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末尾,一家人开始忙活煎炸食物,家里有老人,自是多了几分讲究,祭天祭神,洒扫迎新,都做得规规矩矩的。
家里外面,过年的气氛浓烈,“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音间或响起,小白却安静的厉害,常常卧在院子里的树下木台上,很深沉似的。
文强说:“它是怕了那炮仗声呢!过年嘛,狗都这样,到了三十晚上,有的胆小的狗都吓得吃不下去饭呢!”
文玉也没辙儿,自家能约束的住,总不能不让别人家的孩子喜庆吧?“小白啊,你的胆子不挺大的嘛,多练练,就不怕了!”
三十晚上,去老院里吃了顿团圆饭,就急急回来了,姥娘执意要一个人留在家里,都觉得惦记呢。
“看咱爹那高兴样儿,过年的东西准备的也齐全,老太太那张脸也有笑模样了,这两年的变化可是真大!”文氏走在路上,跟丈夫感慨。
“哪能不高兴?柱子如今也出息了,说话有了分寸,没听二弟说吗?这几天来说媒的都好几起子了!”文强说起这个就高兴,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可不就盼着个个个都好?
文玉却是另有发现,拽了文良的袖子:“哥哥,这文柱子不会想要另起炉灶吧?我今儿吃着这饭,他的厨艺可是大有进步了,要是跑了,可是咱家那店的一大损失!”
文良还没答话呢,文玉肩膀上就挨了一巴掌:“那是你柱子哥,瞎猜疑什么呢?”
是老爹,最护局子了!
“不就是提个醒嘛,你就能拿准喽,柱子哥不会被别人劝服了,要跟咱分开?”文玉在黑暗中眼观六路,已经瞥见了老爹的手臂抬起,抱了头挪动到一边去:“说着玩的,嘿嘿,别当真!”
瑶瑶已经疲累的厉害,趴在文氏怀里睡着了,文强接过去,把小姑娘裹进皮袄里,大步流星的往家赶,不搭理这个鬼心眼的闺女。
文玉没了忌讳,继续发表自己的观点:“即使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也得未雨绸缪,店里的伙计们学到了本事,还能没有动心思要单干的?店铺经营的好,还能没有来挖槽的?哥哥,你真得注意,提前想好对策。”
文良点头:“是这个理儿,我跟那些伙计都签了约的,最少得干满三年才能走。”
“哥,二丫姐姐做饭也很好吃,等你们成了婚,我就可以在镇上吃嫂子做的饭啦!”文乐想到了自己的吃饭问题,感觉前景乐观,其实,老是吃自家店里的饭食,也会腻歪的,换个新人,是最好。
文玉帮腔儿:“哥哥,咱家那些三月萢,还有剩没?是不是又给二丫姐姐送去啦?”
“你给我穿——”文乐也火上浇油,捏了嗓子学起文良刚回家时的强调来。
黑暗里,看不清文良的脸色到底红了没有,只听得磨牙的声音,“咯吱吱”的响。
“两个贫嘴的娃儿!看娘替你哥收拾你们!”文氏心疼老大了,一左一右,掂了文玉文乐的耳朵,还做势扭了扭。
“哎吆,哎吆!”两个调皮鬼大叫,不耻下问的文乐还扯着嗓子吼:“娘,你咋下手这么准?这么黑的天,都能找到我的耳朵?”
“都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娘有数着呢!”文氏又气乐了。
除夕的夜晚,注定了不会平静,炮仗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欢声笑语,热闹的很。
文玉几个小孩子可受不住熬通宵守岁,勉强撑过了子时就倒头去睡了。
小白果然更胆小了,连院子也很少出,始终趴在客厅的地板上,吃的也少多了。
大年初一,各家各户迎宾拜年,穿新衣戴新帽,小孩子们满街的跑,各家的窜,衣服兜里装满了糖、花生之类的零食,当然,还有压岁的红包。
文玉不怎么适应这种各家窜的拜年形式,也没有小孩子的热情劲儿,早早的就回来,憋在自己屋子里研究那几盆花草了。
一时心动,还移栽回来几棵三月萢,总算是不负所望,成活了一棵,绿茎上,犹自留下了一枚红果子,弥足珍贵。
文玉心里痒痒,她想把这株三月萢做进琥珀中去,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一定非常漂亮,后世的环境破坏严重,已经很难找到这些野生的植物,保存在琥珀里,也可以起一块化石的作用啊!
自从提纯了酒精,就手制了一个酒精灯,点起来,省事多了,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微微的酒香味儿。
把松香隔水熬煮,感觉太稠,加了一些纯度高的酒精,还投入了几滴蓝颜色,顺着一个方向反复搅拌。
松香开始融化,那滴蓝色化成了一缕丝线般,隐隐约约。
把三月萢取了两叶一果,立在模具内,慢慢儿,先在四周围绕,等把枝叶托起,才缓缓当头浇铸,等把那个四四方方的模具灌满,浸入冰水冷凝。
接下来,就是打磨上光,文玉没有别的合适的家什,只运用上酒精,擦拭出晶莹剔透的结果。
成品,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体,每一个方向,都能看到一枚红艳艳的果子,在两片绿叶子的烘托中,优美而高贵。
或者,它更像是一颗,被冰封了的心,生动却已遥远而不可及。
这一番捣腾,已经到了夜晚,期间,文玉只填巴了几块儿点心,这年过的,没有什么食欲。
最热闹的时间段过去了,初一的晚上,各家各户都消停多了,又守岁又拜年的大人们,也要早早的安歇下了。
炮仗声没有了,小白肯定舒坦多了吧?夜里欢的文玉溜到客厅,看看狗狗的食盆,还是没怎么见少,亲手送一个肉丸子在嘴边,也神态怏怏的,吃得不怎么带劲儿。
“你不舒服吗?小白?”文玉心有些慌,那个欢天喜地的小狗狗怎么变化这么大?
“呜吘——”,隐隐约约的,那个拉长了声音的狼叫,又响起来了,似乎,就在后山上,有狼?
文玉心头一紧,“腾”的站起身来,小白更快,“嗖”的一下,已经窜出了门去,蹲坐在院子中央,仰天长叫:“呜吘——”
后山上,那狼叫在继续,声音绵长,似是呼唤似是倾诉。
院子里,小白侧耳聆听,虽不再应和,却不再进屋,冷冷的夜色里,像一个雕像般安静。
文强也醒来了,披了衣服,到院子里,安抚一下女儿:“别怕,狼有自己的地界,从来没过过后山,更不会进村子骚扰的,早睡吧!小白,看好家啊!”
文玉就在这拉长了声音的狼叫中睡着了,这回做梦有内容了,是两只跟小白一模一样的动物,也分不清到底是狼呢还是狗呢,在山林里奔跑,并驾齐驱,还共同去追击一只花斑老虎,撕打的不亦乐乎,“小白——”文玉一喊,那只老虎扭头就扑!
“吁——”文玉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一个念头忽然跳出来:那只呼叫的狼,不是跟小白有啥关系吧?亲戚?朋友?恋人?
这个荒谬的念头缠绕不去,可不是吗?在山谷,它俩就已经相遇了,也没有撕打过,临下山,那狼也是这么叫了一嗓子,今儿晚上,小白还应和了一声,嗯嗯,有奸情,有奸情啊!
第二日,村子里有些骚动不安,毕竟,很久没听到过夜半狼叫了,里正下了命令,正月里,文家村村民都不许上山,以免惹到了狼群,等大年过完,再说驱狼捕狼的事儿。
文强也郑重砸下规矩,谁也不准私自上山,后山也不行!
文玉心里有了猜测,日日观察小白,越看越觉得这丫有私情,本着不能断人姻缘的原则,初三的晚上,文玉一时冲动,偷偷的把焦躁的小白放了出去。
这丫还挺疯狂,跑出去了,竟然一夜未归,把个文玉给难过的肋条都疼,文家村的村民却睡了个安稳觉儿,醒来都说,那狼必是过路的,已经离开了。
这必是私会情人,不,情郎,情狼哎!文玉暗中咬牙,还得替小白遮掩着,这一等,就是第二日的晚上。
文玉心神不宁,在院子里溜达,正后悔的不得了的时候,听到了狗爪子扒门的声音,急忙冲过去开门,果真是小没良心的回来了!
悄悄的领到客厅,狗狗耷拉着头,任凭小主人指着鼻子训斥:“这真是闺女大了不中留啊,你不是想跟着它私奔吧?那山里阴冷,哪有咱家里暖和?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吃食,在山里能吃到吗?一家人都担心着你,再不许这样疯了啊!”
小白狼吞虎咽,全不是前些日吃猫食时的样子了,尾巴甩得也带劲儿,文玉心疼了,在外面,受委屈了吧?
不知道是文玉的说服教育起到了作用呢,还是冤枉了小白,从那日起,一切回归原样,再没听到夜半狼叫,小白,也乖乖的呆在家里,比之从前还文静安稳。
可是,谁能告诉文玉,为什么小白胖了?为什么,狗狗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