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是送到村里的公用大场院里去的,文强文忠直接把割好的最后一部分麦子送到那儿了。
这个时节,各家各户的小麦苗才刚发,偌大的场院就只有文强一家占用,甚是过瘾。
天儿不错,大家把摊子铺的很大,等吃完饭,就可以再碾一部分。
姥娘和文忠媳妇也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功劳可是真不小,又拾来了满满的两个大麻袋的麦头儿,倒在地上,嗬!文家婶婶可是很有成就感的。
“幸亏的俺们在地里,黑子娘带着儿媳妇夹着麻袋子到咱地头上逛荡呢,看见俺们,才没敢靠前,说是去寻些野菜吃,呸,寻野菜用得着拿麻袋子?早上那两垄的麦头儿,没准儿就是她家偷得!”
姥娘叹口气,接了口:“哎!看那一家子人,穿得破破烂烂的,拾些麦穗去家里,没准儿能顶上大用,就当是行好了。下晌我们就不接着拾了,留些散碎的在地里吧!”
文老爷子也是这个意见:“咱家收成好,也帮不上乡邻什么忙,就这么留点儿余地,行!”
统一了思想,大家就地坐倒,个人捧了碗筷,有说有笑的吃起来。
“今儿这花卷可真棒,又有滋味,个又大,很是禁吃哩!”文忠开口,引来侄女一对儿白眼珠子。
“主要,是漂亮,俺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花卷呢。”婶婶接了丈夫话茬儿,没想到,这次拍对了地方,那凶凶的侄女竟然奉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令婶婶受宠若惊。
吃饱后,重头戏来了,一家人齐齐上阵,开始摊晾麦子。
“哥,看看咱家这收成,到最后不得合着一亩地三、四百斤的产量?”文忠喜悦的干着活儿,还一边跟文强掰扯。
“什么?才三、四百斤?”文玉却惊讶的插了嘴,记得,前世,年头不好的话,也得有每亩六、七百斤的收成吧?怎么现在这样少?
“丫头,你还想收多少?这已经是俺见过的颗粒最饱满的麦穗了,放在平时的春小麦上,还达不到这个产量呢,要不,这种麦子的就少?产量低,窝工哩!”小二舅舅也来参加讨论了,对外甥女的好高骛远颇有些鄙夷的样子。
“那怎么不想想法子?让产量提上去呢?”文玉钻进了死胡同,难道,没有专门研究农业高产的部门和专业人士?
“那玉丫头去试试?等你种出高产量的小麦来,舅舅买你的种子,成不?”老舅继续调侃,大家都笑起来,小姑娘很敢想呢,要每亩地产个六百斤不成?这每种过地的,光凭着看书本,就是不中哩!
文玉理屈词穷,看着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的,心中愤愤,等着吧,咱非得多琢磨琢磨,不信还没有法子了?最起码,得接近现代的收成吧!
把十亩麦田的收成全部摊开,男人们开始了艰苦的劳动,轧场!
两个沉重的石轱辘,滚上了战场,家里的老马,也派上了用场,拉着其中一只,在麦秆上艰难的滚动。
这还是轻松的,另一只石轱辘,是由人力拖动的,男劳力轮班上场,汗水,迅速打湿了脊梁。
“咕噜噜”的石轱辘声音和麦粒儿“噼噼啪啪”崩出的脆响,交合在一起,这也是一首丰收的乐章哦!
看着这一幕热火朝天的景象,文玉眼睛有些湿润,这就是农民,古往今来最淳朴最贫瘠的一部分群体,他们很喜悦。
可是,算算成本,小麦到成熟至少要浇灌五次,第一次是小麦播种前,要把地浇一遍再耕,因为天一般不会及时下雨,然后在入冬以前要进行冬灌,第二年春天,要春灌,直到小麦灌浆还要有两次浇灌。
不要说还要施几次肥,这些,可都是人工得肩挑手提,一滴滴汗水打进土里,换来的,就是这样微薄的收成。
今年,风调雨顺,也侥幸没遇到病虫害,才得到了老爹他们口中的大丰收,若是遇到了呢,莫非,就得颗粒无收?
住在文家村久了,渐渐滋生了感情,这里的乡亲父老,大部分还在贫困线上挣扎,温饱都很困难,无知和狭隘,又阻隔了他们的思想,难道,自己不应该尽一把力,带给这个乡村一些新的想法,新的活力?
把粉条的法子留给乡亲?豆腐乳的?貌似,都不怎么合适,那还有什么,是可以带动起全村人动手挣钱的法宝呢?
养猪场?养鸡场?养鱼?养——
文玉纠结了,她不是学农的专业,自己知道的也都是些大路边上的知识。哎!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经常走到地头,极目四望,其实,文玉这个外行人也可以明显看出,文家村的田地分布,不合理。成片连接起来的面积都偏小,沟沟坎坎的,就绕过去了,耽误了多少资源啊!
若是交给咱管,文玉心里琢磨,最起码,先把散落分布的田地弄平整喽,连接起来,再多多的纵横修上沟渠,那阵势,不就好看多了?更重要的是,更易于管理,方便灌溉,又增加了田地的面积,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这些都需要“硬功夫”,凭自己一个小姑娘,振臂一挥,叫破天去也够呛有人响应,八成又得说:“文强家那丫头又发疯了!”吧?
文玉一会儿信心百倍,一会儿又满腹忧虑,纠结的不得了。
“玉儿,摇头晃脑的,干什么呢?”文强忙中偷闲,擦汗的功夫就发现了闺女的异样,不由得出口相问。
“我,在想,想咱家里那只野兔子,可放在哪儿啊?”文玉看着蹦跳的小白,思绪又跑到家里了。
“哦?还有野兔子?煮了吃呗!放它干啥?”老舅耳朵灵的很,听见可以吃的就来劲儿。
“不行!那兔子要生了,我得养着。”文玉撇撇嘴,比自己还爱吃!怪不得姥娘常拍他!
“那,爹回去后给你做个兔笼子?”文强真是个耐心的,这么劳累了还得操心闺女的小乐趣。
“那怎么行?”文玉不小了,当然不好意思了,“我再想想,有什么东西可以用。”
“俺回去给孩子做吧?俺原来会呢。”一个声音略有些迟疑,竟是——婶婶?
“对啊,你家里人都会木工活,俺怎么忘记了?这么些年没动,忘干净了吧?”文忠大喜,一拍脑门,不放心的再问。
“就是个兔笼子,活儿又不精细,忘不了!”看到丈夫喜欢,婶婶颇有了些信心,看向文玉:“俺给你做,行不?”
“那太行了!”文玉几乎要蹦起来,这婶婶,还真不是一无是处,挖掘挖掘,那也是一块儿宝哦!
“那你们都回家吧,这里留俺们老爷儿们就行!记得早做饭!”文强发话,这架势,越来越有派儿了!
这下子,分工又换了,两个老太太去做饭,文玉和婶婶做兔笼子。
“婶儿,”文玉一张口,叫的那个亲哦!“你给我做个大点儿的,最好,还是分开的,小兔子大了,不得分开窝吗?”
婶婶的笑容,灿烂的厉害:“行,要多大有多大,你还想一直养着啊?”
“当然了!”文玉看看那依然卧在树下的灰母兔,和拼命摇着尾巴的寂寞的小白,眼睛里满是怜惜,她能够看到那几个小生命,顺利的诞生吗?
抓了把墙角的野草,喂到兔子嘴边,它警惕的看了看文玉,没理会。
又端了一碟清水,文玉顺顺兔子的毛,劝解几句:“乖,你要做妈妈啦,多吃些,才能顺顺利利的把宝宝生出来呀!”
那兔子身子一动,小白立刻“呜”一声,发出警告。
威压之下,兔子强打起精神,细细碎碎的,开始咀嚼起野草。
婶婶手不停,用文强留在家里的木工家什,对着一堆木头棍子,敲敲打打的,竟真的很快就做了个大大的笼子,还分了隔间,手一抽一按,就可以独立的打开任何一个小隔间的门儿。
文玉赶紧的抱了那只野兔子,塞进笼子,又颠颠儿地找来些干草棉絮,给兔子待产备用。
那母兔,这才敢自由的舒展开身体,前腿与后腿分别伸拉个大开,似乎,对这避难之所,还算满意。
此刻,文玉对这个婶婶的敬仰之情,那就如同滔滔江水,奔流不息啊:“婶儿,你做的真棒,我爹也未必能比你做得好!”
婶婶也激动了,手抚摸着笼子,满脸都是追忆:“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爹不让女娃儿学这手艺,可俺喜欢学,就在一边儿偷看,趁着爹不在家的时候,拿丢弃的废料,偷偷的练,好几次,都把手给伤到了,后来,俺爹接了一个木活儿,人手忙不过来,俺就说,让俺试试,结果,俺做的比哥哥弟弟都好,从那,才让俺动手了。”
她的眼睛里,洋溢着一种梦幻的光彩,夕阳,暖暖的映照着,脂粉早就洗净,露出的,是一种淡然的安宁。
“那,后来呢?”文玉追问。
“后来,就嫁给了你叔叔,俺爹嘱咐了,不让俺向外面露这手艺,说是从来都没听说过女人做木匠的。”婶婶的脸色,又慢慢儿的黯淡了。
文玉忽然之间,同情起婶婶来,这个时代,对女人的约束还是太多了!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原因,即使是在现代,做木工活儿的女人也还是很少?这是从根源上,限制了一个职业的选择啊!
“婶儿,你以后,可以专门做我的木匠,我需要的东西,画出来,你给做,行不?”文玉小脑袋瓜转的飞快,既然,婶婶有这个爱好,为什么不给她一片天地,让她自由的高飞呢?老爹总是很忙,不能老给自己使唤,可是这婶婶闲啊!而且,女人的手法,更细腻,不就更能做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吼吼,咱今儿个,竟然又挖到一个宝啊!
自己曾经用木扣子帮老爹挖到第一桶金,现在,又该替婶婶考虑,做些什么东西,既可以满足她创造的愿望,又能变成钱财,更好地为美好生活添砖加瓦呢?
文玉又开始比比划划,没有纸笔,在空中虚点着。
木头积木?七巧板?木制风车、楼阁模型?这些东西在文玉脑子里来回打转儿,仔细思量,完全可行啊!
山上就是木头多,原料不愁,何况这种玩具所使用的,又都是些下脚料就行,只需要打磨,上色,就没问题了,那么,何不一试?
到了实干的阶段了,文玉小跑进屋,取了纸笔就画,她得把脑子里这些东西赶紧的撵到纸上,要是一扭脸,给忘记了,可不行!
忘记的,还有什么来着?文玉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禁不住发起呆来。
是纸铠甲!这几天,她已经把这件事完全给抛在脑后了,得写下来,免得再次遗忘!
做了张小卡片,找来根缝衣针,扎在墙面上,ok啦!
继续咱今天的思虑吧,文玉回到案前,刚描画完七巧板的大致样子,就听到了姥娘的喊声:“玉儿,在哪儿呢?”
已经解放了的小白,也奔进屋子,拿头在文玉腿上来回的蹭。
“咱还挺重要?”文玉嘿嘿笑,拍拍小白的狗脑袋,拿了那张设计图,出门。
“姥娘,叫我干啥?有什么技术性的问题要请教吗?”文玉板着小脸耍宝,嘿嘿,目前,咱就是灶房的专家人物!
“德行?”姥娘给俩白眼珠子:“去看看你那兔子吧,我刚才看见它下巴那儿多了一块毛,围著兔子的脖子,我记得,这是母兔作准备生产时用的。我估摸着,这是马上就要生小兔子了!”
文玉又惊又喜:“真的?我去看看!”
她小心的伸了头,借着黄昏的霞光细瞧,可不?母兔正在把身上拔下来的毛发混合着刚才布置的干草棉絮,铺它的小窝呢。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姥娘,它会不会难产?能不能生下来小兔子?”文玉紧张极了,拽了老人的胳膊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