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强擎了灯,小心的去开门。
“呜呜呜”先是一个陌生的妇人抽抽嗒嗒的闯进来,文强慌了神,忙唤文氏:“孩儿他娘,快来!”
文氏三个人早坐不住了,都急慌慌的向店铺跑过来,这时候,才看到垂头丧气的王掌柜跟在后面,他嘶哑着嗓子问:“文兄弟,不知可见到我的儿子、小峰没有?”
“没有。”文强四口人都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们一直都在家呢,没人进来。”
“呜哇——我的儿啊!”那妇人的嗓音急速拔高,并转而对着王掌柜扑过去:“你把孩子打跑了,这黑灯瞎火的,他这么点儿年纪,可怎么办啊?你赔我儿子来!”
王掌柜和妻子撕扯在一起,刚刚收拾好的店铺又开始“乒乒乓乓”的奏起了打击乐。
文强夫妇一边儿立着,插不上嘴,不知如何是好。文良握着拳头,也不知这火气该发向哪里。
文玉的脑袋要炸了,这是摊上个什么极品邻居啊!孩子动则打砸,俩大人跑别人家里哭闹对打,叔叔能忍,婶婶不能忍了!她搬起个木凳子,向地上狠狠一墩,“咣啷”!
闹得正欢的俩夫妇停下了手,一起看向这个发威的小姑娘。
“孩子找不到了,那就去找,打有什么用?”文玉怒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
“是啊!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一块儿想想办法。”文氏回过神来,招呼着王氏妇人。
“呜哇——”开场白,“今儿早上一回家,他就打了孩子一顿,说是把邻居的头给砸了一下,我没敢拦着,又把孩子锁在屋里,不许出门不许吃饭。我刚才实在没忍住,去偷看看孩子,结果,结果就不见了!呜呜呜——”。
“这孩子,就是要我命的冤家啊!我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儿子,换遍了这镇上的学堂,没一家肯收他,学什么也学不会,做什么也做不好,还老是闯祸,天天有人来告状,我老王家的脸面,都叫他丢尽了!”王掌柜也近乎崩溃了。
“哎!老弟别太担心了,娃还小呢,长大了就好了。”文强在一边泛泛的劝。
文玉却心中一凛,那倒霉孩子,不会爬墙到自己家了吧?她小声唤过文良,比划两下,文良也是脸色一变,急忙进了后院。
待得回来,向文玉摇摇头,又点点头,文玉悬着的心才落回实处。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文强义不容辞的陪着王掌柜出去找孩子了,文氏呢,陪着王氏,做她一遍一遍的哭诉的听众。
文玉实在疲倦了,摆摆手先回屋睡觉了。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有脚步声、有哭叫,醒来时头疼欲裂,看看夜色将尽,晨光微现,于是蹑手蹑脚的绕过文氏,起床。
文强和文良那屋也没动静,看来昨夜都折腾的不轻,文玉打着哈欠,去井台打水洗脸。
冷水一激,清醒了,文玉一边舒展着手臂,一边左右的晃着腰,来到了灶房。敞开门,“咦?”锅台上乱糟糟的,三个蒸粉蒸肉的小碗半半拉拉的丢在那儿,一块儿啃了一半的馒头。“是昨晚上爹回来吃的吧?”文玉自言自语,走过去拾掇。
“咔嚓”一声响,文玉打个激灵,她下意识的举起碗:“谁?出来!”
声音来自灶房一角的柴垛,窸窸窣窣了半晌,一个小身板露了出来。
是——小峰。
文玉长出了口气,被这熊孩子,吓出一身冷汗来。她拉过个小凳子,坐下,慢慢的问:“你怎么跑我家来的?什么时候来的?这些东西,是你吃的?”
那小混蛋不语,只是身子拧来扭去的不得安生。
“你要是不说,我马上喊人把你带回去!”文玉咬牙切齿。
“我,我刚刚才爬墙来的,我饿了,找肉吃。”那声音有些疲惫。
“那你昨天晚上在哪儿藏着呢?”这问题很关键,试想,在自己家里,晚上睡觉的时候,有这么一个易冲动的孩子隐藏在角落里,那画面,不要太惊悚噢!
“我一直藏在我家的衣柜里,衣服盖着我,他们没发现。”这孩子稍有些得意。
“那你打算怎么办?”文玉头疼的问,本以为是个脑残的娃,结果还有几个搞怪心眼,更难缠!
“我一会儿就爬回去,你别告诉我爹,他打的可疼了!”那孩子又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扯了衣袖给文玉看被抽打的伤痕。
“那你怎么就不改改?非得惹事让你爹打你?”文玉的鼻子有些酸,毕竟,这还是个孩子哩!
“我想改的,可是——改不了。”小峰那尚稚嫩的眼睛里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相称的绝望,他的细长如鸡爪的手,犹自不断地在脖颈、在胳膊上,挠着。
文玉的心,彻底的软了,这不是个坏的不可救药的孩子,他只是个多动症患儿罢了。这个时代,尚且没有发现这种病症,更没有治疗的方法,只一概笼统的判定这孩子天生顽劣,不可救药,而责备、怪罪、歧视、打骂又只会加重孩子的病情。
“小峰,你很聪明,慢慢能改掉那些坏毛病的。跟你爹好好说说,让他再不打你,好不好?但是你不能再跑,不能打人砸人了,能不能做到?”文玉的声音有些哽。
“爹不打我了,我也不打别人、不砸别人了。”小峰喃喃着重复。
“玉儿,跟谁说话呢?”文氏也打着哈欠走进灶房。小峰下意识的一动,吓了文氏一跳:“天!这是谁家孩子?大早晨的跑咱家来了?”
“这就是隔壁王家的小峰,饿了,跑咱家吃粉蒸肉呢。”文玉苦笑着解释。
“这可怜孩子,可把你爹娘吓坏了,快,回家去,让你爹娘放放心。”文氏上前去抓小峰的手。
小峰惊惧的躲过文氏,又钻到刚才藏身的柴垛里,只露出一双脚在抖动。
“孩子爹,当家的,快来!”文氏嗓门老高的喊。
“怎么啦,怎么啦?”文强文良先后“咚咚”的跑进来,文良手里还掂了根门闩。
“良儿去通知下王家,孩子现在我们家呢!”文氏搓着手,安排。
“这是小峰?快出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深更半夜的瞎跑,要你爹娘的命不是?”文强看清楚局面,蹲下身子抓了小峰的脚,想揪他出来。
这可了不得了,只听“哗啦”,一垛码得齐整的柴禾倒了下来,盖了文强一头一脸,好在柴禾较轻,没什么大事。
文强放了手,退到安全地带,把头上的柴禾枝叶搔掉,看着那个在柴禾堆里拱来拱去的娃,叹气。
等到王家夫妇赶来,一个哭一个跳的滚到柴禾堆里,好一番挣扎,才将小峰薅出来,“走,回家!”王掌柜双手箍住小峰的腰,把一头的汗在小峰的背上抹了抹,想要出灶房。
文家人齐松口气,这小祖宗,可送走了!
然而,走过灶房门口,小峰的双手竟然抠住了门框,这个十岁的男孩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任由王掌柜把身子挪出屋外,头和手,留在了门里。
王掌柜的耐心已经耗尽,他放开小峰的腰,转而去掰他的手,小峰那细长细长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绷得没有了血色,掰开这个,那个手又抓紧了,而王氏,只知道拽着丈夫的袖子连声的哭叫,王掌柜像个发了疯的野兽喊:“文兄弟,帮我把这小子的手废了!”
“爹,你别去!”文玉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拦住了文强,却没拦住自己:“别闹了!你伤到孩子了!”文玉扑过去,小拳头砸在王掌柜的胳膊上。
王掌柜对这突然的袭击有些呆怔,手松了下来,王氏这才冲到前线,一把搂住小峰,“呜哇”的哭泣。
小峰的手指,依然紧紧地抠着门框,他的眼睛里还有惊惧的泪水,只是没有声音。
一直紧跟着现场追踪的文强三口,这时候才找到应该做的事,扶起王氏,拉了王掌柜,在院子里坐下。
文玉擦了擦眼睛,下了莫大的决心,走到院子里,对王掌柜建议:“王叔,先把小峰留在我家吧!天黑再叫他回去。”
“是哩,别强拧着孩子了,下午我送他回家。”文强也是个热心肠的,这东西,遗传哩!
“那行,让文兄弟见笑了,麻烦你们照顾他,回头我送伙食钱来!”王掌柜已是力竭,不再坚持了。
送走了王氏夫妇,天儿已大亮,客人已经登门,一家人必须忙碌起来了,“幸亏玉儿想的好法子,头天睡觉前下米,把火焖上,不然今儿可没稀饭了。”文氏瞥一眼小峰,骄傲的夸奖自家的娃,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是?自家三个娃,可没一个这么淘神的!
文玉看看小峰,像个小尾巴跟着她,又好气又好笑的:“你可以坐在院子里歇着。”他摇头,继续跟在文玉身后。
“那你帮我干活,能干好不?”文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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