近后,才兵分两路,一路入城,一路在城外预防不测。
而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却是熊廷弼的功劳。早在满桂出兵之前,熊廷弼就通过各种威逼利诱的方式,获得了平安道和镜湖道大多数实权官员将领的投诚。而满桂更知道,若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出兵的借口,熊廷弼也不会撺掇金自点起兵造反。
“你说,”满桂突然问道,“这次我们借机将平安道和咸境道攻破,朝鲜人会屈服投降吗?”
“他们不屈服行吗?”林海略一沉吟,轻笑道,“朝鲜八道,平安道、咸境道和我大明接壤,现在即将被我们完全吞并,而他们的京畿道也在水师的控制之下,八道已经损失其三。况且朝鲜兵力以平安道、咸境道、京畿道最优最精,现在全都被我们歼灭俘虏。”林海脸上露出了一股厉色,“就是朝鲜人想抵抗,也要有本钱才行。”
“这么说,我们这次就是灭国之战了。”满桂轻轻的叹了口气,“既然是灭国之战,却完全是用阴谋诡计取胜,朝鲜人没有见识到王师威武,又如何肯轻易屈服。”顿了顿,满桂加重了声音,“怕是这仗,还要打,要大打。”
“朝鲜连国君都没有了,也没有了军队,”林海摇了摇头,“还能怎么打?”
“无罪灭国,不能以德服人;阴谋灭国,不能以力服人。”满桂却苦笑道,“朝鲜人不服气,朝廷能在这里站稳脚步吗?”心中更是哀叹,怕是从此朝鲜多事了。
林海仔细想想,也觉得满桂所说的很有道理,便笑道,“也许朝廷只是想教训朝鲜一下,并没有灭国打算,你我都是杞人忧天了。”
“却怕朝中大人见事情来得容易,”满桂冷哼一声,“想就此灭掉朝鲜。”
林海张嘴无言,却不知道如何劝慰满桂。可突然间,猛地觉得眼角处升起一阵红光,再细看时,镜湖城内已经是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