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双胞胎”的消息,已经把蒋三的心绪打乱了,他们夫妻原本还想在京城落落脚,就再继续返回文家村呢,现在,知道了这肚子大的多了一半儿的内容,蒋智的腿肚子都要打哆嗦了,哪里还敢继续作?要是早知道这个消息,那么,在江南就不敢出行了,怎么会有长途跋涉这一出儿?
蒋智擦擦额头,俯身拜倒:“我们做小辈的,不知道轻重,差点儿酿下大祸。幸亏有王爷王妃坐镇,我这心里也踏实些。搬不搬来,等我问问文玉的意思再定吧。”
沐王爷扭过脸来,对王妃慨叹:“这小子,跟松姑爷一样,在媳妇儿面前,就是个怂的,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儿!”
王妃眼梢儿斜斜的吊起,睨了王爷一眼:“我看挺好的,这样的夫妻恩爱能长久。”
沐王爷略红了老脸,“咳咳”两声遮掩过去。
蒋三爷回到文玉身边,果然把王爷的提议对媳妇儿说了,文玉略略沉吟:“相公,那晚个把月,咱就搬过来,现在嘛,我觉得没问题,我们娘儿三个都健康着呢,别担心。”
蒋智对媳妇儿的话,那是无所不从,夫妻二人定下格调,对王爷一家解释清楚,承诺尽快搬过来,宾主尽欢的在王府里逗留了一整日,才缓缓的驶回家中。
此时,文玉的心情已经稳定,既来之则安之,双胞胎,必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豪礼,怕什么?生死有命,自己本就是多赏赐的一世,每一天,都是额外的惊喜,保持健康的身体,保持愉悦的心境,相信自己,一定能与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见面,大好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此后,文玉更加注重保养,添衣换被,时时不敢含糊。
对于饮食,更加认真,每天动脑子想花样儿,把前世的记忆里,那些有营养涨气力的食品,都翻出来,自然,蒋三爷那“二把刀”就捉襟见肘了,王府里,早就送来了一个大厨一个小伙计和一个稳婆侍候着。
于是,这样紧张的日子里,院子中的几位家人,却纷纷胖了起来,蒋三爷刚刚消下去的两个腮帮子,再次被吹鼓了。
文玉一直坚持着每日的步行锻炼,即使身心都很疲累。那肚皮,已经呈现出半透明状态似的,兜肚儿被坠的厉害,每一步,都跟背负了重物爬山一样。
蒋智的神经,一次次经历着冲击,现在,他一刻都不敢离开文玉,常常保持了一个弯腰托手的姿势,那模样儿,怪诞的很。
其实,他是想帮媳妇儿托着些孩子,那个布袋一般的肚子,实在是巨大的可怕!
这两个无知无畏的家伙,始终没跟家里汇报是双胎的事实,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是每一个孩子的通病。
所以,尽管挂心,知道两个人住进了王府,有太医啥的看顾着,家里的亲人们,倒是放心的。
八个月的时候,蒋智实在承受不住压力了,夫妻二人搬进了王府,就住在郡主的院子旁边,早晚都不断人,那个喜欢故弄玄虚的王太医,也是隔天便进府把脉。
稳婆准备了三个,都是京城里颇有经验的,就跟文玉住在一个小院子里,随时备战。
丫鬟婆子们也是利落的,都刚刚经历过郡主的生产,熟门熟路,该干啥该去哪都错不了的。
于是,就剩下等待。
时间,开始呈流沙状涌动,文玉已经很难再继续散步了,她像一个硕大的气球,自己看不到脚,更看不到腿,整个身子都在胀,水当当的,十根手指,都要分不出脉络来。
站起时,要几个人搀扶着,那肚子,得小心的放在铺了锦褥的桌案上托着,如果衣服薄,可以清晰地看到肚皮里面,两个小家伙在动。
这般光景,是很多人一生都无法得以见到过的,就连王老太医,也开始谨慎起来,隔天一次的探望,主动更换成了每天一次。
蒋智的腮帮子,随着预产期的推进,又一次,诡异的瘪了下去,他开始严重的失眠,整夜整夜的瞧着媳妇儿的肚子,恨不得换到自己的身上背负着。
可是,孩子还是没有动静。
难不成,这俩娃娃儿,是一定要等到预产期才规规矩矩的跑出来?
王妃也忧心忡忡,这个时代,双生子顺利的太少了,几乎,每一例,都只会成为一个家庭的灾难,更何况,文玉这肚子,比之别的双胞胎孕妇,还要大出许多来!
最安稳的,倒是孕妇本人。
文玉只能在床上移动,巨大的负担,压迫的她不能躺下睡觉,只能采取坐姿,头放在高高的被褥上歇息,也再没有尝到睡一长觉儿的滋味儿。
即使如此,她的胃口没受影响,身上所有的细胞,都调动起来去享受美食,就让这两个孩子在肚子里多吸收些营养吧,生产,必然会是一场大硬仗,她和孩子,都得保持最好的状态来迎接!
不能动,她就安排蒋智读书,还要求声情并茂、字正腔圆。有时候,情致上来,随口吟诵一些前世的唐诗宋词,面目平和,再不悲忧或者哭泣。
王老太医被这个小丫头感动了,每日的言谈举止,牵挂住了这个老人的心。
“丫头,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立刻叫人去喊老头子,只要不是在宫中,我一定马上赶过来。”
“好的,谢谢爷爷。”文玉展露笑容,知道日子就要到了,很认真的问询道:“王爷爷,我可不可以请求您一件事?”
“你说。”
文玉看看始终陪在身边的丈夫,又笑一笑:“我想要安全的生下这两个孩子,我不在乎什么产房内男人不能进,所以,我想请您帮我,扎银针也好,把脉下药也好,动刀动剪子也好,我们娘三个的性命,请您使出所有的本事去保,不要有任何忌讳,好吗?”
蒋智的眼泪“唰”的落在了鞋尖上,“噗通”又一声,跪倒在王太医身前:“请成全我们夫妻俩的要求,那些世俗的制约,我们不惧!”
王老太医急忙搀扶起蒋智,点着头应诺:“既是有你们夫妻这句话,老头子行医一生,绝不会有半点藏私,这两个孩子,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定是能平安降临到这世上的!”
晚上,文玉忽然不再困乏,拉起床头上蒋智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抚摸着,嘴里,哼起了一首久远的歌:
看那漫天飘零的花朵
在最美丽的时刻凋谢
有谁会记得这世界她来过
这是前世里,筷子兄弟的《老男孩》,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有些潮湿,生死一线的时刻,注定是逃不掉的。
很多记忆里美好的东西,在眼前晃动,她坚强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坍陷下来:“三子哥,你还记得初见时的时候吗?你给我送水,丝毫不嫌麻烦,还会脸红——”
蒋智身子发紧,脸上不敢露出恐慌,笑吟吟的答:“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很瘦小,蜡黄的小脸上,眼睛很亮。”
文玉把相公的手,拽到脸上:“天又要转凉了,开放了一季的花朵,都得凋谢了,可是,总有人记得它们开放时的样子,是不是?”
如果,万一,这道生死关,自己没有度过去,那么,谁会记得自己的面容,记得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小女孩儿,如此努力的,活过。
蒋智的眼泪淌了一脸,她的小媳妇儿,无力的坐躺在这儿,这么长时间,如同受刑一般的不能得片刻的安睡,小小的身子,负担着硕大的两个孩子,谁都无法分担一点儿。
“我想文家村了,我想爹娘姥娘了——”文玉自顾自的说下去,热泪滚滚,呼吸都有些跟不上。
“等,等你生下了孩子,咱们就回去,咱去山上,喊小白它们回家,还有,去采山核桃,再不让你吃绿皮的了——”蒋智哽咽着,与媳妇儿聊着天儿。
“嗯,我喜欢文家村,山青水秀,鸟语花香,要是,要是,就把我送回去,留在后山上,我喜欢那里——”文玉忍受着腹痛,放开了相公的手,按压在肚皮上。
蒋智一瞬间泣不成声:“不许你这么说,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咱还得在一起过一辈子呢,以后,咱再也不生了,就要他俩,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不生孩子了!”
文玉猛吸一口气,含着泪笑了:“那,你去喊稳婆,安排人去请王太医,把房里的灯都点起来,把所有王府里的镜子都集中过来,好不好?”
蒋智的泪眼大睁,声音哆嗦着:“媳妇儿,你说,你是说,要生了?”
文玉的眉头松开了:“刚刚,疼了两回,应该是了,叫绿杏,准备些东西给我吃。”
蒋智“腾”的站起了身,扭头就往外跑,嗓子变了音儿:“来人,来人——”
幸亏是在王府,训练有素的仆人们马上动起来,出门请太医的,早就全天候套着马车,此刻驾车就跑,手里拿着王爷专门的令牌,可以应对巡逻的城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