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丰饶县大山深处王冬云考上大学，成了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

    收到邮递员送来的红色封皮入学通知书那天，王家人兴奋、紧张、惴惴不安，茫然不知所以！

    父亲王善德吩咐家人杀一只鸡，把入学通知书和煮熟的鸡放在供着“天地君亲师位”的神龛上，下跪额头触地行三叩首大礼。

    王善德端起一碗酒，朗朗说道：“我家冬云得到列位神灵护佑，长大成人考取状元，政府封为天之骄子，列位神灵功德无量，善德携蠢子谢过神灵！”

    王善德把一碗酒恭恭敬敬洒在地上，神色虔诚。

    王冬云跪在地上看着神龛，再行三叩首大礼。

    “冬云，”王善德看着儿子，“今天你贵为状元郎，政府封你做天之骄子，不得忘本！”

    “是，父亲！”

    王善德眼放光芒，声音颤抖：“父亲不知道大学是什么样子，但父亲知道状元郎是天上下凡的文曲星，不是凡人！自古以来，皇帝招状元郎为驸马，宰相择状元郎为贤婿，冬云，进大学要记住文曲星下凡的身份！”

    “是，父亲。”

    王善德满脸期待的表情：“按照历朝历代规矩，朝庭要在状元郎中选官员，你早晚要做官！记住，做官办案公平，行事想着老百姓，心中端平一碗水，凡事回头想想是不是对得起护佑你的神灵！”

    “是，父亲。”

    王善德炯炯目光从堂屋大门射出去：“不管走到哪里，一定要记住，你干的是光宗耀祖的事情，父亲在家绝不拖你的后腿！爷爷奶奶由父亲颐养天年，天地君亲师位由父亲供奉，你在外安心读书，只等哪天坐小轿车衣锦还乡，王氏家族也好扬眉吐气！”

    突然，山下传来鞭炮劲爆声，还有隐约的锣鼓声，王善德停住话，一家人走到院坝边上，向山下望去。

    山下的羊肠小道有一支长长的队伍往山上爬行，队伍约有一两百人，打着红旗，放着鞭炮，敲锣打鼓，冷寂大山顿时喧闹出欢天喜地气氛。

    “哪家办喜事，看排场讲的！”王善德望着出下羡慕表情，“你出息了，衣锦还乡，父亲也像那样排场一回！”

    山下队伍一路燃放鞭炮，远远望去硝烟弥漫，大山充满喜兴的火药味。队伍鼓点疾越锣声清脆，一行人向山野洒下欢歌笑语。更加了不得的是，队伍竟然有十来面红旗！红旗官家象征，高高在上俯瞰苍生，能打着红旗办事绝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

    王善德望着向山上爬行而来的队伍，神色愣怔。

    “父亲，你看，那些人好像是来我们家的！”王冬云手指山下，说话时掩饰不住怯怯的神情。

    王善德这才注意到，山下石板路岔道，队伍已经走上到他家的小径。

    队伍距王善德家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楚人、听得到人说话声音，这时队伍的鞭炮声、锣鼓声汇聚成了铺天盖地般疾风暴雨，迎面扑向王善德家人！

    “父亲，”王冬云说，“会不会是我考上大学，他们是上我们家来的？”

    这一问，神情狐疑的王善德犹如梦中惊醒：“是，就是！我儿状元郎，天大的喜事！儿啦，你出息了，祖坟冒青烟，政府给王家排场了！神灵显灵，王家长脸了！”

    一家人见到眼前的情形，不知是喜还是惊！

    王善德突然转身吆喝家人：“快！换衣服！迎接朝贺状元郎的政府同志！”

    一家人跑进屋子，浩浩荡荡队伍走进院坝，刹那间，院坝鞭炮声声，锣鼓疾越，一派沸反盈天情形！

    王善德一家人被鞭炮堵在茅屋的堂屋门前，没人理会穿得干干净净迎接政府同志的一家人。小小院坝昏天暗地，一家五口依偎在一起，看他们样子像是害怕队伍弄出的巨大声势把一家人击溃！

    来的人敲锣打鼓放鞭炮折腾好一阵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人群里走出一个中山装男子。男子不说话，摆摆手，鞭炮声、锣鼓声停止，院坝肃然安静。

    男子环视院坝里人，目光停留在王善德一家人身上，接着迈开稳健庄重步子向不知所措的王善德一家人走去。

    男子走到王善德面前，一只手拉起王善德的手，一只手拍拍王善德的手臂，严肃的脸面变得喜笑颜开：“王善德同志吧？”

    跟在男子身旁的人给王善德介绍，乡党委皮书记！那人接着说，皮书记在百忙中挤出时间，亲自带领乡党委、政府一班人和有关单位代表到你家，祝贺王冬云同学光荣考上大学！

    乡上一下子来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许多年轻人和小学生模样的孩子，王善德一家人哪里见到过如此阵势、得到过如此荣耀，一家老小忘了说话，只一个劲用点头哈腰表示感谢。

    “这是王冬云同学吧？”皮书记松开王善德的手，拉起王冬云的手，居高临下姿势却是爱惜有加的表情。

    王冬云从小到大读书，没有接触过社会，更没有接触过听到“书记”就有如雷贯耳感觉这样的人物，他神色怔忡，看着皮书记说不出话来。

    站一旁的王善德已经缓过神，见儿子不说话，忙提醒道：“冬云，皮书记和你说话呢！快说感谢皮书记！说啊，感谢皮书记！”

    皮书记笑眯眯看着王冬云，院坝里虽然许多人，一时间好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