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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铁骑狂潮
    觉华岛的大浮桥早已苏醒了。

    桥上每隔5步便有一名督战兵坚守,一手提着刀棍,一手举着火把。点点火焰在浮桥上绵延,它宛若一条暗红色的长龙。

    昨天夜里,金士麒做了周密的安排——

    甲、500名山东登莱水兵最先过桥,负责守张山岛,看护粮食物资、安顿民众。登莱水兵对这个安排表示欢迎。

    乙、200名金府私兵守觉华这边的桥头,维持秩序,准备抗敌。还有100名工匠也留在这里,负责在最后关头断桥避敌。私兵们表示将不负使命,工匠们黯然无声。

    丙、冯熊的300名督战队(红队)守张山岛那边桥头,责任也很重:督查每个过桥的百姓。妇孺老幼可以放过去,男人则必须携带一件物资,譬如粮食、木头、帐篷、军资。凡是空手过桥的,见一个杀一个!所有男人过了桥,放下东西就必须重回觉华岛,继续运送物资。

    丁、冯虎的300名督战队(蓝队)守桥上,督促军民快速前进,敢磨蹭的见一个杀一个。

    这些命令被四下宣告,民众们默默无声,没人敢质疑。如今金士麒在岛上威名赫赫:他是个能人,更是个狠人,他杀溃兵毫不手软,他手下有一群恶徒。

    二十六日凌晨,天还是黑漆漆的,海边的人群便聚集了。

    登莱的水兵们首先过桥,于是百姓们就惶了,立刻就有不要命的往前冲。督战队和金府私兵们毫不客气,当即杀了几个跑得快的。把他们尸体绑在栅栏上示众,这才控制住局势。

    昨日从黄昏一直到半夜,壮丁们搬了无数的物资堆积在海滩上。大堆的粮食、草料、木料,还有一捆捆的帐篷材料,还有武器、马车、猪马牛羊。现在,男人都开始搬东西。老幼妇孺们先上了浮桥。那些小孩子冲到最前面,欢叫个不停,有的孩子哭着抓着大人的手臂,不敢走在那些浮动的木板上;有的孩子还在母亲怀抱中,犹自酣睡着。还有些老头老太太,跑得那个飞快啊……

    北风呼啸,海浪徐徐,大块的浮冰已经堆栈在浮桥两侧。那些木板被踩踏得乱摇晃,冰水纷纷涌上来。桥面上结冰了,人们不停地摔倒,甚至落水。经常看到桥边绽开水花,紧接着就有亲人扑过去哭嚎,督战士兵就会抛一根绳子过去。能抓住绳子就拖上来,抓不住就罢了。

    同样的一条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抵达桥的那一端,这就是命。

    按照金士麒的计算,这5步宽的桥面上一分钟能通行200人,3万人过桥需要一个半时辰。但是男人们需要不断折返搬运货物,再加上人员流动的不均衡,恐怕三个时辰都不够。但是运粮也很重要,现在不知道会在岛上困多久,一个月消耗的粮食就要一万石。

    老天爷再给半天就好了。

    ……

    金士麒带着家人和亲兵来到了海滩上。

    太阳还没出来,海滩上到处都是粼粼的篝火,万千黑色的人影晃动,脚下是白皑皑的冰雪,这一切都弥漫在灰蓝色调之中,显得格外冷峻。

    桥头那边是黑压压的一片民众,至少有一万人在等候上桥。“很安静。”金士麒凝望那人群,“那边一定是杀过人。”

    他没猜错,从开放浮桥的那一刻到现在,已经杀了40多人了。

    金士麒身边只有田师傅、苏莫儿和几个私兵。他四下一看,发现少了个重要的人。“糟糕!我把弟弟丢了!”

    田师傅叹道:“还用说嘛,他去阵上了。”

    金士麒心中凛然,紧紧抓住莫儿的手。莫儿穿着她自己裁做的皮子大袍,胖鼓鼓得像是个小熊。金士麒指着浮桥正要说什么,那小熊坚定地回答他:“你不走,我也不走。”

    金士麒对亲兵道:“拖她走!”

    莫儿开始挣扎,哭喊着你死我死之类的话。金士麒又道:“绑了!”亲兵把她绑起来扛走了。

    金士麒和田师傅来到桥头。他开始计算过桥的物资,估算着人数。

    没多久,季士登将军骑着马,领着他的几十个亲兵奔来。他远远地就喊:“桥通了吗?”

    金士麒迎上去,“通了。但粮食才运了三千石。”

    “只剩下半个时辰……兴许半个时辰都没有。”季士登压低了声音,“敌兵是一万骑兵,这还只是先锋,谁知后面有多少!龙武兵马上就过来,你把桥上清空。”

    “来不及……”金士麒悲道。“我这里还有七千人没过去。”

    “你蠢啊!”季士登怒道,“你爹也在前面,还有龙武的几千兵,你要害死我们吗?”

    一阵宁静。

    忽然空中袭来一道狂风,大粒的冰雪被卷着漫天扬起。

    随即,隆隆的声音自西边响起,脚下的冰层在嗡嗡颤抖着。

    季士登的战马嘶鸣着人立起来,众兵士们忙迎上去。只见远处那龙武营中人影窜动,阵上的粼粼的将旗、军旗、令旗都被吹得凌乱……

    是建奴进军了!

    这天还没亮啊!

    季士登的几个属下慌忙扯住马头,“将军先上桥!”“来不及了!”

    季士登紧紧抓着缰绳,望着二里之外的军阵。那里人群波动,竟然有出现了零星的逃兵!他又转身看着浮桥,那上面密密的人群也在惶恐奔行,有些人已经丢掉了粮食,随即被督战兵打翻在地……

    季士登凝视着金士麒,片刻后,他策马奔向军阵,“迎敌!”

    “将军!”金士麒在背后喊道:“我守桥头,等最后一名龙武兵上桥!”

    ……

    这一刻,龙武水师左、中、右三个营一线排开,毗邻相联,各列成品字方阵。

    中央主将旗下,金冠坐在一张椅子上,前后两百私兵护卫。他面前的冰原上,一万建奴骑兵正徐徐而来,相距不过三里。

    几乎看得清那每一匹马、每一件铠甲、每一张弓、每一张脸。敌军也被北风肆虐地吹着,他们浑身挂满霜雪,万千兵器寒光闪烁如星河,阵上千面旗帜遮天盖日,如一道翻腾的火云。滚滚马蹄声如波涛,向四周涌动开来。

    冻结数月的冰层被惊醒了,雪雾腾然而起漫天纷扬。

    金冠探出手,抓住身边亲兵握着的矛杆,那根矛正微微打颤。还有那些弓箭手和火铳手,虽然只看得见他们的背影,却猜得到他们脸上的惊恐。那些蛰伏在楯车后兵士,那些蹲在弗朗机旁边炮手,无不静得像是雕像。

    再外面,冰原上排列着一道道据马木桩,还有散布的鹿角阵,再向外还有一道浅浅的冰壕。仅仅两天,那壕沟已经重新冻结,被北风灌满了霜雪。很多地方都看不清模样了。

    敌兵不足一里!

    金冠沙哑的嗓子吼道:“不能动!一动便溃!一溃全亡!”

    下一刻,冰原上几乎所有的战马都嘶鸣起来,转瞬便急奔而来!龙武营中立刻开火。炮声四起如狂雷,火铳连绵似冰雹,火光如万千繁花绽放。各色的硝烟翻腾弥漫,天空中万千箭矢飞向敌阵。

    火器的爆响声刚刚一缓,浓烟便被北风吹开。

    建奴骑兵正迎面压来。

    那一瞬间,空气凝滞!千百计的骑兵已经踏过冰壕,如滔滔铁水一般绕过据马,从四处缝隙中杀入。瞬间,接战!

    空气中立刻激荡起凄厉的金属碰撞声,兵器挥舞过去,鲜血喷溅。战马被戳翻在地,发出阵阵嘶鸣。营中一阵又是一阵连绵的齐射,骑兵的铠甲都崩离溃散。鼓声连绵,一阵密过一阵。破营处士兵被砍翻在地,哀嚎声声撕破耳膜。半空中几十块点燃的火砖凌空丢出,落在冰面上顿然爆裂。箭如雨一般落入阵中,“砰砰”地戳在藤盾上,接连有人中箭栽倒在地。

    前面的几辆楯车被连续掀翻,骑兵腾然越起,冲杀了进来,一队长矛手齐声嚎叫着冲上去。那队骑兵刚退开,转瞬又有一队骑兵从侧面穿插进来。那里的几个盾牌手慌忙抵挡,被马踢着、踩踏着翻滚在地。

    刹那间火光冲天,十尺长的火焰滚滚喷涌。战马惊跳着四下冲撞,将骑兵掀翻在地。那些水兵丢下喷火筒拔刀再追砍,四处黑烟中满是焦臭。

    在阵外,更多的骑兵正源源不绝奔驰而过,拉起了一道雪烟!他们向着阵后包抄过去,如利刃一般刺入龙武诸营的空档,将他们分割开来!

    金冠沙哑的嗓子吼道:“要抗下这一轮!”

    查应才慌忙奔来:“将军!左营全溃!右营后移,是要上山去,也快溃了!”

    金冠目光凄厉:“那他们死了。”

    一轮下来冲击,中营已经陷入重围,仍然还在抵抗。

    最惨的就是先溃的左营。

    冷兵器时代只要列阵对敌,以楯车、盾牌和铠甲抵挡,以兵锋迎战。只要阵型不破,就可以保证士兵们的背后和侧面不受攻击,也可以暂保多数人的性命。一旦溃败,就只能被追杀了。

    一支败军之中,被迎面斩杀的士兵往往只有两成,八CD死在逃跑的路上。

    龙武左营一散,士兵如崩塌一般向南边逃窜,满布了冰原。一队队建奴骑兵如刀子一般撕开他们,穿越他们,包抄到前面去拦截他们,拉成网从后面驱赶他们。无论他们如何奔逃,迎面都是敌兵。转瞬间就被追兵砍翻在地,被长枪戳死在冰雪上。

    溃兵们慌不择路,狂奔向浮桥。

    浮桥那边也是一片动荡,凄苦不堪。

    金士麒已经下令全体过桥,不再运货。现在溃兵蜂拥而来,几千人都拥堵在一起,到处都是厮打和砍杀!幸亏那几十道栅栏的阻碍,桥才不会被冲毁。人群都被捆缚在那些栅栏木梁之中,他们只痛苦地涌动着,每时每刻都有人被推倒、被踩踏致死。要冲到桥头这边的栅栏出口,才能冲上那浮桥。

    此刻,桥比人重要!

    无论多少人被踩踏拥挤而死。只要桥在,还有更多的人冲过去。

    现在也无需维持秩序了,金士麒的200精兵在桥边列阵。刀盾手和长矛手居前排成一个月牙阵,中间是火铳手和弓箭手。

    龙武左营已经不存在了,数百计的尸体残留在滨海的冰原上,只剩下少数人还在苦苦拼杀。龙武右营已经退到了山坡上,距离浮桥不过半里。他们只剩下一半的兵力,阵型也已经散乱不堪。

    只剩下龙武中营,被团团围困在数千骑兵之中。那阵型已经转成一个大圆阵,被骑兵挤压着逐渐变成一个菱形……他们向着海岸这边徐徐行进。各种火器齐鸣,爆炸声声不绝。在掩映的楯车和偏厢车之间黑烟弥漫,好像是正在徐徐燃烧。骑兵接连地冲杀向龙武中营,士兵一批一批地倒下。他们走过的地方也抛下了一地的尸体。

    紧接着一道白色的骑兵从侧面突进,他们全身重铠,连马身上都是一色的铠甲。他们顶着车阵冲杀,前面的骑兵接连被射杀、被烧下马,后面仍然连绵地冲压上去。

    那队白甲铁骑终于在水兵防线上生生砍出一个缺口,杀入那中营阵中,将龙武中营分割为两部。

    转瞬间,他们杀到了金冠将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