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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绝不简单
    藏宝港的火铳演示结束,满场的观众们们一哄而上追问金士麒这火铳的奥妙,他就命令让水兵们抬来几个箱子,把弹药拿出来向大家随意观看。那是一种黑漆漆的“整体式子弹”,形状尺寸相当于一根小手指。几十名官吏军将们纷纷研究着、把玩着、说笑着,现场竟笼罩着节日的气氛。

    此时此刻,金士麒真有一番苦尽甘来的快乐。

    昨天下午金士麒的9根宝贝铳都惨遭何参将的毒手,铳管、枪托等主要部件都被大斧斩废,他只能召集工匠连夜加班——不要妄图去修理了,只能将小零件拆下来安装到其它火铳上,连续奋战16个时辰之后才凑出了这5条火铳。

    “天启七式”火铳之所以能凤凰涅磐、绝地重生,就是在于其核心技术并不在火铳本身,而在于周边零件和弹药!

    其技术含量最高的,就是这“整体式子弹”。

    这个时代,寻常的火铳装填过程非常繁琐——首先要把装在小竹筒里的“发射药”倒进铳管,然后用铁制的通条夯实。然后再取一枚铅弹塞进去,再用通条夯一次。之后再整理被炸飞的火绳、把“点火药”装入药锅,之后才是瞄准射击。火铳手随身携带30个装着发射药的小竹筒、铅弹袋、点火药锡壶、备用火绳……这些东西都挂在身上随身取用,把士兵装扮得像是棵小圣诞树。

    金士麒的武器设计哲学是:尽量简化士兵的操作,繁琐的工作都在工厂里完成。简单来说,他把“发射药”和铅弹融为一个整体,“咕咚”一声塞进火铳管,一次操作就搞定装填。

    这个创意来源于一场凄惨的火药事故——玩火器的人都知道,火药若是受潮就会凝结成块,必须将其敲碎、研磨成粉才能再用。这个过程非常危险,大明兵工和军队中每年都因此炸死人。就在这年的五月,北京的王恭厂军械所处理受潮炸药时就引发了大爆炸,山崩地裂之中炸毁烧毁了几千栋房舍,震动了大半个北京城,甚至天启皇帝唯一的小皇子也受惊薨毙,满朝皆哀。

    那消息传到了广西之后,金士麒在默哀之余却突发奇想,要利用火药的这种特性造福于他的战争技术。他知道所谓的“受潮变硬”,其本质是火药的核心成分——硝石遇水融化之后再结晶的现象。

    经过百般试验之后,藏宝港军械所之“火箭组”终于研发出了一种处理技术——他们用一层细如蝉翼的糯纸作为基材,然后把火药粉、蔗糖、树胶和其他的原料混合融化,在糯纸上挂浆结晶,形成一个长筒形的“火药壳”。之后再把发射药灌入其中,就类似于一个装满小药粒的胶囊。(为了世界和平,原料部分不能说太细)

    然后再把一枚铅弹包裹棉布塞入火药壳中,起到闭气的效果;最后再涂一道蜂蜡以防潮、润滑。金士麒赫然发现这就是一枚子弹,甚至是在21世纪也很先进“弹壳自燃式子弹”。当子弹被塞进火铳后,使用通条把它压实,火药弹壳就会在铳管底部崩离破裂,与发射药混杂在一起,于是整个装填过程就完成了,只要一次操作全搞定!

    经过计算,使用“整体式子弹”可以节省20秒的填充时间。

    此外,由于火绳筒的应用、还有“单向固定式”火绳龙头夹、还有“曲线通道”火门可以避免火焰溢出,这三项技术也减免了鸟铳使用中最讨厌的“整理火绳”过程,又节省了10秒钟时间。

    在此,金士麒要感谢一个名叫张旋的水营小旗长。他发明了简单实用的“火绳筒”,解决了火绳的收纳和防雨问题。他虽然已经牺牲在一场秘密战斗中,但金士麒给了他妻子100两的赏银,还宣布会长期照顾他的3个儿子。

    在此,金士麒还要感谢他的小婢女白荷,那个憨憨的山民小姑娘。她给金士麒充当“人肉小秒表”,采取“匀速丢豆子”的方式统计火铳装填各个环节的时间周期。最终的统计结果,普通火铳的一次标准装填需要丢55颗豆子(即55秒),金士麒的新式火铳和弹药系统缩短为25颗豆子!若是熟练射手,甚至缩短到20颗豆子。

    若是装填完毕就立刻射击,那就是每分钟3发的高亢速度!

    所以说,当前这小校场上的荣光,都是过去数月里藏宝港军民用鲜血和汗水所换来的!金士麒简单地讲述了“整体式子弹”的概念,满场的军将恍然大悟。“啊,这个概念就像小弗朗机啊!”“什么弗朗机,这分明是火炮的法子嘛,真有他的。”“不过这弹壳是什么做的……有点甜呢!”“你不要命了,快吐出来!”

    接下来,金士麒又宣布这种新式的子弹也将向两广军队大批供应。每小盒25发子弹,刚好1斤多重,可以简约地挂在士兵腰间。每个木箱装8盒,总计200发,定价1两银子。

    总督商周祚大人笑道:“我明白了,金掌柜你不是来卖火铳,而是卖子弹的!”

    金士麒忙答道:“这次竞标采购的火铳,每一杆铳我送一箱200枚子弹!”

    满场的军将齐声叫好,200枚子弹差不多能够支撑一场战争了。这藏宝港的火铳无论技术还是营销方面都把竞争对手压得死死,可以说必胜无疑。只有躲在场边的黄宽不禁叹道:金老爷啊,你急着送什么子弹嘛,连底牌都不留一张……

    但忽然间,后面有人大喊道:“总督大人不成啊!”众人忙看过去,喊话的是桂林兵仗局的那名小吏。

    “我哪里不成?”商周祚怒道。

    “小的该死……”那小吏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是说那火铳,有天大的毛病。”

    在场诸人忙静下来,都盯着他。

    不知不觉,这场竞标已经进入到了最终的“抗辩”阶段!

    那小吏当众举起一枚子弹,用力一扭,火药筒和发射药就在手掌里碎成一滩。他立刻亢奋地跳起来喊道:“大家看呀!这东西不结实,伪劣呀!”

    金士麒还没出嘴,就有人替他接招——旁边有人吼道:“谁让你捏了!”“若是不碎,怎么引火发射!”。紧接着又冲上来两个人怒道:“揍他!”

    金士麒却挡住那两个军官,点头道:“这确实是个缺点,我掌握的数值是每百发子弹就会有3发破裂,是运输过程中的颠簸所致。我们会在木盒上增加减震层,尽量弥补这一缺陷。”金士麒笑道,“即便有几个破碎的,也不影响我三倍的射击速度!”

    那小吏见一招不成,又喊道:“另外的缺点,就是残渣比较多。你看呀,这是没烧尽的垃圾!”没想到他竟然很细心,从金士麒的火铳管子中倒出了一块指甲大的未燃尽纸片。

    “残渣确实多一些,但是在下次装填时会被压在铳管的末端,100次也积累不到半寸厚。”金士麒又提高了声音,“归根结底我射得快,气死你!”

    那小吏终于找不出毛病了,只能嘶吼着:“但他的子弹价格贵啊,比散装的贵一倍啊!”

    没想到此话一出,在场的军将们全都大吼道——

    “‘火力压制’的道理你懂不懂,亏你还是造兵器的!”“胜利就是用银子砸出的,这银子我可不想省!”“即便用一万杆火铳打一场仗,也不过多几千两银子,这算个屁啊!”“你这厮就知道省钱,我们兄弟的命就不值钱了吗?”

    一片哄闹声中,那桂林兵仗局的小吏灰头土脸地下场的。

    紧接着上场激辩的是广东裕恒行的老掌柜。他看似温良羞涩,却要杀人于无形。那老家伙捧起一杆金士麒的火铳,扑通一声跪倒在总督面前,“大人明辨,他藏宝港作弊,这火铳乃是广达行所造!”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张开了几十个黑洞洞的大嘴巴,久久无法合上。

    那广达行的火铳在第一天的竞赛中出尽了风头,百次射击命中71发而技压群雄。但后来因为行贿一事被取消了参赛资格。

    随后就有人骂裕恒行的掌柜是胡说八道,人家金都司的工业实力雄厚,干嘛用广达的铳管子?今天又不比精确度。

    但那裕恒行的掌柜只朗声吼道:“大人!我裕恒行与他们广达行竞争数十年,他们的火铳我闭着眼睛也能摸出来。这支藏宝港火铳用散热层盖住了广达的印记,但上面有一层鱼鳞锻纹痕迹,只有广达行用这种‘多点混合加热捶锻法’,就连我们也不会……而且别家的火铳都是分段锻造,只有广达行使用这种‘一体化铳管’。大人若是不信,就请广达行把他们的货色拿来比对。”

    他说得言之凿凿。刚才替金士麒说话的一帮人等都逐渐静了下来,只有几个怂恿着金士麒赶紧驳倒他!

    金士麒走上前来,深吸一口气,“他说的没错。”

    现场立刻静了下来,半晌之后才有人唉声:“金都司啊……”那不知是谁在替他担心。

    金士麒斟酌了词句,便小心地说:“末将的火铳昨日因故损毁了,只能换上广达行的铳管,但枪托、各种机件、还有子弹确实是我藏宝港所造……”

    “欺瞒啊!无耻透顶!”一个凄厉的声音猛然嚷道,竟然是靖江王府右承奉太监凌公公跳了出来。

    经过了几番较量,凌公共终于抓住了一个最致命的问题,亲自上台来厮杀。“那铳管子才是一只火铳的主心骨,这尽人皆知!你替换了管子就是换了火铳,这乃是欺瞒大罪,该杀该杀!”

    他白发飘舞着乱吼了一阵子,总督没理睬他。商总督低声问金士麒:“若是需要更换部件,也应该用你藏宝港的火铳管子嘛,为何用广达行的?”

    金士麒有苦说不出啊!他当然想用水营自己的火铳,但是水营装备的都是辽东时代的老火铳,在前几日一战中又多有磨损,已经难以达到“50%命中率”,若是现场炸膛就更丢人了。归根结底,现在藏宝港的金属技术还过关,他还生产不出一根自己的铳管。

    金士麒忽然抬起头来:“大人的意思是说,我用的若是藏宝港的铳管,便不算是欺瞒了?”

    “正是啊!这傻小子!”总督大人那个恨铁不成钢啊。

    “大人!”金士麒竟乐滋滋地站了起来,“其实,这广达行的火铳管子,就是我藏宝港哒!”

    说着,他立刻召来场边的黄宽,从他的包裹里拿来一份协议奉到总督的面前。总督忙掀开一看,竟然是藏宝港机械所与广达行之间的一项商业协议。金士麒在旁边朗声道:“大人,我昨日已与广达行陈奚源签署了协定,他要替我制造成千上万根火铳管子,每根价值3两5钱银子,这几根火铳管子正是此项协议的样品。”

    他甚至还踏上去指着那协议,“大人请看那白纸黑字、红指印记,还有广州右卫指挥使大人作为中人作保,请商大人查验!”

    总督长出一口气,“就是说,这几根铳管子虽然是广达行所造,其实也归你藏宝港所用了!”他乐道:“好!”

    金士麒立刻向在场诸人宣布:“未来两年藏宝港生产之火铳,配备的就是广达行的铳管,百发命中七十一,质量保证。”

    “好好!”在场的军将们全都欢呼起来!“广达行的管子好啊,射得准,前几日咱们可看见了!”“但金都司的弹弹好,他们是二虎联手啊!”“没想到金都司还有这招啊!”

    “可是……但可是……”凌公公立刻怒了,他可是了半天,也说不出有什么可是的……

    “虽然有些变动,但我觉得无妨!”总督笑着把那协议还给金士麒,又转身对亲兵说:“去把公文拿来吧,我要宣布竞标结果了!”他又问金士麒,“金都司,你这新火铳可有名号?”

    “属下姑且称之为‘天启七式’火铳,其含义是为明年剿灭胡扶龙一战所制。”

    “不妥……”总督对于用皇帝年号的做法不太适应,“我给你改个名字吧,叫做‘追云式火铳’如何?”

    总督大人竟有此雅兴给一个小小火器命名,可见金士麒的胜利已经板上钉钉了。金士麒当然不会纠结这名字,何况那名字还算凑合,他忙连声称是。旁边更有官吏们附和道这名字响亮、含义深远。还有人摇头晃尾地说,“总督大人这个‘追’字用得好啊!”

    “慢着!”又是凌公公,他积累了半晌的体力,终于要爆发出最后一击。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总督商周祚的面前,把老脸努力地凑了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总督的身子一颤,他脸上红潮立刻退散,竟逐渐笼上了一层青光……好象是中毒了一样。

    现场数百人都惊恐地注视着二人,气氛立刻凝重起来!

    商周祚突然抬起头,怒视着凌公公,脸上乍起了一种要扑杀去咬死他的欲望。但那凌公公只是笑眯眯地说着什么,好像在释放着一道咒语。

    果然,那咒语生效了!商周祚逐渐地又垂下头,好像饱经了一番横穿大沙漠般的疲惫。他忽然把手指过来——

    “金士麒,你来!”